將柳夫人扶起,見她那身子搖搖欲墜,臉色也愈發蒼白,蘇瑾忍不住提醒道:“您咳得如此厲害,嗓子定然非常難受,不妨叫柳墨言買些鮮梨和貝母末還有白糖回來,蒸熟了早晚分食,雖然無法根治此病,但應該能清熱化痰,散結解表,緩解您的痛苦。咣玒児浪”


    “嗯,我會試試的。”柳夫人嫣然一笑,說道:“我有些累了,想進房歇息一會兒,你先出去吧。順便麻煩你叫言兒把我的藥湯捧進我房裏來吧。若不急著走,今晚就在我這吃頓便飯吧。”


    “夫人不必客氣。我已在此耽擱多時,是時候要走了,下次有空再來探望夫人。”蘇瑾順勢告辭,不忘將那鳳凰神鞭和秘笈放進懷裏藏著,轉身出去的時候見柳夫人蹲下來迅速清洗著地麵那幾滴黑血,又把那手帕揉成一團扔出了窗外,蘇瑾的眼神閃爍了一下,心情有些複雜。


    隻是一掀開門簾,卻看到柳墨言捧著一碗尚冒著熱氣的藥湯倚靠在邊欄上,神情有些哀戚,柳墨然倒是不見了人影。蘇瑾的心猛地一跳,也不知道柳墨言站在那多久了,會不會聽到剛才她們說的話?


    正想著,柳墨言抬起頭來,兩人雙目相對,他緩緩綻開一抹笑,溫言喚道:“蘇小姐……”眼神卻似乎熾熱了許多瑉。


    蘇瑾朝他笑了笑,說道:“柳公子,我要走了,白龍馬就暫時拜托你照顧啦,多段日子我會帶它離開的。”等她想到要去哪裏之後。


    她故意揚高了聲調,希望柳夫人能有所準備。既然柳夫人要瞞著他,她照做又何妨?


    柳墨言的眼神忽然從熾熱變成了傷懷和擔憂,欲言又止的,讓蘇瑾陡然覺得很有壓力。這家人還真奇怪,那個娘親是時不時表演變臉,兒子則是一時拘謹一時熱烈,此時更像是自己的珍寶就要消失了的那種扼腕模樣,難道是自己感情太豐富,所以解讀錯誤嘞?


    這麽一想,蘇瑾便覺得自己自作多情了,才一會兒的工夫,柳呆子怎麽可能對她產生傾慕之意嘛。她這副鬼見愁的尊容,他不厭棄已算君子了。


    “白龍馬的吃住費用我會補給你的。對了,你娘讓你把藥湯捧到她房裏去,你快去吧……”蘇瑾說完,便頭也不回地離開了,柳墨言的目光卻一直凝注在她身上,讓她感覺如針在背。走出柳家四處張望了一番,還是不見那小家夥和玉蛟馬的蹤影,也許他牽著玉蛟馬去小溪那邊玩耍了吧。


    蘇瑾在烏衣巷裏慢慢地走。巷道裏的人多是小攤的攤販和打工的人,所以此時靜謐得很,連小孩的人影都是寥寥無幾。蘇瑾想起那條鳳凰神鞭,不由得從懷裏掏出那條神鞭來,對著左邊的牆壁倏地甩了一鞭子出去。隻聽“啪”的一聲,被鞭子甩過的地方竟出現了一條深深的裂痕,頓時綠葉飄散,煙塵滾滾。


    “好鞭!”蘇瑾興奮地又甩了幾鞭,這才滿意地收起了神鞭,得意洋洋地哼起了小調。現在有神鞭在手,又有小白狐護著,簡直就是如虎添翼,別說是那些暗夜殺手了,就是那怪老頭再出現,他也未必能占得了她的便宜!哈哈,這揮鞭自如的感覺實在太爽啦!


    隻是走了一會兒,蘇瑾卻忽然覺得饑腸轆轆。好像她早膳隻吃了兩個雞腿和一碗飯而已哦。她摸著肚子歎息了一聲,望了望西斜的陽光,驚覺竟然快近黃昏了。居然在外麵溜達了這麽久,如果被允兒和甘霖發現自己偷溜出來就不好了。想到此,她撒腿就跑。


    隻是才剛跑了一段路,尚未出了這悠長靜僻的烏衣巷,後麵忽然傳來一道很熟悉的氣喘籲籲的聲音——“蘇……蘇小姐,請留步……”竟然是柳墨言這呆子?蘇瑾詫異地停住了腳步,把頭往回一轉,果然看到柳墨言,他正上氣不接下氣地往前跑,跑幾步又停下來喘氣,那幅孱弱模樣實在讓人不忍目睹。不過,雖然他如此孱弱,被暴揍了一頓竟然還能撐到現在,還能追她這麽遠,算是厲害了。


    見她停住,柳墨言的心一喜,卯足了力氣拚命追,終於跑到了她的麵前,隻是那臉已是汗水淋漓,狼狽不堪了,他便擦著汗邊艱難地說道:“蘇……蘇小姐,終於追到你了,你……你跑得真快啊。”


    “柳公子,還有什麽事嗎?”蘇瑾一怔,他不會是想挽留她在他家吃飯吧?還是她落了什麽東西在他家?蘇瑾在身上和衣袖裏摸索了一通,一一暗數了一遍,什麽東西也沒少啊。


    “蘇小姐,家母讓我將這塊麵紗交給你,她說你可能用得著。”見她忽然臉色一變,東摸摸西摸摸的,柳墨言又臉紅了,隻是他本就被打得鼻青臉腫,漲紅了也看不出半分俊逸模樣,不過那清澈明亮的黑眸閃著微光,倒也有幾分美感。


    他側過頭,將衣袖裏取出一塊與蘇瑾的衣裳同顏色的麵紗遞了過去,唇瓣微抿,耳朵紅撲撲的,像兔子一般,竟有幾分妖嬈秀美之色。


    不知他若打扮成女孩子會是什麽模樣?這荒謬的念頭一在腦海裏浮起,蘇瑾便忍不住笑了起來。自己神經病了嗎?怎麽好端端竟然會想到這種問題?果然是跟不正常的人在一起久了就會變得有些神經病呢。她才不過和那怪老頭呆了片刻就有些問題了,天啊,以後見著那怪老頭可得繞路走才行了!


    正在聽濤閣品著美酒的雲無忌忽然打了好幾個噴嚏,回頭一瞪暗魅和暗魈,怒道:“是不是你們在暗地裏咒我了?”暗魅和暗魈連連搖頭,雲無忌卻已經拿酒瓶砸了過來……


    柳夫人還真是細心。蘇瑾接過來,口中應道:“替我謝謝你娘。”說完便將麵紗戴上。黑斑被麵紗遮掩住,隻露出眼睛和白皙的額頭,倒襯得那雙鳳眸星光粲爛,閃爍如星,流波轉盼,靈活之極。


    柳墨言轉過來的時候恰好對上那雙星眸,不禁怔了怔,由衷地說道:“蘇小姐,你這樣真美!”蘇瑾眨了眨眼,自嘲地應道:“沒了黑斑,自然美了。脫下麵紗,還不是醜女一個?自欺欺人罷了。”“蘇小姐別這麽說,其實你那黑斑看慣了,也並不……可怕。真的!”柳墨言忙安慰道,隻是一時卻想不出什麽適當的詞來,又結巴又臉紅了。


    還真是名副其實的呆子。蘇瑾搖頭,莞爾一笑,“我知道你想安慰我,其實我並不怎麽在乎這黑斑啦,就像你說的,看久了就慣了……時候也不久了,就不跟你聊了,後會有期!”


    擺擺手,蘇瑾舉步就走,衣袖卻被一隻修長的手給輕輕一扯,柳墨言在身後低聲問道:“蘇小姐,家母的病真的……無藥可救了嗎?”


    蘇瑾的心一窒,不知如何作答。柳夫人明顯是中毒已深,到了咯血的地步八成已是晚期,可是,她不能說。既然答應了柳夫人要保密,她就會做到。


    “蘇小姐,您多加保重……”衣袖一鬆,蘇瑾回眸,柳墨言已經一轉身,快步離開了。夕陽的餘暉映照在他的身上,竟有幾分沉重的感覺。蘇瑾想到柳夫人那蒼白無色的模樣,心情也低落不少,深呼吸一口氣,奔跑起來。


    順著自己經過的路線跑了一陣子,很快就回到了那湖心橋的位置,正要過橋,卻聽到那些行人你一言我一語的談論著什麽,偶爾還聽到三小姐啊沐相府啊這些詞,蘇瑾以為自己聽錯了,恰好又有兩個喝得微醉的男子走過來,一人說道:“這三小姐雖然長得醜陋,手段還真厲害,明明已被三皇子休棄了,如今卻說是和離,名聲挽回了不說,還被賜做什麽郡主……怎麽都要跟這皇家沾上一點點邊,還真是造化大啊!”


    “你沒聽說嗎?被休棄那夜她跳河自殺,那屍體擺了一日都要下葬了,竟然都能活下來,邪門得很哪……”


    “嘿嘿,八成就是狐狸精轉世的……我如此才華橫溢都未有資格去選駙馬呢。她不過就是沐右相的一個庶女,居然還能麻雀翻身做鳳凰,這什麽世道啊?”


    “你見過相貌醜陋的狐狸精嗎?”那人嘲笑道,“我看是蜘蛛精才對。你沒見告示上說什麽嗎?一個月後皇上會召集未婚的皇子和官員,讓她在裏麵挑選一個當夫婿呢。你我都在名單上,就看誰倒黴會被她纏上了……”


    蘇瑾越聽越發肯定這些人談論的主角就是自己,納悶地停下腳步,四處張望了一下,恰好看到不遠處的十字路口那貼著一張告示,一群人正在那指指點點的,蘇瑾擠過去睜大雙眼一看,謔,果然是一張關於沐羽曦的告示。


    這是宮裏貼出的告示,先是說沐相府三小姐沐羽曦與三皇子殿下納蘭明軒八字不合,兩兩相克,經兩人協商,願意和平解除婚約。三皇子殿下明日會迎娶大小姐沐禪悅為正王妃。因原先這樁婚事是由於國子監測算八字出錯所致,還讓沐羽曦自尋短見,實為皇室之過,故之,封其為鳳夙皇朝昭顏郡主。


    另雲,待昭顏郡主到皇覺寺靜心為皇家祈禱齋戒滿一個月後,皇上會在中秋晚宴上親自為其挑選夫婿……


    怪不得被傳得滿城風雨了,這簡直是天方夜譚嘛,那皇上究竟在打什麽主意?沐羽曦什麽時候從一塊人人唾棄的臭饅頭變成可以用來供奉的香饃饃了?


    那些人你一言我一語的談論著,那話語好不惡毒,沐羽曦的相貌也從黑斑變成了麻子臉再傳成了身有惡臭臉滿膿瘡什麽的。蘇瑾極度無語,深感人言可畏。鬱悶地用神鞭纏住大樹蕩進了茗雅閣,才剛閃進了房間換了衣物,那急促的敲門聲便響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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