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落戰場上,乳白色地磚淌滿了鮮血,數之不清的領主與大領主不約而同的張大嘴巴,就這麽看著自己契約魔獸齊刷刷的跪向戰場中央方向,居然害怕到連靈魂都顫抖著,跪在那裏連頭都不敢抬。


    而戰場中央,更是密密麻麻的魔獸與王城少主,他們逼近中央八根玉柱,望著這頭處於憤怒之中的萬獸之王,蘇妄言更是深入靈魂的震撼。


    因為就連他的七彩鳳凰,他契約的冰淩,那個從未把任何魔獸放在眼裏的高貴鳳凰,此時居然也收攏雙翅,從高空降落下來,屈膝一跪,俯首稱臣。


    而站在那些王城少主麵前的,是一個赤著上半身的男子,他被四根漆黑的鐵索鎖住手腳,露出一隻猩紅如血的眼眸。


    修長的雙腿被一件黑色緊身褲包裹,他的腰身窄細,白皙的上半身不斷流下鮮血,他寬闊偉岸的胸膛前,一支白色箭矢從他左背貫穿至左肩,裏麵汩汩流著血。遠遠望去,如同一個血窟窿。


    這麽恐怖的傷痕出現在這麽一具完美的身軀上,顯得如此的猙獰。那男子起頭,精致的麵容瞬間驚住了所有人。


    那長長的睫毛下是一雙冰冷孤傲的血紅眼眸,如狼一般充滿了狠戾,英挺的鼻梁,薄唇緊抿,尖細白皙的下巴透出他不羈的神色,他的身邊圍繞著一股冰涼恐怖的氣息,迫使所有人無法與他直視。


    他的背脊挺直,哪怕身受重傷,哪怕被所有人包圍,他仍然無動於衷。他的身上蘊含著巨大堅韌的力量,那份無尚尊貴的血統流淌在他身體,哪怕被困在這裏,


    王,依舊是王!


    所有人看到這一幕倒吸了口冷氣,不知是被這魔獸的漂亮模樣驚豔到了,還是被那雙冰冷到極致的眼眸給震懾住了。


    這是一個連神都仰望的人,天生高貴,桀驁張狂。這妖精般美麗的男子,有著介乎於男人與女人之間的美,危險而又動人。


    “不過是一頭被栓住的魔獸罷了。”原先那個站在皇甫太極左側,頭戴龍冠的王城少主冷冷勾起唇角,竟然無視一切,踱步走上前。


    他一把抓住漆黑鐵索,聽到頭頂傳來悶哼,他嘴角上揚:“還不乖乖臣服本座!”


    哢嚓――


    那龍冠少主話音才落,他的人頭便被那隻栓在鐵索中的修長手指給擰了下來,他抬起血紅的眼眸,漫天流星雨從他身邊劃落:“誰敢過來,下場如此!”


    龍冠少主那死不瞑目的頭顱便被丟在眾王城少主腳下,皇甫太極見狀冷笑一聲:“強弩之末,你身受重傷還想嚇唬誰,我皇甫太極偏不信這邪,今日本座定要與你契約!”


    說罷,他直徑撲了上去,眾人見狀哪裏肯同意,那頭渾身是傷的魔獸看著虛弱無比,皇甫太極是趁人之危,如果被他契約成功,那他厄澤大荒,白畫樓豈不是更加囂張!


    思既至此,中天無夜身影淡淡一掠,同樣衝了上來。這頭魔獸,他亦要定了!


    蘇妄言見他們都衝了上去,他沒道理不去。這頭魔獸恐怕來頭不小,連冰淩都臣服於他,同這樣的魔獸簽訂契約,冰淩並不會反對,於他更是有利。


    王城少主們紛紛衝了上來,正在此時,一道人影比他們更快的掠過他們頭頂,漂浮在八根玉柱中央,手掌一翻,提弓拉箭!


    “鳳羽三千!!!”


    刷刷刷――


    三千銀色箭矢宛若流星一般射下,眾人紛紛一驚,連忙後退,那銀色箭矢密密麻麻插在地上,劃成一道扇形,轟爛了應離前麵的地磚。高空,一襲白色死神披風的卿狂長發亂舞,緩緩降落在那頭人人爭搶的魔獸麵前,背對著他。


    寒霜凍裂,卿狂舉起手中的鳳羽星弓,一雙深邃的眼眸冰冷徹骨的環視在場所有王城少主,一字一句:“誰敢靠近一步,殺!”


    雙眸徹骨的冷,卿狂身上散發出來的殺意如此濃烈,她一人一弓對峙八荒王城少主,隻為護住她身後一人!


    “放肆!”中天無夜一眼認出卿狂,他驚訝之餘,溫怒喝道。


    這個替自己尋龍蛋的小子,怎麽來了失落戰場!難道,他也是來搶這頭魔獸的?!


    卿狂掃了眼中天無夜,她二話不說將鳳羽星弓對準中天無夜腳下,轟地拉出一箭,飛濺起一片地磚碎屑,滾滾濃煙之中,那根箭矢滋滋冒著白色光芒,氣勢磅礴。


    僅一箭,阻止了王城少主中天無夜!但那一箭也是最後的警告,再上來,她絕對不會手下留情!


    卿狂深呼吸,她知道此時應離就站在她身後,那股強烈的注視感她透過背部都能感覺得到。


    她忽地不敢回頭,她怕看到應離。她怕她一轉身,應離就消失不見了,可她更怕她轉身,看到的是一雙冰冷憎恨的眼……


    一箭驚退王城主,卻難從容窺君麵……


    卿狂忽地很想笑,笑自己的懦弱。都走到這裏了,她還在擔憂什麽。


    這次她要義無反顧,告訴應離……她想他。


    想了無數個日夜!


    “小心……”


    蘇妄言脫口而出,卿狂此時站的位置便是剛才那個龍冠少主站的位置,與那頭如此恐怖的魔獸站在一起,蘇妄言都不由得替她捏了把冷汗。


    所有人都被這突如其來的一幕驚住了,眼前發生的一切都太快了,眾人被卿狂那迫人的強大氣場所驚顫之餘,心裏都騰升出幸災樂禍的期待。


    那個位置可不是個好位置,這個才領主境界的少將就等著被扭下腦袋吧!


    所有人都是這麽想的,可是事情並沒有向他們想象的那麽發展。


    灑遝的流星雨中,握住鳳羽星弓的手無法遏製的顫抖著。可是應離卻看到前麵那人墨發一揚,一張他再熟悉不過的臉頓時出現在他眼前。


    那笑靨深深,眸藏眷戀,一抹淺淺的笑容在那張臉上,風揚起她的長發,在這片古老的戰場,在所有人的麵前,她望著他,淺梨謐笑,歲月靜好:“我來了。”


    我來了……


    不知為何,僅僅是這普通的不能在普通的三個字,卿狂卻鼻尖一酸,一股酸痛的感覺在她胸腔炸開,她喉嚨像哽著一塊鐵,橫在那裏,酸澀了她整個心髒。


    這句話,這抹淡淡的笑靨,還有那張清麗的臉龐,都從那雙猩紅的血眸之中,一覽無餘,倒映出他刻骨的冰冷,無動於衷……


    他就這麽看著卿狂,血紅眼眸從始至終一片冰冷。


    我來了……


    是他愛的太卑微,所以她才看不見麽。


    她與他解除契約的那天,他的心也跟著她一同下了地獄,伴隨著滴血的誓言,粉碎了他最後的希望。


    是她闖進了那潭冰冷的湖水,將他從無盡黑暗之中帶走,是她對著創世神鄭重起誓,要與他不離不棄,也同樣是她斬下誓言的鎖鏈,與自己恩斷義絕。


    她先把我捧上天,最後殺我不眨眼……


    棄之如履,如果他知道他付出一切最後換來的是這般模樣,當初又何必盛情邀請,與他一覽天下……


    “如果我不曾見過太陽,我本可以忍受黑暗……”


    低沉的聲音穿入卿狂耳內,她負著雙手在身後,兩隻手握住鳳羽星弓,微微顫抖。


    應離變了,變得比以前更高了,聲音也低沉下來,似是長大了,可是那雙眼睛,再也看不見那最初湛藍的模樣。傲天行說她死的那天他哭了,哭幹了淚流下了血,痛處凝固在他眼眸,他的眼睛從此一片血紅。


    可是……


    可是誰來告訴她,他的滿頭白發是怎麽回事。誰來告訴她,他究竟經曆了怎樣的過去!


    如果我不曾見過太陽,我本可以忍受黑暗……


    此刻出現在他麵前的,是曾經他日思夜想的人。


    這雙眼,這張臉……


    應離緩緩伸出手,撫上卿狂略微蒼白的臉頰,修長的手指冰冷入骨,那雙血眸倒映著他曾拿命換來的人,他撫著卿狂的臉,下巴,白皙的脖頸……


    驀地,他張開手扼住卿狂的脖頸,冰涼的氣息噴灑在卿狂臉頰。耳邊,是他幽晦冰冷的聲音,一字一句,徹骨的寒冷:“我走過的孤獨很黑,你拿什麽體會!”


    我走過的孤獨很黑,你拿什麽體會……


    這句話在她耳邊響起,屬於應離獨有的氣息充斥著卿狂周圍,她喉頭一哽,望著渾身散發出冷冽猖獗的應離,那雙原本溫柔似水的眼眸她再也看不見,取而代之的是無盡冰冷,一如那深水寒潭。


    “對不起……”


    對不起――


    原來事到如今,他們隻剩一句對不起。


    那他呢,背離世界與神為敵,誰來還他一句沒關係?


    扼住卿狂的手微微頓住,應離忽地覺得好笑,於是他真的笑出聲。那笑聲從他偉岸的胸膛發出,不再是從前那麽清脆年少,而是悶悶的,低沉的嗓音,沙啞著,仿佛連歲月也哀傷起來。


    風飛揚起他滿頭白發,露出胸膛前的遍體鱗傷。這個猖獗一世的倨傲魔王,為了誰換上那哀傷模樣。


    手,驀地鬆開了卿狂的脖頸,那冰冷的手指離開卿狂白皙的脖頸,卿狂卻忽然感覺不舍。


    應離冷冷推開卿狂,連看……也不再看她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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