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前倒不知道你這麽能杞人憂天呢?”


    “聖上!”


    世瑤一驚,急忙站了起來。魏紫卻在心裏感慨自己實在是命不好,說兩句僭越的話,卻讓皇帝聽了個正著,她見皇後給她使了眼色,急忙退出了大殿。


    “吵醒聖上了?”


    “你一起來的時候我就醒了,幹等你也不回來,我就隻好親自請了,皇後娘娘。”


    世瑤笑道,“嘴上倒是會說好聽的,偏愛聽牆角。”


    “旁人的牆角請我聽我也不聽啊。”趙佶拉著世瑤往內室而去,邊走邊說道,“可是皇後娘娘心裏不痛快把自己都給灌醉了,小生當然得關心關心。”


    “聖上沒吃酒倒先醉了。”


    “我也沒醉。”趙佶把世瑤的頭發捋到一旁,認真的說道,“我隻是沒想到徐國公主的事情讓你壓力那麽大。”


    “聖上也知道的,我並不是為了她。”


    “當初秘不發喪,我也是不想讓趙似回來,但是,這終究不是長久之計,不如就趁現在對外宣布病逝了吧?”


    世瑤心裏猛地搖頭,趙似回來她該怎麽交代啊!趙似不過是混,又不是傻,親娘跟妹妹都沒了,怎麽可能不疑心,可是,這種疑心隻會讓他自己送命。


    “你也不用太擔心,雖然是公主,但畢竟是未嫁女,喪事也不用大操大辦。趙似現在住的地方很偏僻,他未必能聽到風聲,皇帝大婚的消息他都是兩個月之後才聽說的,更何況一個公主的喪事。”


    “誒,趙似不知道我們大婚啊?”


    “是啊,他前幾天托人帶了封信給姚古,賀喜我們大婚呢。明兒我讓人拿給你看。”


    “我還以為他心裏怨我呢!”


    “他心裏你不僅僅是嫂子,也是最重要的親人,他說希望我們白頭到老,嗬嗬,也不枉費你這樣惦著他了。”


    世瑤長舒了一口氣,笑了笑沒說什麽。


    “他還說了些什麽?”世瑤隨後問道。


    “李氏半年前生了個兒子,趙似現在是有子萬事足。”


    “就沒問太妃跟公主嗎?”


    “給我信裏沒問啊,給姚古的信倒是問了。他可能也沒指望我給他回信吧……”趙佶說著說著就笑了,“堂堂的親王,連個奏章都不會寫。寫個家書還錯字連篇的!”


    世瑤早就明白趙似不可能不牽掛朱太妃,而她所能做的也就是盡量去隱瞞,她心裏知道自己虧欠了他。但是,這已經是她唯一能為趙似做的了。


    “你也不必覺得虧欠他什麽,朱氏在後宮裏生出多少事情就不說了,可是,她毒害宣仁皇後、害死我的生母。聯絡朝臣圖謀大位,這都是她自己取死有道。至於他那個妹妹,卻是聰明反被聰明誤了。”趙佶見她神情黯淡,就知道她心裏在想些什麽。


    不管朱氏跟趙玉晚有多該死,她這樣欺騙趙似終究是心裏不安,而趙似對她越好。她這種不安就越強烈。趙似的信裏要是罵她一頓,她心裏可能也不會這樣難過。


    “帝王家容不得你講情義的。”趙佶攬過世瑤的肩,沉聲說道。“趙似是個好弟弟,我對他也的確有所虧欠,但是,這不是我們的錯,錯就錯在。我們生在了帝王家。”


    世瑤把頭埋在趙佶的懷裏,把眼淚留在心裏。


    “你這樣費心費力的瞞著。無非是想讓他活的輕鬆,作為朱氏的兒子,趙煦的親弟弟,他應該知足了。”


    “他如果不是朱太妃的兒子該有多好。”世瑤突然不切實際的說道。


    趙佶也希望他不是朱氏的兒子,事實上,他比誰都希望趙似跟朱氏沒有半點幹係,這樣,他欠他的情義,都可以還了。可是,趙似的情義他注定是要欠下了,而且,越欠越多。


    “你就別想那麽多了,李氏現在又懷了身孕,他的日子過得安逸的很,李二眉也算是個有腦子的,買了荒山種了果樹,不至於坐吃山空。”


    “誒,李氏又懷了身孕?”世瑤的注意力都被前半部分吸引了。


    “是啊,他說希望這一胎生個女兒,這樣他的人生就算是圓滿了。”


    世瑤的眼中露出一絲笑意,“還有人嫌兒子多的?”


    “隻要李氏喜歡,貓狗他都能當兒子養。”


    世瑤神色終於放鬆了很多,是對是錯就讓時間去證明吧。


    “那就讓太醫院準備公主的脈案、藥方吧,然後選個日子,給徐國公主發喪。”


    “恩。”趙佶點了點頭,徐國公主的喪事辦完,差不多就可以準備朱氏的了,隻要把這時間間隔開,就不至於引人懷疑。趙佶心想著,自己這皇帝做的也真是不容易,本應該明正典刑的人,還弄的這樣偷偷摸摸,不過,全當是為了那個傻弟弟吧。


    他沒辦法去衡量他為趙似做的事情是不是太少,但是,寬恕朱太妃代價他實在是付不起。這兩起喪事若是趙似沒聽到風聲那就是最好不過,就算是上天眷顧他們兄弟了。


    “就算他要回京,我也會盡力去阻止的。”


    世瑤心知這種事情不是能夠阻止的了,她也不想在深說了。不過,徐國公主的死訊還真的是沒傳到趙似的耳朵裏,但是,卻驚動了另一個人,那個,世瑤以為她自己都已經忘記了的人。


    “劉皇後!”世瑤在心裏把這三個字咀嚼了半天,這才想起來童貫說的是誰。“她又有什麽事啊?”


    “劉皇後在皇長子的彌月宴上發了癔症,還是娘娘命奴才著人看管的,她這病也治了有小半年了,時好時壞反複不定,所以,奴才也沒敢來跟娘娘回。可是,今兒宮中在準備徐國公主的喪事,她聽了風聲就哭著鬧著要去送送,奴才不敢擅專,還請娘娘的示下。”


    “沒想到她跟徐國公主還有幾分情義。”


    “哎呦,她跟誰能有情義啊!”童貫誇張的說道,“奴才瞧著那個意思,像是準備在公主喪事上的大鬧一場的架勢。”


    “你既知道,又何必來回我呢?”


    “回娘娘的話,奴才擔心她靈堂鬧不成會長寧宮了鬧,這幾天宮裏人來人往的,隻怕傳出流言蜚語。可是,劉皇後的身份在哪兒,徐國公主的喪儀她不出現又不大合適。”


    “她這個病都多少年了,時好時壞京中的人也都知道,就是不出現,也沒什麽不合適的。”世瑤就有些納悶了,童貫平時可是挺明白的一個人啊?


    “娘娘,徐國突然病逝,朱太妃因病不能出現,劉皇後也因病不能出現,隻怕有些……”


    這其實也沒什麽不合適的,皇後劉氏自獻湣太子死後就瘋瘋癲癲的,雖然很多時候是拜世瑤所賜,但是,宮外的人卻並不知道虛實。而朱氏病了就更好解釋了,哪個白發人送黑發人不得病上一場?可是,把這幾個人的共同之處都提煉出來,那就顯得萬分的不合適了。一個是先皇帝的親娘,一個是先皇帝的妻子,死的那個是先皇帝的妹妹,這會給人一種感覺,皇帝,在驅逐先皇帝的故舊。


    這當然是不行的,雖然皇帝就是這樣做的。“我知道你的意思了。”世瑤沉聲說道,“聖上怎麽說?”


    “聖上說,後宮之事單憑娘娘做主。”


    說了跟沒說一樣!世瑤心中歎道,“童都知有什麽看法?”


    “劉皇後以前吵著要見娘娘,奴才怕打擾了娘娘所以從來也沒有回過,眼見著徐國公主就要發喪了,要不娘娘見她一麵吧?”


    世瑤真是不太想見劉氏,不管她們倆誰是勝者的姿態。因為她的確是已經忘了這個人了,談不上仇也講不上恨。


    “你把她帶過來吧。”


    “是。”童貫高高興興的就去了,在他看來劉皇後其實是個很簡單的人,皇後甚至不需要動腦子就能把她哄住,有她出麵,甚至可以轉移人們對太妃的注意。


    不過,世瑤對上劉氏,從來都沒有樂觀過。有些人也許天生就不聰明,但是她至少懂得衡量利弊,趨利避害,算是人的本能,可是,劉金桂卻不然,她總是隨心所欲的橫衝直撞,最後傷了自己也麻煩了別人。


    “皇後娘娘別來無恙啊!”世瑤淡然說道。


    一間大殿坐了兩個皇後,這情景還真是少見。


    劉氏作為皇嫂,似乎看起來更理直氣壯一些,雖然,世瑤並不知道她到這兒是準備講什麽理的!


    “托你的福,我還活著。”


    “娘娘說笑了。”世瑤麵色不改,隻是眼角的譏諷卻是藏也藏不住。


    “我如何敢跟孟皇後說笑!”劉氏冷冷說道。


    劉氏心裏有多少恨,大概沒有人能估算出來,從孟氏進宮那天起,她就經常被以瘋癲為由關押起來,好容易熬到孟氏出了宮,她也做了皇後,可還是沒能逃脫那樣的宿命,童貫一個宦官,竟然敢把皇後關了起來!


    而現在,就更讓她生氣了,同樣是哲宗的嬪妃,孟氏竟然又做了皇後,同樣都是皇後,境遇卻是天差地別。


    劉氏心裏要多不甘心就有多麽不甘心,可是,她現在也開始學著辨認形勢了。


    “我跟你的那些過節,都已經是陳年往事了,就連先帝都已經過世多年,還請娘娘不要介懷。”


    劉氏說出這樣的話,真是令世瑤驚訝,可是,世瑤卻淡然說道,“如果你是我,就不會說的這麽輕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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