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刹那,沒有人知道發生了什麽。


    幸存者們隻知道當他們還在激戰之時,當他們已經絕望之時,他們麵前的死體突然全部喪失了活力。本來還在不顧一切向己方衝來的死體,忽然就在奔跑中撲倒在地,本來已經張開散發著惡臭的大嘴就差咬下來的死體,再也無法咬合他們的牙齒,隻能成為壓在他們身上最惡心的負重。


    毒島冴子、宮本麗、鞠川靜香、高城沙耶、平野戶田。


    他們是最後的“活人”。


    而小室孝,雖然沒有被死體咬死,卻因為過於強烈地消耗了自己的“存在”,而終於在黑卡蒂的注視下,在所有人都無法回憶起來的情況下,化為了虛無。


    真是幸運的人類。


    貶低了黑卡蒂之後還能夠存在了這麽一段時間,就算是已經成為了“火炬”,還能夠在生命的最後綻放出光彩,對於黑卡蒂來說,小室孝真是一個幸運的人類。不過這個男人到了最後也不過是獲得了黑卡蒂腦海之中這麽區區幾個字的評價,便再也無法被任何人想起,這究竟是不是能夠算為幸運,恐怕誰也說不清吧。


    “發生什麽了?”


    若有所思地踢了踢麵前已經倒下的死體,毒島冴子掃視了一圈所有還站立著的幸存者,或慶幸、或疑惑的表情掛在了每一個人的臉上,除了一直麵無表情的黑卡蒂之外。當然,對於毒島冴子來說,黑卡蒂是“近衛史萊同學”,一個應該“毫無戰力”的存在。


    毫無戰力,沒有自保的能力,為什麽這個少女能夠一直保持著冷靜?


    終於毒島冴子意識到黑卡蒂的不對勁。


    雖然一直本著不表露特殊狀態融入“集體”的原則,但是黑卡蒂的本性還是無法改變,想要感情並不完善的她露出什麽恐懼、擔心之類的表情實在是太難為她了。當然,在正常情況下,眾人可以理解她這樣的表情為生性如此。不善言談,不善於表達自己感情的人多得是,不缺黑卡蒂一人。


    但是,如果隻是沒有表情,勉強一點還能夠用病理學上的麵癱來解釋。可是黑卡蒂此時卻是連聲音與心態都確確實實保持著平淡,這對於在生死一線的關頭求生的人來說,未免也太奇怪了。


    這情況與她有關嗎?


    毒島冴子的心中不禁產生了一個這樣的念頭,哪怕她知道這個念頭非常的荒謬,但是在這種情況之下這樣原本完全不可能的事情,卻在她的腦海裏生根發芽,再也無法抹去。


    不過回應她提問的當然不可能是黑卡蒂。


    就在毒島冴子的話音剛落之時,高城沙耶已經非常不耐地衝了過來。


    “管他發生了什麽?!趕緊離開這裏才是我們現在需要考慮的!剛剛我差點死了!差點死了!!我和那個死胖宅都已經被這些惡心的家夥撲倒了!你們竟然還有心情在這裏考慮剛剛發生了什麽?!總之是發生了好事情,是讓我沒有死成的好事情!知道這點就夠了!”


    再一次最近距離地接近死亡,高城沙耶已經快要崩潰了,她歇斯底裏地大叫著,發泄著,如果不是附近的死體已經被黑卡蒂肅清,恐怕就這幾聲吼叫,又得讓他們陷入另一個難關之中。


    隊伍再次開始奔跑,而黑卡蒂也第一時間察覺到了毒島冴子對自己的關注。


    果然想要在做了這些事情之後不讓任何一個人察覺還是有困難嗎?哪怕這個世界隻是一個“普通”的世界,這些人類都隻是普通的人類,但是如此明顯的詭異場景果然還是被人注意到了。


    好吧,其實黑卡蒂完全沒有真正認清楚自己被毒島冴子盯上的原因。“三無”不是錯,錯就錯在這種時候還“三無”反而會更加突出。


    與毒島冴子的目光接觸了一瞬間,黑卡蒂也開始了自己的奔跑,就算是在奔跑,她也還是不動聲色,呼氣都沒有急促哪怕分毫。


    是她嗎?不是她嗎?這個少女究竟是什麽人?


    對視這種事情必然是雙方的,接到了黑卡蒂那一瞬間的目光,毒島冴子心中更加疑惑。自己對少女的觀察實在不能說是很明顯的動作,但是對方卻察覺到了,這究竟是偶然還是有意?如果是有意的,那對方究竟強到怎樣的程度?


    毒島冴子戰士的血液已經沸騰,她看待問題的方法已經與普通學生完全不一樣。黑卡蒂的行為現在在毒島冴子的眼中就是那麽的獨特,她已經不再是披著弱小外皮的學生,而是一個看透一切的強者。


    黑卡蒂完全不可能想到就在這麽短短的接觸後,毒島冴子已經看到了她隱藏的力量。


    可是看到歸看到,毒島冴子卻並沒有將黑卡蒂的秘密公開出來的想法,她自己那藏在骨子裏的嗜血戰意又何嚐不是她最大的秘密呢?眼前這個三無少女既然想要隱瞞什麽,那麽就讓她繼續瞞下去吧,反正她會在最關鍵的時刻幫助自己等人,不是嗎?


    過分高看了黑卡蒂“互助友愛”之心,毒島冴子不著痕跡地笑了笑,一行人也終於毫無障礙地到達了校車停放的停車場。在這裏,沒有被黑卡蒂清除的零散死體再次開始蠢蠢欲動。但是解決這種數量的死體,對於已經經曆了一場“真正戰鬥”的人來說,已經連熱身運動都算不上。但是此時此刻,黑卡蒂再次將自己的目光投向了遠方,在那邊,黑卡蒂感覺到了另外一些活人正在靠近。


    “救命!!”


    淒涼的呼救聲遠遠傳來,被黑卡蒂感知到的人群在毒島冴子最後上車,剛好準備拉上車門的那一刻趕到。三年a班班主任紫藤所帶領的一眾學生出現在了黑卡蒂眼中。那人數因為之前死體向黑卡蒂這邊聚集的緣故,數量居然多達十餘人。這樣的人數,在這樣一個崩潰的世界中上去是那麽的充滿力量而讓人無法忽略。


    “近衛史萊。你有辦法救他們的是吧?”


    眼看著正在掙紮著奔跑過來的十餘人開始漸漸被一群死體圍上,雖然這個數量大概不至於讓他們全軍覆沒,但是想要完整逃脫卻也是不可能的。這個時候黑卡蒂僅僅隻是想要站在最後麵,靜靜地看著那些人進行最後的掙紮,看看他們身為人類究竟會展現出怎樣的閃光與醜惡。不過黑卡蒂完全沒有想到毒島冴子會選擇在這個時間對她展開了接觸。輕輕的聲音並不會讓其他任何人聽見,卻讓黑卡蒂剛好能夠聽個清清楚楚。


    “能。”


    同樣是輕聲的回答,黑卡蒂雖然並沒有刻意壓低自己的聲音,但是她原本的聲音就是這麽清淡,在這嘈雜的環境之中,倒也確實沒有第三個人再注意到此時黑卡蒂正在與毒島冴子進行著秘密的對話。


    “你究竟是什麽人?”


    不會想要逼迫著黑卡蒂將秘密公開,不代表毒島冴子對黑卡蒂的秘密不好奇。她自己的秘密是難以抑製那對戰鬥與鮮血的渴望,但是這個看上去無比平淡的少女又隱瞞著怎樣的秘密呢?


    在這種混亂無比的情況下,毒島冴子自己固然不會因為驚慌而使自己無法發揮出充足的戰力,但是多少內心之中還是會有些不安。而眼前這個話語極少的少女卻是連一點點不安的感覺都沒有。混亂之中的她沒有體現出任何戰鬥力,這一點雖然與天然的鞠川校醫一樣,但是鞠川校醫的身上卻還是沾染上了不少死體飛濺出來的血液。而眼前這個少女身上卻是一塵不染的。


    是的。


    一塵不染。


    哪怕是奔跑之中流出的汗水與腳下激起的灰塵所產生的汙垢都沒有!


    太過於純淨了。


    因為接近而在此發現了新的秘密,這讓毒島冴子突然有一種吸了毒品一般被黑卡蒂吸引而難以戒除的感覺。這個少女究竟是如何才能夠保持如此純淨的呢?


    “頂之座,黑卡蒂。”


    既然被問到了,那麽就說出來。黑卡蒂的心中並沒有隱瞞與謊言的選項。“頂之座”是全紅世都崇敬的稱號,是黑卡蒂完全能夠自豪說出來的稱號,哪怕她的心中暫時還並不存在自豪這種概念,但是她也絕無隱瞞自己稱號與姓名的想法。


    “黑卡蒂……這是你的真名嗎?‘頂之座’是什麽?”


    “沒有說明的必要。”


    “那麽你能救救他們嗎?”


    “沒有需要。”


    “看樣子確實是的。”


    對話進行到這裏,毒島冴子認可了黑卡蒂不需要伸出援手的決定,因為就在這個時候,在車外逃跑中的紫藤正一腳將某個學生的鼻梁踢斷,原因便是他扭到腳而倒在地上拽住了紫藤褲腿。


    他們已經是最後的生存者了,紫藤非常“勇敢”地站在了最後將幸存的學生掩護上了這一輛小小的校車,卻也在最後一刻卻暴露出了自己的本性。一切都是以自己活著為最優先的堅決條件,在自己能夠活著的情況下,做出“表率”從而爭取更多的支持,但是一旦有人影響到了他的生存,那麽便第一時間放棄。這樣道貌岸然的醜惡雖然並沒有被大多數心神未定的學生發現,卻恰巧落入了此時正冷眼旁觀的黑卡蒂與毒島冴子眼中。


    可恨之人可惡之處昭然若揭,這樣的人哪裏有伸出援手的必要?


    可惜這樣的人倒也尚未到達死期,竟然也安然無恙地跑上了校車,大概有一點不得不承認,那就是這位紫藤,至少對於自身的能力判斷,以及對那些正在追趕他的死體的能力判斷還是非常準確的。


    對話已經暫停,黑卡蒂當然不可能主動去與毒島冴子說什麽,但是就在眾人用目光迎接著紫藤走上車,在校醫鞠川靜香將校車發動的噪音響起的同時,毒島冴子用更加細微的聲音湊到黑卡蒂的耳邊輕輕地問了出來:


    “你是神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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