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涯冥思苦想,翎溪在乎的又是什麽呢?她知道,雖然翎溪也不想假以他人之手將天楚複活,可是隻要天楚能活過來,那麽其他的一切都不重要了。翎溪的心應該是溫暖的吧,不論怎樣,他是個擁有純正血統的神族。然而隻有她雪涯知道,在這落雪萬載不化的淩波殿,寂寥了無數歲月之後的翎溪,心裏同樣已經沒剩下多少溫暖了。


    “如果不是泓玄和煙若他們搗亂,翎溪哥就不會傷勢發作,或許就能將聚魂之術完成。”麵對秦莫承從容不迫的目光,雪涯質疑。


    秦莫承輕輕歎了口氣,“他們的做法或許也有些過激,然而終究是好意,且不論之前怎樣,眼下唯一能解決的就隻有讓翩嫿來接手冰弦了。”


    “為什麽不論之前怎樣?”雪涯蹙眉反問,她不甘心,不服氣。


    秦莫承搖頭,“論了又能如何,就算是泓玄、煙若、翩嫿他們不對,有什麽彌補的辦法麽?他們又要怎樣做,才能求得你的原諒呢?”


    雪涯錯愕,一時間說不出話,隻好重又坐下,的確,無論他們怎樣做,都沒有彌補的辦法,冰弦還是得由翩嫿來接手,可是,心中就是不滿意,不情願。她身為澄夢淵的主人,伏羲琴的守護者,卻都不能主宰這其中的一根琴弦是由誰來操控,這是多麽無奈的悲哀。


    秦莫承歎了口氣,道:“丫頭,別跟自己過不去了,翎溪也不想你這樣的。”言罷他轉身,想著來路那無盡蒼茫的白色月光下緩步離去。


    丫頭……他又叫她丫頭,每當聽到這個稱呼時,雪涯總覺得好像有什麽東西觸動自己的心弦,已經很久沒有聽他這樣叫過了,仿佛時光一下子回到從前,可是再抬頭,那個灑脫而淩厲的黑衣男子身影已經消失在蒼茫的夜色中,唯有自己,還獨自留在這朔月飛雪之下,就好像他從來沒有來過。


    是啊,再千萬年之後的歲月裏,或許連自己都會懷疑,這個曾經觸動心弦的男子,究竟有沒有從自己的生命裏經過。


    雪落無痕,又是一日天光泛白,淩波殿的雪,終年不化,一如這些無盡寂寥的神族們,宿命不曾開始,也沒有盡頭。


    當雪涯再次從思緒恍惚中回過神來時,抬頭看見的,是正向通幽徑走來的泓玄、煙若、翩嫿。


    雪涯看到,三人走來的步履泰然,翩嫿依舊是一身英姿颯爽的俠女打扮,目光中的淡然與安寧比起自己來從容多了。於是她緩緩起身,手中的天淵法杖伸展到戰鬥時的長度。


    就算秦莫承說的是對的,她也依然要放手一搏,不然,她不甘心。


    “雪涯,你在這裏幹什麽?”看到雪涯立在通幽徑石門前的身影,泓玄不由得微微皺眉。


    “你們還是要進去麽?”雪涯不答他的話,反問。


    泓玄歎了口氣,道:“別鬧,過些天我們把冰弦原封不動的交給你,其他的你都不用管。”


    雪涯毫不在意他們對自己這微末小神的漠視,隻是平靜地道:“翎溪哥不希望你們靠近這裏。”隻是這淡淡的一句話,她已表明了立場。


    泓玄搖頭,“翎溪那邊,等他醒來我會向他解釋。”


    “解釋?”雪涯冷笑,“如果暴力解決也算解釋的話,那麽你們已解釋過了。”於是不再多言,手中的天淵法杖卻淩空劃下紫色的法陣,她決定對抗到底了。


    泓玄再次皺眉,然後看了看煙若,煙若明白,那意思是讓他把這丫頭拉到一邊。


    以泓玄的身手,實在沒法跟雪涯動手,他動一根指頭,她就不知道飛到哪裏去了。於是泓玄看向煙若,畢竟澄影的法術要相對柔和些。


    當然,煙若也知道,泓玄的意思是讓自己隨便把她拉開就行了,因為麵前這倔強的小丫頭的法力實在造成不了任何威脅。


    於是煙若上前,可雪涯明顯擺出要大戰一場的架勢,煙若無奈,隻好輕輕出手。


    這一次雪涯有了準備,於是也不至於被他一招拿下,當然,煙若也沒想真的跟她動手,而隻是輕輕劃下帶著藍色光芒的法術,將她迫退。


    一個人如果有了寧死不退的決心,那麽就算是再強大的對手也會覺得頭疼,煙若現在就很糾結,幾次出手沒能拿下雪涯,又不敢真的傷了她,於是在她不斷變化的紫色法陣光芒下招式你來我往。


    打鬥了一會,煙若見她也有些累了,於是不再糾纏,而是抬手一招封印,將她籠罩在藍色的法障之內。煙若身為以攻擊見長的術靈澄影,雖然控製方麵的法術比起禦法澄影來少了很多,卻也足夠用來對付雪涯了。他這一招將雪涯製住,隨即抬手震開通幽徑石門的機關,然後與泓玄、翩嫿一行人大步踏進通幽徑去了。


    看著通幽徑的石門關閉,泓玄、煙若、翩嫿三人的身影消失在石門之後,而自己卻尚自被封印在藍色的法障之中,她不由得心中一陣難過。原來不論在什麽地方,什麽時候,自己都是那樣沒用,連一個小小的秘境也守護不好,連一根琴弦都做不了主,又如何來掌管影響六界平衡的伏羲琴。


    此刻,她最在意的是,翎溪知道別人動了他的冰弦,一定會很難過。可她卻隻能這樣默默地站著,無能為力。


    待到身上煙若留下的藍色法障消除,她知道此刻關閉的石門已進不去了,於是隻有默默轉身,卻在不經意間一抬頭,看到了一個白衣男子的身影,他該是剛剛來到這裏的,而自己剛才一直被法障困住,無法回頭。


    陸雲軒


    陸雲軒依舊一身飄逸的白衫,承一襲月華清輝,目光中有種淡然的瀟灑與溫柔。


    此刻,他隻是靜靜地看著雪涯,沒有說話,眼中卻有種老友相見的從容而泰然,溫暖的讓人心安。


    然而,他終究一個字也沒有說。


    雪涯輕輕走過他的身邊,抬起頭,望著他同樣看向自己的目光,然後又垂下頭,從他身旁擦肩而過。


    早已相對無言。


    原來,一切的友情都是那麽脆弱,當她與秦莫承再也沒有關係,於是與陸雲軒也不該再有關係了吧,至少,無話可說了。


    隻是他帶著暖意的目光,依然讓她流連。


    這,就算是最誠摯的語言了吧。


    一切盡在不言中。


    人世間總是有著那麽多的擦肩而過,然而縱使驀然轉身,那個曾經在生命裏流連的過客也早已不在原地駐足,所剩的隻是來路的一片荒蕪。


    想到此,臉上不知不覺中掛滿了淚痕。


    再回到淩波殿,已是黎明時分,天邊的落雪映照著泛著微微白光的天幕下,被晃得沒有了那一絲冰藍的顏色,房間內,爐中燃燒著神界用來取暖的獨有的九天離火,翎溪靜靜地睡在床上,臉色慘白得讓人心疼,桌旁的陌言已支撐不住伏在桌上睡去,屋中,沒有一絲動靜。


    悄悄繞過陌言趴著的桌子,雪涯緩步走到翎溪的床邊,透過黎明之後的天光,看到翎溪沒有一絲血色的容顏,心中不由得一陣難過。


    “翎溪哥,如果我好好修煉法術,就不會這麽沒用,就能夠幫你的忙了,對不對?”雪涯心中默念。


    便是微小的動靜也使得趴在一旁的陌言揉揉惺忪的睡眼,直起身來,“唔……雪涯,你去哪了?”


    雪涯沒有回答他的話,而是繼續望著翎溪。


    陌言清醒了頭腦,站起身來,卻驀然發現雪涯的麵頰上有著未幹的淚痕。


    “你,你,你怎麽哭了?泓玄哥他們欺負你了?!”陌言一驚,在他的印象裏,極少會見到雪涯掉眼淚,甚至連他自己掉眼淚的時候,她也不會哭。


    雪涯隻是緩緩搖了搖頭,若是在平時,她一定會毫不客氣地回敬陌言一句“你才哭了呢”。而此時,她沒有絲毫心情與陌言拌嘴,隻是默默望著依然沉睡的翎溪,半晌,道:“翎溪哥什麽時候才會醒來?”


    “嗯……”陌言為難地想了想,然後道:“我也不知道,不過泓玄哥說他睡著也沒什麽不好,咱們兩族如果受了嚴重的傷害後,會不由自主地進入沉睡狀態,這是一種恢複的方式。”


    他言罷,看了看雪涯依舊難過的神情,又補充了一句道:“你忘了麽?以前翎溪哥因傷勢發作而身體不舒服的時候,也經常這樣睡著不醒啊。”


    雪涯默默地聽著,不動不語,想到不遠處的通幽秘境,翩嫿已開始對冰弦施用聚魂之術,讓別人來碰凝聚了天楚魂魄的冰弦,這是翎溪不能容忍的,也是她雪涯不能接受的。


    可是,在經過了那麽多的無能為力之後,那些曾經不能容忍的也逐漸變得能夠容忍,那些曾經不能接受的也逐漸變得能夠接受,這是一種怎樣的無奈與悲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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