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界,變幻莫測的紫色的天幕下,是穿一身素白的飄逸長衫的逸風和一身英姿颯爽的墨藍色戰甲的翩嫿。這兩人的氣質,明顯反差大了些。明明男人應該打扮得剛毅些,女子應該柔婉些,然而此時的逸風卻飄然清雅,而翩嫿則像個豪情果敢的巾幗英雄。


    翩嫿的柔情,隻有天楚懂。而逸風的堅毅,隻有他自己懂。


    逸風輕輕揚手,將身邊的翩嫿推倒在一間像是囚禁敵人的小屋中。


    翩嫿被摔在地上時,並沒有立刻起身,隻是緩緩坐起來,然後仰頭靜靜地望著逸風。那一刻的目光中,是前所未有的沉靜與淡然。


    沒有哪一個璿夢,能比得上翩嫿的睿智與堅強,縱使受傷為虜,她依然能夠鎮定而從容地麵對敵人。


    “我抓錯人了,你知道麽?”逸風忽然間冷笑著冒出這樣一句話。


    翩嫿望著他的身影沒有開口,目光中卻帶著疑惑。


    逸風悠然道:“想要天楚自投羅網,抓你不管用。”


    “既然不管用,為什麽不放了我?”翩嫿冷然問。


    “放了你,也沒那麽容易。”逸風淡淡地笑著。


    “你覺得,抓誰管用?”翩嫿一字一句地問。


    逸風似乎是想了想,然後輕輕巧巧地吐出兩個字:“翎溪。”


    聽到這個名字的時候,翩嫿先是愣了一下,隨即又輕輕地笑了,然後道:“你錯了,天楚一定會來的。”


    “你這麽肯定?”逸風隻是別有深意地笑笑。


    翩嫿點頭,“因為,他是我的夫君。”


    那一刻,逸風似乎是微微停頓了一下,目光中含著難解的深意,然後長長歎了口氣,道:“夫君又怎樣,這兩界有著多少刻骨銘心的伴侶,到頭來誰也抵不過時間的磨礪。”


    “沒有人足以強大到與時間抗爭,隻要心還在的時候用心去珍惜,就夠了。”翩嫿前所未有地正色道,然後站起身,坦然地麵對逸風的目光。雖然她之前挨了逸風幾招,不過傷勢並不算重,況且她自己本身就是具有強大恢複能力的璿夢,因而此時已基本緩過來。


    “連你也對自己和天楚沒有信心麽?”逸風難解的笑容中帶著幾分玩味。


    翩嫿隻是定定地看著他,一字字道:“千萬年後,連你自己都不會記得你曾愛過誰,也不會記得曾經有誰費勁心思地討你歡心。”


    逸風定住了,半晌,才長長地出了口氣,“是啊,千萬年後,誰還記得誰,就算記得那個人,也不一定記得當初的情感,更沒有人會記得我殺遍六界尋找伏羲琴是為了誰。”


    “為了誰?”翩嫿的神情中閃過一絲異樣的色彩。


    “嗬……”逸風雲淡風輕地笑了,“為了一個早已故去多年的人。”


    翩嫿蹙眉,難道這翻手為雲覆手為雨的堂堂魔尊也有著一段難以釋懷的感情麽?


    逸風很快恢複了如常的神色,道:“等著看好戲吧,我會讓天楚、泓玄、煙若、翎溪他們一個個都來送死。”


    “翎溪不會來,他不可能為了救我再傷害自己的身體了。”翩嫿眼中掠過一絲不屑。


    逸風隻是無所謂地笑笑,“那麽,他們三個也夠了,還有那個丫頭。”


    “他們三個?和雪涯?”翩嫿微微詫異地反問著,眼中的深意難猜。


    逸風冷然一笑,然後轉過身去不再看她,知道道:“等著看一場好戲吧,我會像從前一樣,讓曾經的敵人都灰飛煙滅!”


    翩嫿緊盯著他並不算高大、甚至還有幾分單薄的背影,卻覺得有種難以言喻的森然與淒冷。


    神界,淩波殿。


    又是一日了,泓玄請來了自己的娘子紫瞳,與雪涯一起照顧重傷的翎溪。其實翎溪也用不著怎麽照顧,因為自從那日大戰以來便一直昏睡著不醒,沒有任何動靜。


    於是,更多的時候這兩位姑娘則是默默地坐在一起,相對無言。


    七根伏羲琴弦已找到了六根,還差最後一根陽弦了,卻沒有任何消息。雪涯回想尋找之前的六根琴弦時,都或多或少的會發現六界之中有異常的情形發生,以帶給大家線索。可唯有如今,一切都很正常,沒有任何奇詭的事情,因此,對於這最後一根陽弦,也沒有任何線索了。


    當然,重鑄伏羲琴的事,隻有自己來操心,泓玄他們的心都放在如何營救翩嫿上麵了。有時候想想,也不能怪他們,畢竟與翩嫿更早相識,翩嫿陪伴他們的時候更多些,就如同自己的母親,那個當年被他們叫做萱兒的女神。


    原來,一切都過去那麽久了啊,有時候想想,連初入人界遇到秦莫承,都好像是上輩子的事了。


    低眉思索著,似乎感覺到睡在床上的翎溪微微動了動,雪涯和紫瞳相互對望一眼,連忙上前,果然看見翎溪緩緩睜眼,卻過了好一會,才慢慢對上焦距。


    “翎溪哥!”雪涯試探著輕輕叫著。


    翎溪的目光黯淡了一會,然後企圖微微支起身子。


    “別動。”紫瞳柔婉而冷靜的聲音輕輕扶住他。


    翎溪幾乎是歇息了好一會才能勉強開口,“天楚呢?”


    “啊,天楚哥在外麵跟泓玄哥他們聊天呢,怕吵著你所以就沒進來。我這就去叫他來。”雪涯靈機一動沒有說天楚他們依舊是在籌劃如何策劃下一次大戰,也就是營救翩嫿的行動,免得讓他擔心。


    “不用……”翎溪緩緩搖頭。確定了天楚確實在,確實是複活了,之前的一切不是夢,他就安心了。


    緩緩動了下身子,卻止不住地鮮血不斷從口中湧出,身子也難受得幾乎麻木。


    “翎溪哥!”雪涯驚了,有點手足無措。


    到底還是紫瞳鎮定些,她站起身,然後手中一束溫暖的粉紅色光芒緩緩籠罩住翎溪的身子。


    隻是,或許是翎溪的傷太重的緣故,紫瞳的法術收效甚微,似乎翎溪隻是麵色稍微緩和了些,卻依舊還是不斷地吐血。


    雪涯很著急,想要叫天楚和泓玄他們過來,可是一想他們不是璿夢,就算叫他們來也沒有用。


    翎溪借著喘息的空檔,微微抬手指了指放在屋子角落的煉玉火爐。他現在很冷,冷得無法形容,徹骨的寒氣縈繞周身,紫瞳手中溫暖的法術隻起到一點微小的效果,他還是冷得幾乎全身都僵住了。


    冰弦所帶來的寒氣果然非同小可。


    雪涯會意,將牆角的煉玉火爐挪到床邊較近的位置,火爐裏燃燒的是神界用來煉丹的三昧真火。


    可是她轉過身來去握翎溪的手指,卻依然冷得如冰。


    紫瞳小心地扶著他趟好,然後繼續運起法術,就算一時難以對他有大的改善,至少能讓他稍微好受一點。


    翎溪閉著眼,身體本能地運起微弱的法術與紫瞳相抗。


    “翎溪?”紫瞳詫異,他是不舒服麽?重新檢查自己的法術,並沒有錯,應該能讓他好受一些啊。


    翎溪體內的靈力依舊微微抵抗著,連他自己也不知為什麽,冰弦收回了,聚魂之術成功了,他卻莫名地有一種失落與心寒的感覺,似乎自己的存在已經沒什麽意義了,隱隱渴望著一種自生自滅的結局。


    紫瞳隻當他是累了想休息了,於是緩緩收了法術,不再動他,然後看著他再次陷入沉睡。


    人界,江南,草木仍翠,寒江落雪。


    幾乎是從不下雪的江南這一年冬天竟然也零零散散飄落幾枚雪花,映襯著原本還帶著綠意的草木分外玲瓏。


    西子湖畔的餘杭,依舊寂靜而清幽。


    隻是在這並不繁華的街道旁,近日來卻多了一間醫館,醫館外間,坐著三五名前來等候就醫的病人,內間則是一位明豔照人的年輕女子在為一人看病。


    沈明漪,她的手邊擺放著藥方金針等一切用具,這家醫館,是前不久她開的。人總要生活,總要會些能夠賴以生存的東西,好在,她懂醫術。任誰也想不到,當年那個弱柳扶風的嬌貴千金,如今竟能靠一個人的力量,開起一家偌大的醫館。


    當一個人真的再也沒有人可依賴的時候,由不得你不強大。而強大,有時候僅僅是為了想要一份平靜的生活。


    所謂想要的平靜生活,也便是如此吧。那些江湖中腥風血雨的一切殺戮,不都是為了能夠與身邊的人一起過著安居樂業的平靜日子麽。


    趁著沒有人來看病的空當,她站起身來準備活動一下,推開半掩的窗,外麵清新的空氣夾雜著點點飛雪飄進,帶來一種沁人心脾的芳香。她望著這如詩如畫的江南美景,不由得癡了。


    “莫承哥哥,你還會回來麽?還記得明漪麽?”


    “又是一年飛雪,原來,已經過去那麽久了啊。”


    “我在餘杭開了一間醫館,我已經說服自己不再等你了。”


    心中默念著那個不知身在何處的男子,沈明漪抬起頭來,望向窗外飛過的鴻雁。那一份絲念,漸行漸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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