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蟬抓住網格,借著水的浮力將腦袋露出水麵。


    這會兒外麵已經黑透了,她一個人待在水裏,很怕,又想端木她們,痛苦委屈的直掉淚。她始終沒弄懂自己為什麽會遭受這一切,女公子跟她究竟是有什麽深仇大恨?她又何德何能,值得女公子這麽大陣仗的對待?


    外麵夜風刮過,不知哪兒來的一張白紙,被風卷著“呼啦”一下從門外閃過。青蟬本來正小聲的嗚咽,無意間瞅見,哭聲立即變成了半截子尖叫,她想也不想就鬆開了網格,直接往下沉到水底,縮在最裏麵的角落。


    心還撲撲跳的很快,眼睛死死盯著大門,就怕再出現個什麽恐怖的東西……盯著盯著,女公子來了。


    青蟬習慣成自然,又想往後退,可惜已經蜷縮在水箱的死角裏,沒地方可退了。


    女公子背手踱進屋,慢騰騰地走到水箱前,神色不明地看著青蟬。


    女公子的五官是極其精致的,就是整個人都太冷了,哪怕長的再好看,也隻會讓人望而生畏。而對於青蟬,不望也很畏。她沒出息地低著頭,讓四散的發絲如海草一般將自己包裹,從始至終沒跟女公子有過任何眼神上的交流。


    女公子沿著水箱轉了一圈,也沒留下什麽話,走了。


    青蟬一直憋著氣,等女公子走後才浮出水麵,重重壓力之下她憋的肺都快炸掉了!女公子是真的狠,青蟬這些天幾乎沒吃過東西,關在水箱裏連覺也沒法睡,她是想活活熬死她了嗎?


    等人走了,青蟬才仇恨地瞪著對方消失的地方,恨的直咬牙。


    女公子走後沒多久,來了位穿紅衣裳的女子。青蟬見她手中舉著托盤,托盤中盛著兩個白花花的饅頭,那眼睛就怎麽也移不開了。


    她也想有骨氣,但骨氣也得在預期知道自己能得救的情況下,現在的自己指不定哪天就丟了性命,何苦再嘴硬為難自己的肚子?要死也要做個飽死鬼才對……


    那女子靜靜地將青蟬打量一番,末了登上台階,並不去觸那機關,隻在青蟬頭頂彎下腰來:“公子帶回來的就是你?”


    青蟬仰頭,睜著大大的眼睛,注意力還是在那托盤上麵。


    女子笑一聲,有點輕蔑的意思:“可憐見的。”她拿起一個饅頭,問青蟬:“你是不是餓了?”


    女子有種成熟的美態,妝麵也用心,舉手投足都很是風情。青蟬沒從她的言辭間感受到一丁點的善意,雖然是饑腸轆轆,可對那饅頭也不再抱有很大希望了。她搭下腦袋,準備往水底去。


    “你別走啊。”女子聲音響了些,好像是真怕青蟬走了,也不再磨蹭,把手伸進網格間,晃了晃手腕:“餓了就快點吃吧。”


    青蟬遲疑地看著她手上的饅頭,最終抵不過身體的饑餓,哪怕知道對方沒安好心,還是屈服了。她舉手去接那個饅頭,眼看快夠到了,誰知那女子居然提前鬆了手,饅頭擦過青蟬的指尖,直接落進了水裏。


    “啊呀……都怪這網格遮擋,我眼神兒不好,以為你接著了。”女子好整以暇地說著,嘴邊還帶著笑意。


    她明擺了就是故意的!青蟬沒說什麽,她沒有跟她較真的資本,難不成還會有人來為自己出頭?更何況自己與她無冤無仇,她十有□還是受了女公子指使的。


    青蟬默默撈起那個被水泡開的饅頭,得虧時間還短,外層雖是已經泡糊了,但裏麵還行,勉強可以入口。


    那女子看青蟬不聲不響地吃了,臉上顯現出一種得意的神態。她等著青蟬三口兩口將這饅頭吃完,又故技重施,把第二個饅頭也扔進了水裏。


    對於她的羞辱,青蟬隻是背過身去,把濕饅頭使勁兒朝嘴巴裏塞。兩個饅頭不足以填飽肚子,青蟬還是餓。可能是她逆來順受的模樣已經讓女子得著了樂趣,對方收拾了托盤,直起腰,高高在上道:“我聽阿恒說你在路上時三番兩次的就很有想法,還勞公子親自動手過。以前就算了,但現在是在越府,我勸姑娘還是省點心,安分守己比較好。”


    青蟬聽了也沒反應,等那女子走了,她捧起水,“咕咚咕咚”連喝了十來口,這才覺得胃裏足足的有了些飽脹感。


    女公子除了第一天來過外,之後就沒有再出現了,倒是那個穿紅衣的女子,每日一次來送餐。青蟬泡在水中成天沒有安穩覺睡,吃又吃不好,才短短幾天就瘦了一大圈。


    戚恒進屋的時候誇張地溜圓眼睛:“唷!這還是青蟬嗎?”


    青蟬遊到水箱邊上看著他手上的碗碟。


    不知怎麽的今天是戚恒來送餐,跟那女子千篇一律的白麵饅頭不同,戚恒手裏有菜有肉,光那色澤就把青蟬饞了個嗆。


    戚恒看她隻知道直勾勾盯著自己的手,沒好氣道:“每天好菜好飯地供著你,倒把你供出了這副德行!”說著他拾階而上,摁下機關,原本紋絲不動的精鐵網格緩緩打開,等開到足夠他將碗碟遞進來的豁口就停住了。


    他在台階上坐下,對水底的青蟬道:“你要先吃哪樣?”問完又挑起眉梢:“還是先吃菜吧你!”


    青蟬懷疑地瞅著他,戚恒把一碟子青翠欲滴的菜蔬從豁口裏遞進來,青蟬對他不能相信,隻認為他跟那女子一樣會將菜倒進水裏去,然而等了會,等來戚恒滿臉厭煩:“你上不上來?吃不吃?不吃我可就走了!”


    戚恒作勢欲走,青蟬急忙浮出水麵,一邊警惕地盯著戚恒,一邊快速到近乎是用搶的,把那碗菜牢牢捧到了自己手裏。


    戚恒白了她一眼。


    青蟬嗅到誘人的菜香,立刻狼吞虎咽地吃起來。戚恒見她竟然拿手抓了吃,想要製止已經晚了:“你不知道吃飯要用筷子嗎!?”


    青蟬隻顧埋頭苦吃。


    戚恒:“……”


    一碟青菜吃光,青蟬還順便把碗口的油光給舔幹淨了。她拿著空碗呆懵懵地看向戚恒,戚恒收了空碗,把筷子一甩,又把另外一碟子燜的爛爛的紅燒肉給青蟬。青蟬接過肉的時候手都抖了,戚恒看她這寒磣樣兒,想不嫌棄都不行,忍不住又開口:“噎不死你!”


    青蟬一手拿筷子一手拿碟子,下嘴前又看向戚恒,輕聲細氣道:“……我真吃了。”


    青蟬連吃了幾天水泡饅頭,每天都是餓的眼冒青光。戚恒帶來的飯菜對她而言真是奢侈了,她簡直有點不敢相信自己還能得到這樣的待遇。


    戚恒:“吃吧你,說的好像哪天不吃一樣!”


    青蟬的睫毛黑壓壓地搭垂著,臉上水痕還沒幹,她一眨眼,兩滴水珠子就從麵龐上滾下去,從戚恒的角度看著她就像是哭了似的。


    “今天不用吃水泡饅頭,真好……”她隻是小聲呢喃,戚恒耳朵尖,聽見了,便問:“什麽水泡饅頭?”


    青蟬沒有搭理他,遊開了去,一邊小幅度蹬著腿助力一邊有滋有味地吃起了肉。


    戚恒若有所思地摸了摸下巴。


    青蟬難得吃了次飽的,浸在水裏又實在無聊,她翻著滾兒自己給自己找消遣。她從小跟端木她們嬉鬧慣了,在水下滾得花樣倍出,也算是苦中作樂了一回。


    正因為這些翻騰的動作使她回憶起以前很多快樂的時光,青蟬嘴邊不知不覺就帶了些笑意。可這笑看在剛邁進門的紅衣女子眼中,卻是異樣的刺眼。


    這些天她給她送吃食,見慣了她窩囊無用的樣子,可此時她在水中,姿勢輕曼靈動,襯著那張年輕好看的臉,任誰見了都要砰然心動。


    青蟬遊的開心,一轉身貼在水箱上,跟紅衣女子來了個眼睛對眼睛,鼻子對鼻子。


    “……”青蟬的笑容僵硬了,紅衣女子陰著臉瞪視了片刻,才走上石階,開了網格,對水底的青蟬冷聲道:“上來!”


    青蟬原本以為自己會被關在這兒一輩子,倒沒想到這麽快就能夠出去了,女公子的葫蘆裏在賣什麽藥?……心裏沒底,青蟬看著紅衣女子,哪怕知道對方不待見自己,她還是想要打聽打聽,好先有點心理準備。


    “……你要把我帶到哪裏去?”青蟬問的甕聲甕氣,紅衣女子回複起來卻是惡聲惡氣的:“看著你的路,哪來那麽多廢話!”


    “海棠,你要嫌青蟬話多,又何必巴巴的從公子那兒把這活計討了?”戚恒的聲音從外麵傳來,青蟬看過去,他才跨進門,皮笑肉不笑的,那副氣度實在是與年齡相悖。


    隻聽前方的紅衣女子,海棠,立刻嬌笑一聲:“阿恒,這活計不由我來做,難不成讓你這半大小子?你不害臊,我還替她害臊呢!”


    海棠前頭還在笑,提及青蟬,她回身看她,那笑立即就變成了冷笑。戚恒眼皮子都不帶動一下:“又不是沒做過,倒勞你操心。”


    海棠:“……”


    青蟬聽不懂他們你來我往的都在說什麽,反正海棠沒再辯,把青蟬撂下就走了。戚恒側身讓她走,目送她的背影消失了,這才轉向青蟬:“走吧。”


    青蟬戒備道:“……要做什麽?”


    戚恒惡狠狠的:“廢話哪來這麽多!?”


    青蟬:“……”


    等青蟬泡在溫暖的池子裏,滿身花瓣香氣的時候,再回想戚恒與海棠的對話……什麽叫“又不是沒做過”,戚恒做過什麽?給她洗澡?根本沒有的事兒他為什麽要騙海棠?


    戚恒在屏風那邊,依然是沒有好態度:“你給我洗快點,公子還等著!幹淨衣裳都在那邊架子上,看到沒有?”


    衣架子上支著一整套白色衣裙,隔著氤氳的熱氣望去,就像是一團白色輕霧。


    青蟬一凜,捧了溫水往臉上潑。她想起了那晚的女公子,在白霧中冷清清地說她“找死”。


    戚恒聽著屏風那邊的水聲,不知怎麽的耳根子有點發燙。他側過頭,咳了幾聲:“……海棠對公子的吩咐陽奉陰違,這些天是不是沒少折騰你?”


    青蟬腦子裏拐了幾個彎,隱隱約約領會到,戚恒可能……是在幫自己?


    作者有話要說:感謝3960013、mitps扔的地雷,感謝hh扔的手榴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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