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著趕了五天路,在遠遠望見前方巍峨的城門時,戚恒發自心底地長出了一口氣:“青蟬,你看,我們到了。”


    青蟬歪躺在車廂裏,透過被風掀開的簾布,虛弱疲憊地往外瞧了一眼。她已經經受不住劇烈顛簸的馬背,戚恒隻好又找來一輛馬車,車廂裏鋪了厚厚的軟墊,隻圖青蟬能夠休息地舒服一點。


    這兩天裏她的情況格外糟糕,大部分時間都在昏睡。戚恒也看出這不該是勞累與害怕產生的後果,她像是得了什麽重疾,正以肉眼能見的速度消瘦下去,才短短幾天時間,就已經眼窩深陷地仿佛彌留之人。


    戚恒安慰她:“我先帶你去皇城,那裏有許多高明的大夫,你的病很快就能治好的。又是順路,並不耽擱腳程的,你放寬了心,好好休息著。”


    青蟬道了謝,然而聲音嗡嗡的,很沒精神氣兒。


    城門在望,戚恒振奮地加快了速度。順利進了城,他片刻不停地往城西趕。他心中似乎早有計較,沿路並不停頓,也無需問路,直奔目的地而去。


    青蟬歇在車廂裏,聽著滾滾車輪聲,掙紮了半晌,還是小心翼翼地揭開自己的衣袖,往裏麵瞧了一眼,又立刻將衣袖合攏了。


    馬車快行了半個多時辰終於停下來。戚恒轉身去攙青蟬下車,青蟬歪歪斜斜地躺著,可能是怕冷,用厚氈子把自己裹的嚴嚴實實。


    “我有親人住這裏,今晚我們就在他家歇下。”戚恒把她半抱著弄下馬車,外麵的天色陰沉沉的,可能不久又會有一場大雨。


    這是間樸素的小院,圍院四周種了樹,還有許多說不出名的花花草草,地方雖然不大,收拾的卻井井有條。


    青蟬渾身重量都壓在了戚恒身上,戚恒把她扶進屋,一時不見主人,他也不顯局促,自然的好像是在自己家一般。


    青蟬才走這幾步,冷汗已經浸濕了後背,她癱坐在椅子上呼呼直喘氣。戚恒見她短短幾天鮮嫩的麵龐就變成如此模樣,大為不忍:“阿翁可能在裏間休憩,你先坐著,等我去尋了他來,即刻就去為你請大夫。”


    戚恒進去了,青蟬腦袋往後栽,就見外麵的天幕越壓越低,天色越來越暗,大風卷著沙礫猖狂而過,樹椏劇烈晃動著,連門窗都被震撼了,不時發出“砰砰”的聲響。


    青蟬隱約聽到了戚恒的說話聲,但隨著腳步的臨近,那聲音又消失了。她循著腳步聲望去,戚恒一馬當先出來了,隨後一位精神矍鑠的老者跟在他後頭也走了出來。


    “阿翁,這就是青蟬。”戚恒向那老者指了指青蟬,又對青蟬道:“青蟬,這是我阿翁。”


    那老者走近將青蟬從頭打量到腳,末了興奮地對戚恒點點頭。戚恒赧然道:“青蟬,我阿翁他不會說話,但是他很高興我能把你帶到這裏來。”說著,他又轉向老者:“阿翁,青蟬她病了,我要去給她請大夫。”


    戚恒作勢要走,阿翁伸手拉住他。他朝戚恒搖頭,戚恒不知這是什麽意思,但外麵突然便暴雨如注,雨勢來的凶猛,天地連貫一線,那水跟潑下來似的,沒邊沒際到處都是。


    戚恒犯難地皺起了眉頭,青蟬便道:“不急……等雨停。”


    阿翁將戚恒引到一邊,打著手勢在說什麽,戚恒看著,有些驚喜道:“真的嗎?”


    阿翁點頭。


    戚恒立即對青蟬道:“我阿翁說這附近有位名醫,醫術很了不得,等下我就去為你請醫。”


    青蟬自然沒有意見。這些天對戚恒說的最多的就是“謝謝”,多到她自己都覺得厭煩。他一路照顧她,青蟬肩上的壓力是與日俱增,受人太多恩惠,她真不知道要怎麽報答了。


    雨勢滂沱,估計一時三刻的是停不下來了。屋內昏暗,阿翁點上燈,拉著戚恒比劃,戚恒擋著青蟬的視線,青蟬隻知道他們在交流,可阿翁做的什麽手勢她是一概看不見的。戚恒也不怎麽說話,隻是偶爾發出一點疑問或者讚同的音節,其他大部分時候也是在做手語――屋內雖然是有三個人,但安靜的好像並沒有人在似的。


    青蟬倦乏地闔上眼,天地間除了雨聲便是風聲,狂風咆哮,沒頭沒腦地四處橫掃著,打著旋兒的發出低沉的嗚咽聲。


    ――一絲不易察覺的鳥鳴聲響起。


    青蟬聽見了,豁然睜眼。


    戚恒正巧分神看過來,見她神色慌張,正欲上前探問,又是一聲鳥鳴響起,青蟬原本萎靡的腰背瞬間挺直,也顧不得身體的劇痛,恐懼地捏緊了椅子的扶手。


    戚恒的臉色也變了,卻隻道:“別疑神疑鬼的,世間飛鳥千千萬,隨時隨處都會有,並不一定是她。”


    青蟬聞言心下稍定,可立刻又察覺不妥:“可是這麽大的雨……”


    “可能是跑到簷下避雨來了。”戚恒說著走到門邊,朝外看了看,這一會兒功夫外麵已經黑透了,他閉門上栓,又四處關窗:“你看,什麽都沒有,快別自己嚇自己了!”


    他話音剛剛落地,便有一道勁風刮開大門,門板撞在牆上,發出驚天動地的一聲巨響!燭光“嗖”的滅了,屋內頓時變得比外麵還要黑。


    三個人三雙眼齊刷刷地盯緊大門方向,門外狂風驟雨,漆黑的門洞沒有哪一刻比如今還要陰森可怕。


    青蟬心如擂鼓,不知道屏息等了多久,外麵並沒有出現任何可怕的人或物。


    三人鬆了氣,戚恒晃著發僵的脖子摸到燭台,拿火折子重新點了燈,又給它套上護罩。戚恒去關門,青蟬的目光則盯在燭火上,燭火在侵襲入屋的冷風中搖搖欲滅,那苟延殘喘的光芒雖然微弱,但總是聊勝於無,多少給了人一些勇氣。


    ――燭火又一次被熄滅!光芒滅掉的一瞬間,青蟬的心又提到嗓眼,身上冷汗覆蓋了一層又一層,她知道這次肯定是出事了,不然走到門邊的戚恒不會連連後退!……他看到了什麽?


    沉黑的雨幕中,一抹白色由遠及近,逐漸清晰。那人執著傘,傘麵半遮臉,負手緩步而來。她好像生來就有這種本事,並不需要刻意去做什麽,冰冷的氣息自然而然就能鎮住全場。


    阿翁顯然也對女公子有所聽聞,此時此刻他臉上的恐懼並不比青蟬或者戚恒少多少。


    女公子每往前邁出一步,便好像有“咚”的一聲在青蟬心頭敲響,直至女公子走到廊下收傘了,青蟬已經因為過度驚嚇,幾乎要暈厥過去。


    都已經這樣了還是逃不掉嗎?永遠都逃不掉了了嗎?


    女公子卻不去考慮自己的出現對屋內的人意味著什麽,她站在門外,隻是一個白色的輪廓,沒人看得清她的表情,所以也無從猜測她此時的心情。


    ――但還要怎麽猜呢?戚恒私吞了她的東西,又殺光夜鴉帶著青蟬一起逃了,她的心情想必也不會愉快。


    可誰知她開口的第一句話,卻並不是針對青蟬或者戚恒,而是:“陳奎,這麽多年不見,你還記得我?”


    陳奎?誰?


    戚恒的阿翁往後退了一步。


    女公子平靜道:“當初在毓含珍手下,你為了保命毒啞自己,她這才留你一條生路,倒不知你還有膽量在越府布這麽一顆棋。”


    戚恒護到阿翁跟前:“這事與我阿翁無關,有什麽衝我來,你……你不要為難他!”


    “無關?”女公子冷斥:“虧你說得出‘無關’二字!”


    女公子邁進門,在上首坐了,戚恒卻還維持著方才的姿勢:“辟水香我藏起來了,你若殺了我們,就什麽也別想得到!”


    女公子慢條斯理地把燭火點亮了,才道:“然後?”


    戚恒轉身:“我可以把它給你,你放我們三人走。”


    屋裏重現光明,女公子的目光自三人身上一一掃過,落在形銷骨立的青蟬身上時額外停了停,又很快移開。


    戚恒忐忑地等著答複,女公子不疾不徐道:“你跑了這麽多天,還沒想通?”


    戚恒一怔,猛然拔高音量道:“那辟水香是假的!?”


    阿翁之前還算鎮定,聽到這裏就和戚恒一起慌了,戚恒驚懼地盯著上座:“這不可能!早年你逼問夫人的時候我就聽見過!你一定是在詐我!”


    女公子:“首先,毓含珍嘴裏沒一句真話,其次,這幾年你明裏暗裏小動作不斷,你真以為我不知道?”


    無邊無際的冷意漫上心頭,戚恒知道今晚這劫恐怕躲不過,可他還是掐緊手心不讓自己的畏懼表現地太過明顯:“你是故意的?你定然是故意的!你故意讓我去取辟水香!”


    難怪她輕易就找上了門來,她一早就料到了自己會這麽做!她故意設下這個圈套讓自己鑽!


    女公子聽著戚恒急促的呼吸,神色漠然道:“要捏死你們兩個易如反掌,委實不需多費我什麽唇舌……隻不過,你”,這一個“你”字讓青蟬不自覺地往椅背處縮了縮,“他們演了這一出好戲給你看,我若把它半途掐斷,未免也太掃興。”


    作者有話要說:前兩章bg味略重,所以有反轉


    感謝456407君投的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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