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木是在春宴前一日回來的。青蟬早起就沒見到細砂與謝眠風,她捧了自己的被子在門外廊柱上綁了繩子曬,正拾掇背麵呢,聽到有人在後方喚她名字:“青蟬。”


    青蟬驚喜地回頭:“端木!你回來了!?”


    端木穿回了她往常的裝束,眼睛也不再是妖冶的紅色。她站在微涼的晨光裏,兩鬢碎發被清風吹起,朝青蟬露出一個美好的笑容:“嗯,回來了。”


    說著快走幾步,如以前那樣,抱住青蟬,在她背上拍了又拍。青蟬深嗅了屬於端木的氣息,猛然想起了什麽,拉開兩人距離:“……祝音不是不允許別人碰到你?”


    端木:“不用管她,我已經自由了。”


    謝眠風出了獄,她也將身體暫借給祝音療傷用,現在她們之間已經兩清,所以端木才會這麽說。


    青蟬點頭:“她應該不會再糾纏了吧?”


    端木頓了頓,才答:“不會。”


    兩人搭著手往屋裏坐著說話,青蟬的日常乏善可陳,實在沒什麽值得拿出來講的,便問端木近況。她多少對端木這段時間的遭遇好奇,被祝音占了皮囊,到底是種什麽樣的感覺?她這麽問了,端木先還繃著臉端了會兒架子,後來不知想到什麽,竟然微微笑了下:“還行。”


    “……還行?什麽叫還行?”青蟬追問。


    端木:“屬於我自己的神智一直很清楚,隻是身體被她支配,她也把我的意識擠到了最深處……但是偶爾我也會去搶奪身體的主動權,有時候她會讓讓我,有時候又不肯讓我得逞……這麽解釋你能明白嗎?”


    青蟬點頭,又問:“她有沒有虧待你?”


    端木看著青蟬,答:“沒有。”


    青蟬舒了口氣,便聽端木提起了那次隨祝音外出擒妖的事。那老妖幾乎屠了大半個村子,剩下的人都被她弄成了半死人,沒日沒夜地在村子裏遊蕩,偶有不小心踏足那個村落的遊人,都成了他們嘴裏的食物。那個地方死氣太重,底下的人報上來,祝音先派人去處理過一次,竟然沒有一個活著回來的,她這才去親自動了手。


    青蟬便聽她講過程是如何的凶險,祝音受了傷,兩人藏在樹上,底下密密麻麻全是咆哮的半死人。


    青蟬正聽到緊張處,端木終於鬆口讓祝音占了皮囊,正要與那老妖決一生死之際,外頭冷不丁傳來一聲門響,然後是踢踢踏踏的腳步聲。青蟬嚇一跳,短促地驚呼後,她壓了胸口:“應該是細砂回來了。”


    端木不以為然道:“不用搭理她。”


    青蟬喝了點兒茶壓驚,細砂與端木都是她親人,她萬沒有看著兩人交惡的道理,便勸:“我知道你對她有些微詞,但我們是姐妹,都說沒有過不去的隔夜仇,更何況你們隻是慪氣呢?”


    端木不愉道:“我現在一看到她那張臉,就隻能想到‘蠢貨’這二字!”


    青蟬:“……不至於吧……”


    端正冷下臉:“不至於?那我問你,前些天在隔壁院子裏發生的事,若不是她蠢,會把你們都陷入險地?你可別告訴我是那狐狸精上這屋裏,把你們兩個五花大綁了擒過去的!”


    青蟬無言以對,過了會兒,幹巴巴地憋出一段:“那次是細砂衝動了一點,可當時的情境真的讓人難以忍受,連我都覺得——”


    “還不是她自己犯賤!?惹誰不好,偏要去惹姬蓮生!既然沒有那個本事,忍不下都得忍,她以為這還是在船上?這是白鶴城!多少人隻要動動手指頭,就能把她給碾死了!”


    端木說的這番話,青蟬是讚同的,她也知道端木對於細砂的感觀,是有些怒其不爭,到底還是因為關心她才會這麽說。


    端木:“說起來你與薑無憂究竟怎麽回事?”


    青蟬正想端木與細砂的事兒,沒料端木突然拋出這麽個問題,她一時呆住,下意識就回說:“沒怎麽回事啊……”


    端木狐疑道:“薑無憂走前找過祝音,說她留下一雙夜鴉,讓祝音稍加看顧。那日祝音見了夜鴉,便知有事,循著夜鴉找過去,居然是因為你?”


    青蟬搖頭:“我知道夜鴉是薑無憂的,但也不知它們怎麽會出現得那麽巧……不論是之前還是之後,我都沒有見過它們。”


    端木不像細砂,與薑無憂從沒有過接觸,是以印象還一直停留在“從海上奪走青蟬”的憎惡中。端木與薑無憂同過路,也能想見在死亡沙漠時她對青蟬應是頗為照顧的,否則毓含珍死了,青蟬手無縛雞之力,倒能全須全尾地回來?所以並不如何反感她。


    端木:“也對,她那樣的人,從來不會對人解釋用意。罷了,至少這一次算是幫過我們,若不是祝音及時趕到,我都不敢想象在那個院子裏會發生什麽。”


    青蟬想了想,沒忍住,開口問道:“那她有沒有說去哪?”


    端木:“赴約?之前好像一直在找什麽人,後來有了信兒,就去赴約去了。”


    “噢……”青蟬不是滋味地隨口應了聲。


    端木接著之前沒有說完的險遇繼續開講,青蟬卻怎樣都無法全情投入地傾聽。她總是不知不覺就想到薑無憂,想她是去赴誰的約,想她留下那雙夜鴉究竟是為了什麽?……


    隔了一陣子,端木的話頭倏地停下,她扭頭朝門的方向嗅了嗅鼻子,又轉過來問青蟬:“你有沒有聞到什麽氣味?”


    她這一提醒,青蟬忙也去嗅:“好像是肉香?”


    端木霍然而立,旋身往外去:“廚房的氣味根本傳不到這裏,她在院子裏做什麽?”


    青蟬跟著她開門,便見細砂背對著她們蹲在圍牆下,與她隔開一點距離,是一蓬燃著的柴火,謝眠風搭了架子,穿了個什麽東西在火上烤。


    見到謝眠風,端木腳下就放緩了。青蟬眼尖,已經發現了細砂腳下踏著一塊染血的白色皮毛,立即反應過來,隻覺血往頭上湧,她衝過去:“這不會是知藍的那隻白狐吧?!”


    因為不能接受,青蟬的聲音尖利到沙啞,事情已經被姬蓮生按下了,雖然沒有怎麽眷顧細砂,但處置了府裏的眼線,又禁了那些狐狸精的足,到底已經削了雲紅袖的麵子,雲紅袖那邊還指不定要有什麽動作,這邊細砂還不知死活地弄死了知藍的狐狸,這不是生生地往火上澆油嗎?


    ——這可不僅是知藍與細砂的恩怨了,那是姬蓮生與雲紅袖之間的角力,她們一朝不慎就得淪為犧牲品!


    聽了青蟬的質問,細砂“嘻嘻”一笑,全然不當回事。伸出春蔥似的手指,她指著謝眠風:“我哪來這本事抓狐狸唷,還不是謝大俠出的手?你不知道為了逮這小畜生,我們兩個這幾天耗了多少時間!”


    儼然一副想要得到讚賞的語氣。


    青蟬知道這下事情可能要遭,被細砂氣得實在是不知說什麽好,隻好去扯了謝眠風:“你怎麽也陪她胡鬧?”


    謝眠風一愣,看著架上被烤到冒油的狐狸:“……我最恨狐狸精了。”


    細砂得意地飛了個眼風給青蟬,嬌滴滴道:“你急什麽啊?反正姬大人是站在我們這邊的,再說了,我上次被甩了一巴掌,你就不心疼我啊?就不想報仇啊?你看著,好戲還在後頭呢,等這狐狸烤好了,我給隔壁送過去,她們被禁了足,粗茶淡飯的,想來嘴裏很沒有滋味,正好給她們打打牙祭。”


    青蟬:“……”


    “蠢不可及!我把醜話說在前頭,這次可沒人再去救你了!”


    端木斜睨著細砂,口氣不太善。看著端木盛氣臨人的模樣,細砂一想到這是她第三次說自己“蠢”了,就氣得不想搭理對方,可輸人不輸陣,也知道端木不比知藍,不會對自己動手,便好鬥公雞般,扯直了脖子:“可不需要你來救!最不濟,她護著我全身而退的本事還是有的!到時有姬大人善後,我還用操什麽心嗎!?”


    細砂嘴裏的那個“她”,謝眠風,此時將火上的狐狸翻了個身兒,沉默而低調地完成著屬於自己的工作。


    青蟬被細砂噎住了:“……你怎麽就那麽確定姬蓮生會幫你?她憑什麽幫你?她有那必要為了你一而再再而三地與城主作對嗎?更何況這次是你惹事在先,她就是想幫你,又有什麽立場?”


    細砂鼓起腮幫,她被掌摑過的那半邊臉腫了好幾天,青青紫紫的,直到如今還有些看得出來,此時腮幫再一鼓,襯著那青紫,還真有點讓人起惻隱之心,可惜她說的話,又全然不是那麽回事了,直能把人氣地吐血三升:“她為什麽不幫我?難不成還因為這麽個畜生,就由著我被人生吞活剝了?誰不知道啊,姬大人才是白鶴城最有勢力的人,城主不過就一個空架子,在姬大人眼皮子底下,她還能蹦躂出個什麽花兒來?”


    青蟬:“……”


    端木忍無可忍地調頭走了。


    “再說了,姬大人不接受我,我又因為她才受人欺侮,她自然對我心懷愧疚,怎麽也不會忍心再讓我受欺負的。”


    青蟬敗給了細砂的邏輯,她就是那麽揮霍姬蓮生的“愧疚”的,可姬蓮生是否真有愧疚,誰知道呢?青蟬頭痛地揉了揉眉心,眼下事情已經惹上了,狐狸都快烤熟了,再責備細砂也沒有用,當務之急是想對策。但以細砂這麽會闖紕漏的性格,哪怕這次的事情解決了,保不定還會有下一次。她想著,便喊住正走開的端木:“端木,既然你回來了,不如我們一起商量下什麽時候離開白鶴城的事情。”


    青蟬話音落地,端木怔了怔,而後道:“好。”


    細砂一聽,尖聲道:“我不走!我為什麽要走?我們幾個離開白鶴城,在外麵又有什麽能耐生存?”


    端木:“總比讓你作死在這裏的好!”


    細砂氣不打一處來,幾乎跳腳:“我‘作’?受人欺負的是我,被人剝光了衣裳嘲笑的是我,我心裏有多痛你們誰理解?你們不給我報仇,我接受,我也不連累你們,我現在自己動手,礙著你們什麽了?你們要那麽害怕受牽連,大不了我們現在就分道揚鑣好了!”


    青蟬終於明白,端木不與細砂理論是對的,因為根本就與她說不通。隻是讓她訝異的是,一向急於離開白鶴城的謝眠風,在聽到這個提議之後,卻還是很平靜地看著手中架子上烤的狐狸,好像隻有這一件事,才是值得她關心與在意的。


    作者有話要說:這篇文二十幾萬字就會完結了,所以不需要心急薑無憂與青蟬的發展,她們確定之後文章就完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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