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人在宅子裏四處轉悠,推開一扇扇門,踏入一道道坎,空空蕩蕩,入眼皆是灰與塵,分明隻剩了個肮髒的空殼子。


    “我看這宅子陰氣極重,似是有故事的,你可知道其中原委?”孟東李抬頭看看房簷上的回紋,道。


    孫捕頭在旁邊早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聽孟東李這般問起,才講起這故事來:“此地本是鎮上首富葉老爺家的府邸,幾年前出了事,人都走了,宅子便也空了。說起來,那時候葉府真真是威風,方圓百裏有三成的田地是他家的。葉老爺是個大善人,一生隻娶了一個妻,可惜這葉夫人身子不好,去得早,隻留下一個千金,取名葉之嫚。葉小姐成了年,葉老爺便操心起女兒的婚事,家大業大的,挑來揀去,還是找了個招贅女婿,也好繼承家財。哪知壞就壞在這招贅女婿上了。”


    “是怎麽回事兒?”赤儀小道姑對這故事起了興致,追問起來。


    孫捕頭歎了口氣,道:“葉老爺的女婿名喚廖牧,韋州人士,本是個進京趕考的書生,途經此地,在雨夜裏偶遇查賬回府的葉老爺,借予他一把紙傘。葉老爺見這書生麵皮白淨,心腸也好,淺談之下感其學富五車又不似其他文人一般迂腐,便有意讓他與葉小姐結識。爾後不出三月,兩人互生情愫,廖書生索性放棄了科舉,留下來入贅葉家,成了葉家姑爺,還生了個女兒,自然還是姓葉的。過了兩年,葉老爺死了,突然就說是病死了,至於是什麽要命的病,也沒個大夫說過。當時我覺得事情古怪,便叫了杵作前來查看,可廖書生堅持逝者入土為安,終是沒讓杵作驗屍。葉老爺死後半年,葉府成了廖府,書生還娶了側室。側室嫁過來的時候帶了個三四歲的兒子,廖書生對這孩子竟比親生閨女更好。葉小姐也是個生性多疑的,查探之下才發現,這側室竟是廖書生在韋州的原配,那孩子也是他的骨肉,思來想去,終是想通了其中關節,才明白書生早已心懷鬼胎,圖謀葉府家產來的。向來心高氣傲的葉小姐咽不下去這口氣,便一紙狀書將親夫告上了公堂,以毒害老丈人的罪名……”


    孫捕頭說到了這兒,聲音陡然低了不少,看了看四周,神秘地繼續道:“我猜想那時候縣太爺是收了廖書生的賄賂,棺木也掘了,屍骨也驗了,毒也確實查出來了,可兜了一圈罪名卻落到了葉小姐身上,葉小姐狀告不成反蒙冤入獄,打了三十板不夠,還被判了個溺刑,泡得麵目全非的屍首從河裏撈出來拋於亂葬崗,當真可憐。葉家老奴疼惜舊主,撿回了葉小姐的屍首葬於後院,可自那之後,據說這宅子就沒安生過。”


    “怎麽個不安生法?”


    “據說半夜能聽見女人的哭聲,腳步聲,還有沒完沒了的滴水聲……鬧得是人心惶惶。後來,宅子裏好多人生了病,麵色不好精神不佳成天咳血不停,卻查不出病因。不多久,廖書生變賣了這兒所有的田地商鋪,帶著一家上下回韋州了,而這宅子,再沒人住過。”


    “原來如此。”孟東李環視四周,又將目光定在赤儀身上:“聽明白了?”


    赤儀一愣,一臉迷茫地點頭……又搖頭,看來她壓根兒不明白。


    孟東李對她的反應不予置評,隻轉身朝著出府的方向邁出步子,邊走邊道:“陽氣重了,那怨靈暫且不會出來。赤儀,你今夜裏在這兒守著,勢必捉它回來。”


    “啊?那……師叔祖你們呢?”小道姑急了,連忙追上去。


    孟東李抬起手拍拍赤儀的手臂,予以重任的樣子,道:“自然是回劉府。好了,別讓師叔祖失望。”說著,頭也不回地走了。


    我看看扁著嘴的小道姑,她立刻用可憐巴巴的眼神回望我,就好像再說:“留下來嘛。”可不是我心狠啊,我是怕啊,我區區一個凡人,不能出師未捷身先死吧。如果要在這宅子過夜的是孟東李或常問夏哪怕是墨火,我也會倚仗著高手傍身義無反顧地留下來,但眼下是赤儀小道姑……情況就完全不一樣了。我尷尬地咳嗽兩聲,作出個“姐也很為難”的表情,便邁著歡快的小步伐走了。


    “小道長若不嫌棄,回頭我給你在鎮上那安寧客棧開間房,夜裏捉完怨靈也好休息。”孫捕頭很有眼力勁兒地沒跟上來,倒是一門心思招呼即將解救他們於水火的小道姑。小道姑甩甩袖子沒好氣,卻還是應了:“好,我還要買些作法的香燭材料,你帶我去。”


    我跟著孟東李和墨火踏上了歸途,騎著嘚兒嘚兒的小騾子,一路無言。回府的時候,已是日落西山,孟東李叫我自己去吃飯,便獨自回房休息。常問夏很久沒出聲了,也不知在幹什麽。我無聊得緊,便想起了劉卿顏。她回來一天了,也不知現在是喜是憂。


    這姑娘在寨子裏有段情,我想知道她們這怎麽瞧都要比我和常問夏那段兒更坎坷也更深刻些的虐戀,在與家人和舊情人的重逢之喜麵前,是有怎樣的結果。真是卑鄙啊楚盼娘……我打心眼兒裏批判自己。


    王在安已經回家了,聽說是今天午後吃了飯走的,一者稟報家中二老,二者也是要在府裏準備這門好事多磨的親事。我到劉卿顏的住處的時候,她正在用飯,七八個菜,她卻吃得不大有滋味。


    “盼娘,你來,來這兒陪我吃飯。”她招呼我,像是知道我還沒吃,直接叫丫鬟給我盛飯,爾後讓她們去門外伺候著了。


    我想她是有話要對我說,還是我想要聽的話。勸著她吃了些東西,自己也填飽了肚子,劉卿顏總算打了了話匣。


    “盼娘,我覺得自己太貪心。”她放下筷子,將手擺在膝蓋上,臉上的表情糾結得不行。


    “嗯。”我示意她繼續說,但即使她隻說了這麽一句話,我也能猜到後續的內容。


    “我很想她,想她想到無論何時,腦子裏都是她,即使夜裏做夢,夢裏也是她,她不舍卻隱忍的臉讓我心裏好難受。”她揪著胸口的衣襟,眼睛都紅了。


    “你已經有王在安了,在山上的時候,你已經選了他。”我提醒她。


    “我知道……”她抬眼看著我,眼眶裏蓄著淚:“我以為再看到在安,憂傷不舍的心情便會減輕一點……可事實上沒有,就算我在他懷裏,心都隻是充滿了歉疚。不是對鈴兒姐姐,是對在安,我覺得對不起他。”


    “對不起他什麽?”真是一團毛球似的感情。


    “盼娘,我有一種感覺……”她將手伸過來,拉住我的以尋求慰藉:“對於鈴兒姐姐,我這輩子也無法釋懷。我也想過,日後自己出嫁,成了在安的人,又有了子孫繞膝,可還會在意年輕時候的這段緣分。可是就在近日午後……”她開始欲言又止。


    “發生了什麽?”我追問。


    “在安臨行前,他……他想吻我……”劉卿顏的臉上顯露出羞怯的紅色,卻看得出並非口是心非的推拒。


    “你不喜歡?”


    劉卿顏點頭,答道:“他這樣,我渾身都不舒服。”


    不知怎麽,我想到了邪惡的h場景裏常用的台詞:“嘴上說著不要,身體卻很誠實嘛。”看來就目前情況來說,張鈴兒是十分慘烈地贏了。


    “連親一下都不行,那新婚之夜,你……能撐過去麽?”我問出一個非常實際的問題,閨蜜級。


    她渾身輕微一顫,與我相握的手也僵硬了些:“我不知道……但是我怕。”


    我拍拍她的手背,還是不負責任地將問題拋回給她:“我沒有權利幫你做決定,但我勸你好好問問自己,有些事情和誰做才能是心甘情願的。不要把王在安和張鈴兒以男人和女人區分,不要以為女子之間再如何靠近都無所謂,他們平等,都是在你心上住過的人,所以你要好好衡量,想要誰更多。卿顏我想你知道,現在重新選擇還來得及,但是繼續猶豫不決,就再也來不及了,我希望你不要讓自己太辛苦。”說完,我便起身打算離開,留她一個人自己想。


    “盼娘!”踏出房門的那一刻,劉卿顏在身後對我說:“我會好好考慮,給你個答案,你要幫我。”


    “好。”


    離開了劉卿顏的住所,我便打算回屋背書了。屋子還是管家替小道姑準備的屋子,但小道姑今天晚上是不會回來了,哦嗬嗬,很好嘛。


    “常寨主~常問夏~親愛的~”我在屋裏喊了兩聲,並沒有聽到回應,便心安理得地叫人來給浴桶添水,打算邊泡澡邊背書,好生奢侈享受一把在這劉府裏當客人而非下人的滋味兒。


    兩柱香之後,空蕩蕩的水桶便蓄滿了熱水,新來的小丫鬟還十分貼心地撒了好些幹花瓣,紅的黃的白的,不要錢似的鋪了滿滿一層。


    點蠟燭鎖門,將衣服脫了個幹淨,我爬進浴桶,閉上眼,舒坦地歎息一聲:“哎……其實沒有某人也挺自在的不是麽?”


    “嗬,原來你是這麽想的,楚盼娘。”


    作者有話要說:下一章也許比較蕩漾哦嗬嗬嗬,但是明天我去北京了哎。。4號回來,盡情想我吧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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