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了阿青的回答之後,易久一時之間幾乎有點拿不定主意,究竟是應該生氣還是惱怒。


    “拜托,就因為這種事情……”


    就因為這種事情而貿貿然地跑回來,你的神經到底有多粗啊?


    雖然很想要這樣責備對方,話卻隻說了一半就被易久硬生生地給吞回去了。


    畢竟,沒有完成承諾的那個人確實是自己——黃燜雞需要用現宰現殺的新鮮三黃雞做才好吃。


    可是易久真心地討厭散發著異樣臭味的菜市場。


    更加討厭聽到禽類臨死之前的悲鳴。


    所以雖然當時麵對著在床上裝死耍賴的阿青說出了“交稿就給你做你最喜歡吃的黃燜雞哦~!”這樣帶著誘惑意味的話,在收到稿子之後易久就很裝死地把這件事情給忘得一幹二淨。


    “不是給你準備了肯德基在冰箱裏嗎?”


    某個編輯非常心虛地改口說道。


    不管怎麽樣,這種為了拿到稿子而隨便亂許諾的毛病真心的要改了……


    易久在自己心裏十分認真地想到。


    “……”


    阿青沒有說話,而是用比平常人顏色更加濃重的瞳孔直直地注視著易久,明明是麵無表情的樣子,卻十分奇妙而順利地表達出了“你說話不算話”這樣的委屈感。


    “……等回去我再給你做來吃。”


    片刻之後,易久率先舉起了白旗。


    阿青呆呆地看著易久臉上淡淡的無奈,忽而對他綻放出了因為單純而顯得格外刺眼的燦爛笑容。


    “好。”


    隨後他就搖搖晃晃地站起來,如同幽靈一般腳不沾地地熟練地朝著易久的房間走去。


    “你幹嗎?”


    易久下意識地問道,得到了異常含糊地回答。


    “我好困……”


    阿青非常理直氣壯地走進房間,幾乎在跨進房間的同時,他身上的衣服迅速地落在了地上。


    髒兮兮的棉襖,外套,牛仔褲……


    等到易久趕到房間的時候,真好可以看到阿青準備把身上最後一件白內褲脫下來。


    “等一下!”


    易久立刻喝止了阿青的行為。


    “……”


    阿青扭過頭來,無言地凝視著他,那些與他的臉完全不搭調的結實的肌肉在房間昏暗的光線下顯得異常地刺眼。


    “這是我的房間……”


    易久皺著眉頭說。


    “嗯。”


    “你自己也有房間吧?”


    因為在易久家呆了相當長的一段時間,阿青也有了一個小小的房間。易久回家時的行李正是堆放在哪裏的。雖然說小的時候阿青就經常跑到易久的房間蹭床,但是對於一個已經發育成熟並且有著令人羨慕的體格的青年來說,這樣的行為顯然是讓人不太愉快的。


    尤其是在知道阿青冬天深度入眠時喜歡裸睡的怪僻之後,易久就更加不可能讓他這樣理直氣壯地侵占自己的床鋪。


    “我想睡你的床鋪。”


    沒有想到阿青非常認真地對易久說了自己的理由之後,就搖搖晃晃地爬上了床,非常流暢地用被子將自己裹好了。


    被子上殘留著易久淡淡的體溫,從溫暖而柔軟的棉布上,傳來了易久身體的氣味。


    阿青深深地吸了一口氣,那種不安的感覺如同落潮時候的潮水一般迅速地退去,隻留下了從細胞裏彌漫出來的困倦感。他情不自禁地用小腿摩挲著被子,蒼白的臉上泛出了滿足的酡紅。


    因為他那過於明顯的舉動,易久在愣了一下之後才反應過來。


    “這是什麽理由……這明明是我的床吧。”


    他想要去掀阿青的被子,沒有想到手剛剛伸過去,就被阿青一把抓住,然後貼到了臉頰上。


    “沒有小九的話,就睡不著。”


    “喂……”


    “我想跟小九一起睡覺。”


    “那是不可能的。”


    “我可以不□。”


    曾經因為酒醉時脫了內褲去爬易久的床,卻被狠狠踢下來的某人這一次努力做出了保證。


    “跟脫不□沒關係!”


    “可是上一次……”


    “上次也不是因為這個原因才說不行的,”易久一臉陰沉地看著努力往被子裏拱的阿青,努力想要把手從他的手心抽出來,結果阿青卻變本加厲地在上麵蹭了蹭。“不要任性了!”


    他的臉色是真的變得很難看,阿青眨了眨眼睛,默默地放開了手。


    然後他緊緊地閉住了眼睛,裝出正在睡覺的樣子。


    “就算是裝睡也沒用,給我起來睡到你自己的房間去。”


    “我睡著了。”


    “睡著的人是不會說話的。”


    “是夢話。”


    ……


    兩人的對話莫名地進入到了幼稚的層麵,而就在易久幾乎按耐不住煩躁準備以慣來的手段鎮壓阿青的賴皮的時候,從房門口卻傳來了姥姥大嗓門的呼喚。


    易久臉色變了變,冷冷地看了一眼阿青,無可奈何地朝著房間外走去——同時還習慣性地把阿青隨便丟在地上的衣服給收了起來。


    姥姥回來的時候臉色並不好看,不過聽到阿青的到來之後,看上去心情還是好了很多。


    “這孩子何該又回來噠咯。”


    她擦了擦手準備去房間看阿青,被易久攔住了。


    一方麵是不想讓姥姥發現阿青竟然睡在自己的被鋪裏,另一方麵是因為他出來的時候看了一眼阿青,發現剛才還在跟他吵架的人竟然在短短幾步之間睡著了。


    大概是真的覺得很困吧……


    這麽一想的話,易久又莫名地覺得心軟了。


    聽到易久的話,姥姥有些訥訥:“青伢子那個毛病還是冒治得好啊?”


    姥姥說的毛病,就是阿青每到冬天就必然會開始的昏睡症。


    最開始的時候所有人都嚇了一跳,怎麽有人會這麽睡,整個冬天可以在床上呆上二十四個小時,偶爾清醒也隻是吃東西上廁所。不像是人睡覺,倒像是什麽動物在冬眠。等到後來阿青到了城裏,易久在最開始發現這個毛病的時候也曾經帶他去醫院看過,沒有想到醫院也隻是說他在睡覺……


    後來跟易久住久了,還養成了要跟他一起睡的破毛病。


    一想到這裏,易久便有些不耐煩,搪塞了幾句話過去。


    不過也幸好是阿青的到來,易久之前做飯的那些事情也就敷衍了過去,姥姥坐在桌子前麵給他烤她帶回來的小橘子,一邊烤一邊就說起白天的事情——原來看到易久睡著之後,姥姥就帶著人去了村長那裏,想要知道姥爺的墳到底是應該怎麽遷,結果村裏的老人家都不樂意讓姥爺就這樣沒了天頂蓋的遷墳,說是對整個村子的運勢都不好……


    “那該怎麽辦?”


    這下連易久都有些手足無措了。


    “呸咯,還能怎麽辦咯,隻能找咯,改幾天我去找你四娭毑去,看看能不能把你姥爺的天頂蓋從那些個四腳畜生手裏頭要回來。”


    姥姥說道。


    聽到要請四娭毑,易久的眉頭又是皺了皺。


    四娭毑是個在鄉裏頗為有名氣的神婆,沒事經常弄些個家神上身啊之類的事情,治療發猛子也是挺有一手的,隻是價錢要的貴……而易久是真的不信她的。


    他張了張嘴,本想要去勸姥姥,但是話到了嘴邊頭又吞下去了。做完的狼狽尚且還沒有忘記,他這時候輕易也拿不出其他的辦法來。


    下午的時候,易久便和姥姥一起拿著雞鴨等生貨並了一疊紅包到了四娭毑家裏。好聲好氣地哄著她去跟“狐狸”溝通。


    好不容易約了時間回家,姥姥倒像是心裏放下了一樁事情,易久到底還是覺得心裏堵得慌。


    也因為這樣,到了晚上睡覺,易久也是在是睡得不踏實。


    阿青占了他的床鋪,他便隻能委委屈屈換了被褥,睡了阿青原先的那張床。


    那張床靠著床,如水的月光順著窗沿照進來,一床清冷。


    易久在床邊頭站了一會兒,才上去睡了,卻總因為那月光想起當年的狐狸和姥爺,腦袋裏亂糟糟的。烙餅一般在床上翻來覆去了好久,才隱約有了一些睡意,然而就在這個時候,他的被子卻被什麽人給掀開了。床沿微微下壓,發出了嘎吱嘎吱的聲音。


    “阿青,回你自己的床鋪去睡。”


    易久翻了個身,把被子裹嚴實,然後熟門熟路含糊地說道。


    “嘻嘻……”


    耳邊傳來了如同青煙一般細細碎碎的笑聲。那個人不僅沒聽話,反而直接上了床。


    易久隻感到自己的身上恍然間重了重,倒像是什麽人隔著棉被直接跨坐到了他的腰上一般。


    牆那邊不知道是什麽貓在叫,淒厲得仿佛用刀子刮著喉管。


    易久閉著眼睛,混混沌沌地想了一會兒,才茫茫然覺得事情有點不對勁。


    如果是阿青的話,如果不聽話,這個時候早就已經鑽他的被窩了,絕對不會這樣安安穩穩地跨坐在他身上。


    再然後,阿青身上也沒有這樣的味道——那是用舊了的胭脂和著野獸的腥味,再染上了露草的清冷。雖然不難聞,卻也莫名地讓人背後有些發涼。


    那味道婉轉而清晰地浮現在深夜的空氣中,與那一聲一聲細細碎碎的輕笑混在了一起。


    然後,一隻手,一隻又冷,又濕的手,涼涼地貼到了易久的臉上,微微下滑,停在他的嘴角。


    易久深吸了一口氣,睜開了眼睛。


    ——臉色蒼白,瞳孔漆黑的男子全身□,隻在肩膀上斜斜地披著一件寬大的舊紅長袍,朝著易久嘻嘻輕笑。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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