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黃朦朧的燭光籠罩在這深宮寢殿,萬籟俱寂之下,夜已近子時。女子拖著一襲拽地長裙徐徐前行,進了內殿的時候,她便解開自己的頗顯累贅的外袍,懶洋洋的打了一個瞌睡。


    甘露宮。


    她並沒有喚她的婢女,而是獨自一人歸了寢房,但轉即她又像想起了什麽一般,朝另外一個方向去了。


    此地的燈光更為暗淡,隻是隱隱的燃了半截燈芯,為的就是不打擾正在熟睡的小皇子。女子思子心切,即便是剛才晚歸,也要在就寢之前,望上他一眼。但當她逐漸靠近這靜謐的寢宮時,她似乎隱隱約約的聽到了異樣的聲音。


    寢宮十分寬綽,迷暗的燭火搖搖曳曳,掃在拋光的大理石地上。女子輕輕的踏了進來,目光右轉。朱紅的大床上,幔帳微掩,一女子的身影藏在裏麵,她懷裏抱著一嬰孩,不住的親昵。


    “奶娘?”


    女子一喚,那大床上跪著的身影便忽的一頓,停止了手上的動作。


    她睜著圓大的眼睛向這邊望來,一見來人,便慌慌張張的摟緊了懷裏的嬰孩,向後一縮。


    “奶娘?”


    女子聲音大了一個調,她急速而戒備的走了過來,掀開幔簾,眼前的一幕卻令她目瞪口呆。


    床上的女子不過十八爾爾,是欽點入宮照顧小皇子的奶媽。但此時此刻,她衣衫不整,麵色潮紅,顯然是沉浸在春欲之中。但是,她懷裏抱著的明明隻有幾個月大小的皇子!嬰孩的全身上下,都被女子的吻啄過,但他卻不哭也不鬧,更是一聲不吭的睜著黝黑的眼睛,一瞬不瞬的盯著他的娘親。


    他的眸中閃過一絲異光,這光彩太過熟悉,女子屏住呼吸,幾欲氣竭。


    “娘娘……”


    那床上的奶媽醒悟過來,驚恐的望著女子。她戰戰兢兢的縮著身子,把懷裏的皇子抱的更緊。


    “把他給我!”


    女子惡狠狠的瞪了她一眼,然後伸出雙手來,命令其交還她的兒子。哪知那奶娘卻顫抖的搖起腦袋來,愈加把身子曲進角落。


    “不……不……娘娘……不要……”


    她咿咿唔唔的有些瘋癲,濕粘的鬢發隨著腦袋的晃動,些小飛動。她臉色忽的變得慘白,愛戀的把臉貼著手裏嬰孩的臉。


    “把他給我!”


    女子嗬斥一聲,目光如炬。


    “不要!娘娘,你把他給我吧,把他給我吧……”


    “你知道你在說什麽嗎?奶娘,他是我的兒子,他是皇子!”女子氣的全身顫抖,但卻並不抬高音調,她雙目裏閃過陰鷙,同時憤然的咬了咬櫻紅的下唇。


    床上的女子聽罷,忽的一收聲。然後像屏住氣息般,扭過頭來,與懷裏了的嬰孩對視。那嬰孩依舊睜著一雙黑若潭淵的眼睛,眨都不眨的回視於她。幾秒過後,那女子雙目閃過詭譎,摟緊了手中的孩子,忽的跳下床來,勢要向外奔去。華貴女子一楞,並沒有料到她但真如此大膽,但轉瞬當她反應過來時,她倏然抽出掛在牆壁上作為裝飾用具的長劍,幾個雲步便追上了奶娘,一劍從後劈去。


    奶娘身子向前一拱,慘叫一聲,瞳孔一縮,忽的就不會動了。


    幾秒的停頓後,她雙手一鬆,身子霍然倒地。


    而身後的女子已然大步一踏,身姿一旋,接下了落空的娃娃。她把他攬入懷裏,一臉複雜的望著他。這個時候,他才突然哭了出聲,引得宮殿裏一陣騷動。奴才們魚貫而入,一見到地上的慘景,便嚇的麵容失色,膽戰心驚的站在一邊,不能言語。


    他們都認得地上的女子,那是小皇子的奶娘。


    “你們抖什麽?”


    那群奴才初出茅廬,顯然是嚇傻了,聽到主子的聲音便齊齊腿軟,知道跪下了。


    “這個女人……”


    華貴女子美眸一轉,掃了一遍跪坐一排的奴才們,又撇了一眼地上的女屍,繼而啟音:“她刺殺我!”


    說罷,她把手上的劍一仍,拋在血灘上。


    “娘娘受驚了,娘娘受驚了!”


    地上的人不約而同的磕頭,齊聲喊到。


    “不許喊!”


    女子一命令,跪拜著人嚇都收聲,頭都不敢抬。


    女子不再看他們,開始哄起懷裏嚎啕大哭的嬰孩,他拍拍他的後背,摸摸他的額頭,轉瞬,他便真的不再哭泣了。女子饒過地上的一群人,朝自己的寢宮前行,踏出門檻時冷冷吩咐了一句:“收拾幹淨,誰都不許張揚!”


    語罷便揚長而去,隻留下麵麵相覷,不明所有卻又膽戰心驚的一群奴才們。


    一個時辰後,甘露宮重歸平寂,一切向是從來都沒有發生過。燭火滅去,深夜幽幽,偶有淒清的夜風饒過著宮闕梁柱,張揚起片片簾幕。靜謐中,空氣中卻隱隱漂浮著一女子嚶嚶的哭泣聲。她哭的十分輕,幾欲聽不見,但卻分外傷懷。


    “燁兒……怎麽會這樣……怎麽會這樣……”


    她摟著懷裏已然安睡的孩兒,不住的哭泣。


    他現在閉著雙目,和其他普通的嬰孩全然一樣,但女子心中卻深知,命運已然逃離她的掌控。


    “為什麽要像你娘親,為什麽要像我……”


    他隻是一個還在繈褓中的嬰孩,便會勾人魂魄。若是長大了,那該如何是好啊!為什麽要像自己,為什麽,這一切究竟是為什麽啊……


    女子隱忍的啜泣,斷斷續續,她枯坐在床沿,一直哭泣到天已泛魚肚白。


    “芊澤有信!”


    當女孩跨背著書包走過傳達室的時候,被忽的一喚。她停住腳步,扭過身來,看見傳達室裏的大叔和藹可親的衝著她笑。


    “通知下來了。”


    他擠了擠眼,模樣有些調皮,他見女孩一楞,便把信遞了給她,然後拍拍她的肩膀鼓勵道:“芊澤真是努力用功的孩子,皇天不負有心人,現在終於有收獲了!”


    女孩怔忡的接過信件,這是一所全國知名的醫藥大學入取通知書。凡是入的其校的,出來後便是叱吒醫壇的佼佼者。芊澤報的是保送生,但她壓根就沒想過自己真的能被提前保送。這樣的機會千載難逢,居然能落在了她的頭上,當然令人喜出望外。


    其實芊澤被保送並不是沒有道理的,她讀書十分刻苦。當別人在嬉戲玩耍的時候,芊澤卻隻知埋頭啃書。她比他人付出更多的汗水與淚水,經受更多的煎熬和折磨,隻因為讀書對她來說,已相當不易。


    “芊澤今天還要去打工嗎,待會下課若是沒事,大叔請你吃飯!”


    那中年男子爽朗一笑,說罷便推了推還在呆楞當中的芊澤,繼而又說到:“快去上課,要打鈴了!”


    女孩被推開好幾步,她回過頭來,眉眼一彎,笑的溫軟怡人。


    芊澤不一個長的非常漂亮的女子,但她卻貴在清秀嫩白。一臉皙白的肌膚,如凝脂般,彈指可破。隻可惜五官太過平庸,若是站在人群當中,很容易被埋沒。但芊澤卻有一副迷人的笑容,能點燃人們心中的溫火,令人感覺如沐春風,心曠神怡。


    “謝謝大叔,不用客氣了。”


    女子唇紅齒白,笑的皓齒明亮,對著大叔報以謝意後,便轉過身來,向前方的教學大樓走去。她的手沁滿了汗,緊緊的攥住手中的信封。芊澤低著頭,目光一直盯在它之上,直到她在樓道的拐角處聽見了一些女孩竊竊私語。


    “知道獎學金已經發下來了嗎?”


    一女子忽的說到,引來另一人的詫異的回應:“是嗎,我怎麽都沒聽說,都分給誰了?”


    “一班的劉暢靈,三班的李麗,然後就是我了,然後還有一個……一個是給了二班,具體是誰來著?”那女子眼睛上瞟,食指挨著下巴,一副思吟的模樣。


    “芊澤嗎?”


    走道拐角處的芊澤忽的一頓,眼睛微微睜大。


    “不是。”


    那女子一搖頭,擺擺手:“哪有她的份呀!”


    “怎麽會呢,芊澤家那麽貧困,這錢不給她,她怎麽上大學呀!”那女子卻不以為然,甚至有些懊惱。


    “誰要她打腫臉充胖子,家裏都窮成那樣了,還來上貴族學校。她以為貴族學校的錢會分給他們這些窮光蛋嗎?這錢可不是一般的數字,怎麽算,都輪不上她。她就算上了大學那也成不了氣候,現在的社會誰不要點背景,要些靠山呀,她能成大氣,能成才嗎,不能成才,就不能給學校添光彩,這錢不就打水漂了嘛!”女子勢態頗為高傲,她一仰臉,露出輕蔑的模樣,一骨碌的把話說完,食指還不忘指指點點。


    本是有些懊惱的女子,聽罷,卻也淡淡的點了點頭:“那倒也是……”


    “就是嘛!”


    高傲女子拍拍她的肩膀,嘴角勾起一抹得意的笑容。


    之後,這兩名女孩便手挽著手,上了樓去。此刻鈴聲大作,把還在拐角處失魂落魄的女子震的一楞。芊澤雙目無神,低著頭吸了吸鼻子,然後深深呼出一口氣,感覺心情平撫了一些,便也一步步的上了樓去。


    這一天,過的渾渾噩噩。


    那些聲音都飄飄散散的盤旋在耳邊,揮之不去。芊澤幾次深深閉眼,但耳畔裏的諷刺聲卻不絕於耳。她顰著眉,露出痛苦的表情,她感覺心都要裂開了。


    哪有她的份呀!


    都窮成那樣了,還來上貴族學校!


    沒有那錢,她怎麽上大學?


    “芊澤!”


    縈繞耳際的聲響驀地消失,芊澤一驚,把埋在雙手中的臉抬起。


    “你在想什麽呢,怎麽坐在這裏?”


    女子聲音到了一分貝,因為她已經喊了芊澤不下三遍。她插著腰,微微起紅唇,美眸一凜,似有慍色。芊澤一見到她,便裝做無事的笑了笑,然後站起身來,拉過她的手。


    “羽晴今天不排舞嗎?”


    “排什麽呀,氣死我了!那群廢物,這麽簡單的動作都配合不好。下個月的大賽隻怕是要拖了我後腿!”洛羽晴是整所貴族學校裏,數一數二的風雲人物。不僅是因為她是校董的千金,更甚者,是由於她出眾的外表,與過人的才華。如果說芊澤這輩子見過最漂亮的女人,那非羽晴莫屬。她天生麗質,五官如粉雕玉琢的一般,一雙水靈的大眼睛,仿若會說話。美人一笑,媚眼如絲,眾生也要癲狂。


    而除卻這些,羽晴在舞蹈方麵的天分,更是驚詫世人。她四歲學舞,六歲便能上台,這麽多年來,捧回家裏的獎杯不計其數。而下一個月,她便要去北京參加全國舞蹈大賽,但事實上,她早已被保送擁有了去國外參加決選的資格,所以,這一次北京之賽,隻是去表演消遣的。


    相比於羽晴,芊澤就像是一塊黑突突的石塊。洛羽晴是流光溢彩的玉石,熠熠發光,而芊澤躲在她身下,渺小到微不足道。很多人都很好奇,為什麽這樣兩個有著雲泥之別的女子,會成為最要好的朋友。她們形影不離,總是手拉手的走過校園的每一個角落。其他的女孩總是羨慕芊澤,能有羽晴這麽優秀的朋友,但芊澤雖然也感覺幸福,但心下總是不免擔憂。


    畢竟她太過優秀,這樣的好朋友,讓她膽戰心驚。在這間貴族學校裏,芊澤隻有羽晴一個朋友,若是她也離她而去,她一定會很傷心。


    “哦,對了,芊澤!S大那邊有消息了嗎?”洛羽晴忽的像想起了什麽,瞠著美目睨視芊澤。


    芊澤卻是一楞,盡量掩飾臉上的苦澀。她擺了擺手,有些慘淡的笑到:“有啊,但是沒有入取,他們說我還不夠資格……”


    說著說著,她便聲若細蚊,羽晴眨了眨大眼,不可置信的說到:“不夠資格?這怎麽可能?他們瞎了眼嗎,芊澤你是曠世的醫藥奇才,還沒有上大學就已經啃光了所有醫學著作,並且還發表了那麽有價值的學術論文。即便現在沒有聲名大噪,將來也是要流芳百世的,他們居然不要你?”


    羽晴氣的雙頰惱紅,跺了跺腳,甚是不滿。芊澤被她的模樣逗笑,眯著眼,淡淡道:“羽晴不要生氣了,按照你的說法,我是曠世奇才,那上哪個大學都是一樣的呀。”


    芊澤笑的清透無暇,令羽晴一楞,她的笑容總有著不能言語的力量,讓人心頭為之一震,仿佛有涓涓溪水注入心田,絲絲沁涼。女子遂釋然一笑,親密的拉過芊澤,一同向校門外走去。


    “好啦,好啦,今天我要去你家吃飯,我要吃芊曦哥哥弄的好菜!”(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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