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走後,芊澤便忐忑的回了婪月宮。一路上她總在想,這些日子,皇帝都沒有來過婪月宮,現在突然駕臨,不知道她知道婪妃是男人的事,會不會穿幫?再者,明月他和皇帝,都是男人,這個侍寢該如何進行?


    難道他們……


    芊澤想時,臉上騰地一紅,便不敢再向下想象了。


    “你想什麽呢,臉這麽紅?”


    明月湊過身來,俯下眼簾,瞅著女子的麵孔。芊澤一驚,掉轉過身,才發覺明月已悄然的踱到自己身後。


    “沒,沒想什麽。”芊澤一邊擺手,一邊卻又多偷瞥了幾眼明月。他已是換的一身妃子妝扮,無論從哪個角度看,都無可挑剔,美豔不可方物。明月擠了擠眉眼,看芊澤盯著他亂看,又閃爍其詞,便詭譎的勾起嘴角,道:“小狐狸,你在胡思亂想什麽?”


    芊澤卻緩過身來,又是搖頭。


    “我看你沒在想好事,是不是在想今天晚上?”


    他伸指點了點她的鼻尖,芊澤被猜中心思,一雙清眸瞠的老大,嘴上卻語塞。


    “哈哈,果然,皇上今天晚上來,你在猜我該如何跟他共度良宵,是不是?”


    他媚惑的挑起眉尖,瞳仁中淺蘊著頑皮的笑意,逼近一步道:“小狐狸,要不這樣,今晚我準你在殿外偷看,你看到了什麽,聽到了什麽,我都不介意,怎麽樣?”


    “明月你胡說什麽呀!”


    芊澤的臉羞的愈紅,她捂著自己的麵容,側身逃離了明月的控製範圍。明月哈哈一笑,繼而又調侃:“那好哦,不看就不看。但是皇上來了,我打心眼地的高興,我一高興很可能就脫口而出一些不應該說的話。你說,我要是把你知道我是男人的事告訴他,他會怎麽著?”


    男子仿若無事一般,無辜的凝視女子,卻見女子一張姣好的麵容,霎時就失了血色,乍青乍白。芊澤僵在地上,嘴巴小小的張著,她回視男子,從他烏黑的眸子裏,她什麽也瞧不出來,於是便揣測不到,他說的話是真還是假。


    “明月……”


    明月知她被嚇著了,心下一笑,又湊了過來,竟然伸手一把拽住芊澤的手腕。


    “你不想我告訴他的,對不對,你不想死的,對不對?”他又是說來,芊澤卻望著他出神,他笑靨愈發美豔,半嗔半引誘道:“那好,芊澤,你讓我親一口,我就不告訴他。”


    芊澤一張本若僵石的小臉,忽地一抽動,眉眼一跳,竟然呼哧道:“你……”


    “我什麽?”


    他一挑眉,拭目以待。


    “你個……”


    “我個什麽?”


    明月一揚臉,倒是底氣十足。


    “你個……流氓!”


    “咦?”


    在明月還未反應過來時,女子便抽起一旁軟扇,粗蠻的丟到男子胸前。明月一瞠眼,見芊澤羞赧的怒目而視,心下一頓,繼而霍然大笑。想不到,她竟然還會惱羞成怒,會羞得丟東西砸他,還罵他流氓。想時,他已是朗朗而笑,芊澤見他臉皮厚的能當城牆,悻悻怒視了小會兒,便甩掉他的手,抱著一疊衣服,要送去浣衣宮。


    她走到門口時,身後的男子又啟音:“晚上,記得過來伺候。”


    女子杵在門沿的身子一頓,先是一陣緘默,繼而道:“奴婢知道了。”


    哎,該麵對的總要麵對的。皇帝見著了她,每次都會做出不能用常理解釋的行為。想起今天下午在禦花園處的偶遇,還心有餘悸。他為什麽要問自己那樣的問題呢,為什麽笑?這個問題很重要嗎?芊澤晃晃小腦袋,索性一咬牙,什麽也不管了。


    隻要明月他不說出秘密,晚上自己小心翼翼一些,不要再出什麽岔子,應該是可以平安度過的。想罷,芊澤嘴畔一提,步伐愈加的快了。


    轉眼,夜色岑寂,婪月宮已經漸漸湮沒在濃重的月色裏,月光朦朧,勾勒出連綿宮殿的輪廓,疊疊幢幢。寢殿內,芊澤與小珺收拾了床榻,展開羅被,也置好了薄薄的鮫紗帳。布置好一切後,小珺便抱著換下來的東西,往殿外走,趕上玉塞姑姑和那群太監們的步子。


    還是依舊如故,隻有伺候皇上就寢的芊澤,孤零零的待在殿內。


    “娘娘。”


    皇上還未來,芊澤待在屋子裏,心裏犯怵。她挨不住心底的忐忑,於是便悄悄喚了一句明月。


    “現在沒人了,你喊我名字。”


    回答她的是男子懶洋洋的聲線,芊澤往內走去,見明月已有氣無力的躺在床榻上,睡意朦朧。芊澤大駭,驚道:“你怎麽就睡了,皇上他還沒來呢。”


    明月側過一些臉,那絕美而俊削的臉上,淺淺的勾起一抹笑,輕輕道:“我累了。”


    “累了?”


    芊澤一挑眉,他一天到晚什麽都不用幹,怎麽好端端就累了。這才幾更天呀,平時他哪有睡的這麽早。芊澤懊惱的欲推他一把,哪知明月已經伏下俊臉,沉沉睡了去。而與此同時,殿外傳來了皇帝駕臨的呼聲。單喜的音,拉的老長,如同一把鋸子一般,綿綿不絕的割在芊澤心頭。


    女子心下一慌,又推了床上的男子一把。


    “娘娘,你起來呀,皇上來了!”


    床上的人不動,芊澤急的跳腳。床上的人紋絲不動,仿佛已經睡死,而親殿外男子的腳步聲,由遠及近的聲聲敲打在女子心上。芊澤微微一怔,站起身來,從床榻旁走開,立即跪倒寢殿門口。


    她始終低著頭,直到明黃色的袍角,掠過視線,她才知皇帝已經踏入門來,於是她故作鎮定的說到:“皇上吉祥。”


    祁燁的腳步停在她跟前,他視線下移,睨了一眼芊澤。芊澤感覺到他的視線,心又平白無故的亂跳。但祁燁也隻是停頓了一刻,下一會兒,他便走進屋子裏去。


    芊澤抬眸,一顆心七上八下,剛想開口解釋什麽,皇帝卻問:“她怎麽了?”


    床上的人姿態慵懶的沉睡著,祁燁挑挑俊眉,有些狐疑。


    “娘……娘娘,娘娘她累了,於是先睡了。”


    芊澤的確不是個能說謊的人,她思忖了半天,說出來的卻還是不倫不類的事實。祁燁聽罷,微微側首,瞟了一眼芊澤,又若有所思的瞅像那幔帳之內的身姿。他注視了半晌,才冷哼一聲,一語不發的調轉過身。


    “給朕更衣。”


    他低沉啟音,充滿命令的震懾力。


    芊澤一楞,他怎麽不聞不問,居然沒有責怪?但她仍舊畢恭畢敬的站起身,去案幾上取過托盤。她呈著那月白色的睡袍,走到男子跟前,芊澤把托盤擱置在一邊,然後站直了身,探出手去。


    “奴婢現在為皇上更衣。”


    她請示了一遍後,開始解開男子領口的扣子。


    但皇帝非常高大,芊澤嬌小的身姿,必須踮起腳來才夠得著。芊澤不是第一次替皇帝更衣了,隻是近來,他未有到婪月宮,她已然有些生疏。加上心裏的壓力也非常大,動作自然顫顫巍巍,婆婆媽媽許多。祁燁卻仿佛很有耐心,眯著潭眸,注視女子。


    那視線若有似無,仿佛不經意,卻又不曾挪去。


    芊澤的小手,好不容易解開扣子,才動作一頓一頓的脫下明黃色的外袍。她緊張極了,一顆心無論如何都平靜不下來,越是脫到後麵,她越是手抖的厲害。到了最後,她幾欲覺得男子的身體就是一蹙火焰,灼的手燙熱。


    精實的胸膛露了出來,芊澤不敢看一眼,紅著臉要去取旁邊的月白色睡袍。


    哪知她的手還未垂下來時,一直紋絲不動的祁燁突然伸出手來。芊澤大詫,她下意識的一縮,她不知道男子有何企圖,但下一秒鍾,一種陌生的觸感從腋下傳來。


    他?


    大手輕輕撓了撓胳肢窩,芊澤大驚失色,但轉瞬,奇癢襲來,她情不自禁的放聲大笑。


    “哈哈,哈哈!”


    她收不住聲,她最怕最怕的就是撓癢癢!芊澤一邊掙紮,一邊不可遏止的大笑,雙眼笑成一挑細長的縫,於是便看不見,男子逐漸通透而閃亮的眸子。他的表情不想是在開玩笑,更沒有嬉戲的意思,他像是在很認真很認真的做一件事情。


    “原來,真的會笑。”


    他印證到了結果,於是鬆開了手,芊澤笑的喘不過氣來,她被笑出的眼淚還掛在緋紅的麵頰上。芊澤睜開眼,麵前的男子正瞬也不瞬的凝視自己,她微微一怔,與之四目相接。


    他在笑,他笑的溫軟而純真,像是抓到了想要的糖果一般,由衷的開心。芊澤怔怔然的杵在原地,一時半會緩不過勁。


    “這樣,你就衝我笑了。”


    祁燁輕輕眯眼,臉上的邪氣一掃而光。她笑了,她會對滿目的梅花,徜徉而笑,會對任何一個和她親近的人笑。對花,對草,對人她都報以最燦爛唯美的笑,可卻偏偏不曾對他笑過。


    但是,今天她笑了。


    她衝著他笑了,而且是歡快的,朗朗的大笑,她的笑聲宛如銀鈴一般,清甜嬌麗,卻又清脆爽朗。


    “嗬嗬。”


    祁燁彎起薄削的嘴畔,輕然一笑。


    他眉眼一鬆,俊容仿佛被春風噓過,晦暗處,倏地的亮了起來,整個人看上去,不再是疏遠而孤寂,迫人而危險。芊澤癡癡然的望著,感覺皇帝這樣的容顏,仿佛在什麽地方見過。她想了半晌,終於恍然大悟,似乎,似乎……


    在那個夢境裏,曾經看過他閉眼淺笑。


    這笑是一樣的,是如出一轍不帶定點魅邪的。芊澤不可思議的望著皇帝,一對清眸,忽閃忽閃。


    祁燁卻見她的臉色,在笑過之後,便白的像一張紙。他像是想起了什麽一般,漸漸收攏了笑意,眸中的光亮隱去,晦暗又重歸瞳仁。他嘴畔緩緩放下,俊容上蒙上一成惆悵之色。


    他微微眯著潭目,緩緩的伸手撫上女子的臉頰。


    那大手一觸及麵孔,芊澤便如遭電擊一般,縮了縮。


    大手一落空,便定格在半空,不會動了。


    她拒絕的如此果斷。


    他的神色裏忽然閃過一線顯而易見的哀傷,就如同蓮燈宴之夜,濮央殿中,男子轉身一晃而過的神情。那背影裏的估計與落寞,與此刻他瞳仁裏的成分,如出一轍,芊澤怔怔然,無法說出半句話。她隻是神奇的凝視男子的一顰一笑,他的每一個神情變化,都仿佛在牽扯自己的心。


    “你果然是討厭我的。”


    祁燁苦笑,芊澤臉的確是煞白一片,那笑不過是被癢逼出來的,不是真心的笑。祁燁是知道的,隻是他不過是想看一次,哪怕知道那不是真心的。


    但笑過之後,女子戒備而排斥的神情,仍然傷到了他。


    他是那麽的矛盾,一邊痛恨,一邊又無法平靜自己已起波瀾的心。他真的好想,派人幹幹脆脆的砍了她的腦袋,那麽他就不會心猿意馬,不會想一些自己從來都沒有渴求過的事。隻是,他無法做到,他能砍天下人的腦袋,卻不想砍了她的。


    男子終於撇去視線,與此同時也收回了自己的手。


    隻是就在他挪去視線的同時,卻不知,一直呆愣愣的芊澤,瞳仁裏忽的閃出一道明亮的光芒。她的心,像是領悟到了什麽一般,騰然一躍,砰砰然的跳了起來。


    嘭,嘭,嘭!


    三下,結實的敲在瘦小的胸膛。


    芊澤不可置信的側過身,清眸圓瞠。但男子卻已背身而對,且恢複了冷冰冰的神態,命令道:“你出去吧,朕要歇息了。”


    芊澤望了望,還沒有換上去的睡袍,先是有些踟躕,但皇帝已決然下令,她也隻好規矩的退了下去。


    女子合上殿門時,忽地往牆壁上一靠。她重重的喘了好幾口氣,接著便抬起手來,放在胸口。


    那心髒,已恢複自然。


    隻是,當她看見皇帝惆悵而受傷的神色時,這心卻像自己有了生命一般,會不顧一切的躍動。


    這是為什麽?


    而男子低啞的嗓音還猶然耳畔,層層裹傷。


    “你果然是討厭我的。”


    他是不想自己討厭他嗎,自己說討厭他,難不成,傷了他?


    芊澤陷入怔忡,她無法理清這一切,隻是覺得,皇帝一時邪惡,一時純真,他身上有著解都解不完的謎團。


    他到底,在想什麽……


    就在芊澤頭疼沉思的時候,婪月寢殿裏,已自行換上睡袍的祁燁,緩緩的走到床榻之旁,冷冷道:“你別裝了。”


    床上的人,意興闌珊的翻了一個身,才漫不經心的睜開眼,直起身子。


    “嗬嗬。”


    他一笑,祁燁便愈加森冷的注視他。


    “我喜歡看你,矛盾的樣子。”


    明月毫不畏懼的回視他,目光裏有著一絲狡黠。祁燁不默做聲,他無法反駁他,他的確是矛盾的。男子微微瞪了一眼明月,繼而像平常一般,幾個健步便跳出了宮殿,消失在月色之中。


    但床上的人,卻忽的大喊道:“我的哥哥,你可別踩爛了我的屋頂,哈哈!”(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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