叫囂聲從婪月宮掠過,火光流雲般劃開黑夜。芊澤被禁錮在祁燁的懷裏,嘴巴被死死捂住,隻留的一雙驚慌失措的眸子。禦林軍十分機敏,帶頭的是瀧克少將,是不可多得的天才猛將。他的曾祖爺爺乃是開國將軍,到了這輩依舊是驍勇善戰的熱血男兒。


    隻是瀧克尚且年輕,還在禦林軍中鍛煉,祁燁知他感官靈敏,一定猜到了自己躲在婪月宮之上。


    果不其然,那鱗鎧男子,收攏了隊伍,以人字排開夾攻婪月宮的兩麵。祁燁默在陰影裏一語不發,芊澤瞠著清眸,戰戰兢兢的望著那殿宇之下,全副武裝的軍隊。她心中暗忖,這禦林軍顯然是誤會了皇帝是刺客,可為什麽被誤會的皇帝卻不願意出來表明身份呢?


    難道,他是不能夠嗎?


    瀧克眯著雙眼,打量了一下地形,然後瞅中了那一片燈光照不及的暗處。他一揮手,眾將士均是抽箭彎弓,鋒鏑在火籠的映照下,分外幽冷。祁燁見勢,一挑俊眉,隻是微微側了側身子,把芊澤摟在內側。芊澤一驚,感覺他高大的肩身,擋住了整個外部,便知他是有心在保護自己。


    她的心,又是倏地一跳,眼神閃爍的瞟向男子俊削的側臉。


    他的目光投在殿宇之下,烏黑如點了漆的瞳仁裏,映著燈光的金芒。


    “放箭!”


    瀧克一擺手,羽箭疾若流星呼哧而過,漫天箭雨襲過,統統投入那圈黑影的懷抱。芊澤嚇的大汗淋漓,箭射來時,她驚恐的閉眼不看,以為皇帝定會身中數箭而死。哪知,下一秒鍾,她卻聽見呼呼的一道風聲,若有似無的拂起鬢角的碎發。


    她一睜眼,見男子的左臂鬆開了她,他伸掌之時,風生水起。那箭遇了他的掌風,就如同撞見銅牆鐵壁,無法在前進半分。芊澤詫異不已,她萬萬沒想到皇帝會有如此好的功夫,她一抬首,見此刻的祁燁的黑眸裏,有著一絲紅光騰起。那光千絲萬縷的起伏在瞳仁之中,在火光的映襯下,更顯詭譎。


    霎時,芊澤便頓住了。


    祁燁攔住羽箭後,並沒有硬生生的攔下他們,而是掌風一起,接力推折它們的方向,使得它們繞過了兩人,落在了殿宇之後的牆壁以及地麵上。這疾箭一去,地上的人便喊到:“箭射空了,沒人!”


    瀧克一蹙眉,他分明就見那黑影過來了,怎麽又會沒人?他不甘心的多踏了幾步,把燈籠一舉,那燈光實在是光力有限,無法遠及至那陰暗處。他屬下的侍衛見他並不滿意,便抱拳上前請命:“少將,讓小的上去看看吧!”


    此話剛出,芊澤身子便是一僵,心裏一萬個焦急的在呼喊。祁燁見懷裏的人,全身冰涼,便微微低首一睨。芊澤果然是汗涔涔的,豆大的汗珠順著臉頰,流到了他捂住她嘴的大手上。他輕輕一笑,鬆開了他的手。


    芊澤的嘴得到自由,卻並沒有喊出來。她怔怔然的抬視男子,目光裏憂心忡忡。


    瀧克見那侍衛自行請命,本是有心答應,但轉而想象又踟躕了一番。最後他終是擺擺手,未有同意,而是自己拈出箭壺裏的一支羽箭,搭箭開弓。


    “我來試。”


    緊繃的拉弓之音,落在芊澤耳裏,分外刺耳。下一秒鍾,在瀧克的一瞠眼時,那箭已破風射出。祁燁不緊不慢,又是一伸掌,哪知這箭卻在靠近之時,忽轉方向,像內側駛來。芊澤大驚失色,見那箭居然轉向射向自己,一時間嘴上差點驚的失聲喊出來。


    祁燁先是一驚,然後一蹙眉,大手想也不想的擋了過來。


    那箭直直射穿他的手心,勢態便弱了下來。祁燁一收手,緊握住那箭身,下一秒鍾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直直投向身後的牆身。


    箭擲在牆上,其聲鏗鏘。


    噔鐺一聲如期響起,地上的瀧克才算作罷,道:“真的沒人。”他轉身調走,大喝一聲:“走,隨我那邊去追!”


    禦林軍走後,芊澤才算鬆下一口氣,但轉瞬她又想起男子的手,便驚的望了過去。那手鮮血淋漓,已經濕了半個掌心,血水順著指頭下流,滴在地上,觸目驚心。芊澤當即便哭了出聲,握住祁燁的手喊:“好多血啊!”


    祁燁麵上波瀾不驚,仿佛一點也感覺不到疼痛。


    芊澤自責不已,想不到他竟會為了她擋下那箭,想罷她哭道:“都怪我,本來是我該流血的。”


    祁燁見她泫然而泣,確實冷冰冰的說到:“朕沒有救你的意思,朕隻是不想被發現。”


    芊澤聽後,心裏一搐,這話雖然讓她倍感失望,但她仍舊感激萬分。她急切的抬起祁燁的手,道:“這血怎麽流這麽多!”


    芊澤一摸他的手,才知那箭身穿過後,留下一個頗大的窟窿。她又驚又嚇,哭的更厲害了。


    “怎麽辦,這麽大的洞,皇,皇上,我們下去治療吧!”芊澤提議道,祁燁卻隻是坐在原地,不發一語。他看著她落淚,一顆顆滾滾而下,看的幾乎著了迷。


    “皇上,我們下去吧,奴婢那有藥,奴婢給您上藥。”說時,芊澤隻是一味的看著那血流不止的手。淚珠滴在上麵,融進血液裏,令祁燁感到一種神奇的心動。


    “你在為我哭嗎?”


    “嗯?”


    芊澤睜著一雙淚眼朦朧的眼,怔然抬起。祁燁一瞬不瞬的盯著她看,仿佛要從她的麵容裏看出點什麽,自己急切像要的情感。


    “你在為我哭嗎?”


    他說的‘我’而並非是‘朕’,聽上去直白而真切。


    芊澤微微一楞後,點了點頭道:“都是因為奴婢,皇上才受傷的,這麽大的一個洞,該怎麽辦呀!”芊澤一抹眼淚,然後一咬牙扯下自己的衣襟,捆在祁燁的手上。祁燁靜靜的注視她,看她一步一驟的為自己包紮傷口。


    “皇上,我們還是下去吧,上了藥才能止的住血,這傷口太大,不及時治療……”說時,芊澤突然感到微微粗糲的觸感,撫上自己的臉頰。她一頓,沒了下語。


    祁燁根本聽不進芊澤說的任何話,他隻是自顧自的抬起手來,接下了芊澤麵容上一顆淚珠。他輕輕摩挲了一下,感覺那淚珠劃開在食指之上的感覺,他感到很陌生,感到很神奇,怔怔然的盯視自己的手指,許久。


    “皇上?”


    芊澤不明白祁燁在做什麽,囁嚅一問。


    祁燁置若罔聞,仍舊出神的望著。芊澤心意的摸了摸自己的臉,以為自己臉上有什麽,哪知她剛一擦,祁燁便微微啟音:“你為我哭了。”


    芊澤一頓。


    “你為我哭了。”祁燁拳心一握,把那接下的淚含在手心。他鄭重的重複了兩遍,芊澤雖然不明白他說什麽,卻發覺他俊冷的眉宇間,在此刻忽現一時的釋然。那釋然裏有笑意,淺的難以發現,但芊澤卻看見了,那是欣喜的笑容。


    此刻,祁燁的心裏,油然而生一股暖意。


    她因自己笑過,現在她也為自己了哭了。他不明白自己為何如此鍾愛於,她神色的變化,但隻要她是為了自己開心或傷心,他就覺得有無比的被需求感。


    這感覺是如此的美好。


    “皇……皇上!”


    女子見那傷口,在被包紮之後,仍然汩汩出血,一時間便又慌了,說到:“皇上,下去上藥可好?”芊澤仍然關心的是他的傷勢。但祁燁從剛才就一直對自己的傷,視若無睹。


    “皇上若是不願意下去,不方便下去,那奴婢下去送上來,奴婢去喊明月,去喊明月。”


    “你說什麽?”


    此話剛出,一直處在臆想中的祁燁,黑目驀地一瞠,不可置信的抬起眼來。芊澤剛說完,便知自己慌忙的說漏嘴,於是忙捂住自己的小嘴,戰戰兢兢的回視祁燁。


    祁燁危險的眯了眯眼,那眸中的殺氣頓時,節節瘋長。芊澤看出他瞳仁間的陰兀,一時心涼了一節。剛想挪動身姿,祁燁便倏地伸手,粗蠻的捏住她的脖子。


    “你再說一遍,你說去喊誰?”


    芊澤不語了,隻是睜著老大的眼睛,眨也不眨的望著。


    “明月,你知道明月?”


    他一擠眉眼,煞是陰狠的又使了使力。芊澤感到劇痛,呼吸也急促,但她仍然不說話。祁燁冷哼一聲,拔出牆壁上插著的那支箭,直直的指向女子,抵在她喉管上。


    “你知道多少?”


    “我……”


    芊澤感到冰涼之意,刺在膚上,令人心寒。


    “說!”


    芊澤此刻又是淚如泉湧,隻是現在是嚇的。她知道自己要死了,皇帝知道自己知道他們的秘密,肯定不會放過自己的。她隻是沒想到會在這樣的情況下死去,她怎麽這麽嘴笨!


    想時,芊澤又抿起嘴,下顎微顫,她一個字也無法說出口。那箭鋒越刺越近,芊澤索性一閉眼,等待淩遲。祁燁見她一副認栽的摸樣,氣惱的擰起俊眉,手上一緊,真的欲要刺了過去。哪知,一聲熟悉的嗓音,忽然響起,打亂了這一切。


    “她知道的可多了。”


    一紅衣身段,幾個輕躍,也是上了屋頂。芊澤聽到此聲,如獲重生一般調轉過頭。果然,明月站在殿宇屋簷之邊,一臉興致的望向這邊。


    “她不僅知道我叫明月,她還知道我是個男人。”明月說時,一敞雙臂,平實的胸膛露了出來,衣裾飄飄間,他已然是個朗朗少年。祁燁怒極的站了起來,大聲一嗬斥:“你是不是瘋了!”


    他擲箭過去,明月一躲身,輕鬆閃過。他咯咯一笑,上前一步道:“燁,難得見你如此生氣。”


    “你真該死。”


    祁燁陰鷙的眯起眼,雙掌微展,風聲頓起。黑發張揚開來,俊容上,冷漠的令人心底犯怵。芊澤大驚失色,她見風自行而起,又察覺出祁燁眼中的殺氣,一時衝上前來道:“皇上,是奴婢不好,是奴婢自己窺探秘密,不是明月的錯,你殺了我吧!”


    她知明月是為了救她上來,隻是,沒想到皇帝是真的動怒了。


    自己知道這麽大的事,總是難逃一死,與其如此,也不應該連累明月。


    哪知她剛一說完,祁燁卻冷冷一笑,側過臉來說:“你也該死。”


    芊澤一楞,身體一僵。


    倒是明月聽祁燁說後,卻一絲也不覺得畏懼,反是哈哈大笑起來:“好啊,哥哥,你倒是殺了我呀!你也殺了芊澤啊,你殺啊!”


    “你叫我什麽?”


    祁燁更是怒火騰然,咬牙切齒的擠出一個一個的字。明月不理會,說到:“你不喜歡我喊你哥哥,那我不喊便是。你要殺她也行,她聽了這麽多秘密,不死也是不行了。”明月說是,目光投向芊澤。芊澤大驚失色,嚇了連退數步,她沒想到明月會突然鋒芒指向她。


    祁燁聽後,一挑眉,煞是狐疑。


    “燁,她雖是無心知道我的秘密,但知道了這些的人,沒有誰逃的過一個死。我雖然很喜歡她,但也不會偏袒誰,燁若要她死,不用燁動手,明月親自動手!”說時,他身姿一閃,在芊澤還未來得及反應的時候,轉移到芊澤跟前,轉瞬,芊澤感覺被他抱了起來,飛身而起。


    “啊!”


    芊澤嚇的大叫,但還未叫上一聲,明月便在她身上一點,她忽的便喊不出聲了。


    “芊澤,你可不要怪我。”


    明月狡黠一笑,身體也是幾個起落,攀上婪月宮最高的簷頂。簷頂距地麵很高,陡峭之處,摔下去必死無疑。明月到了最高點,便放下芊澤。芊澤本就懼高,一到頂上,大風吹起,她顫顫巍巍的立在那一處小小的著力點,一時間無所適從。


    她不能哭喊,於是隻能哭泣。


    淚水默默的滾落,她不敢往下看,隻是緊張而痛苦的顫抖著。


    祁燁跟了過來,站在不遠處,一語不發的盯視明月。明月朝他燦爛一笑,說到:“你看好了,現在我把她扔下去,燁你可不準再追究我的責任。”


    說時,他伸手拎住芊澤領口,芊澤被一提,身體微微向下傾。那高度令她雙腿發軟,隻知嚶嚶而泣。


    “我扔了哦!”


    明月又睬了一眼祁燁,祁燁的臉色看上去陰鬱之極,他幽深的潭目,此刻一瞬不瞬的注視這一切。但他卻不說話,無法看出他的意願。


    “扔了哦!”


    明月又是咧嘴一笑,然後一推手。芊澤一瞠目,感覺自己已經跌落,她索性緊閉雙眼,什麽也不看。於是,女子的身姿,直直的垂向地麵,速度極快。疾風在耳邊掠過,芊澤知道自己要死了,一時間心裏什麽念想也沒了。


    “簌……”


    哪知,簌的一聲,芊澤感覺從右邊撞來一人,他飛身而過,抱起芊澤,便跳上了另一處的屋頂。芊澤驚的睜眼,她看到男子的背部,她被他抗在肩膀上,輕而易舉的救了起來。她認得這身衣服,這玄黑的長袍,這如飛絮般的黑發。


    是他!


    “哈哈!”


    簷頂的明月放聲大笑,他一撅嘴道:“燁,你可是在浪費我的力氣,不是要殺了她嗎,怎麽又舍不得了?”


    祁燁的臉色已陰到不能在陰,他放下芊澤後,隻是冷冷的瞅了一眼明月,然後側臉,默然的注視了芊澤一刻。芊澤驚魂未定的回視他,感覺到他森冷的氣息,仿佛要把自己撕裂。然後緊接著,祁燁便決然的縱身而去,急速的消失在夜的盡頭。


    芊澤怔怔然半晌,回過神來時,落地的腿,已然無半絲力氣。她軟綿綿的癱倒在地,她呆楞的無法再想什麽,驚魂未甫的她,此刻隻是覺得心裏空蕩蕩的,唯一的念想便是男子決然而去前的神情。


    那樣決恨的神色,令人不寒而栗。


    可他為什麽又要救自己,不讓自己去死呢?


    為什麽呢。(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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