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呲……”


    手上的青瓷碗驀然落地,引得小珺推門而入。女子剛一進門,便嚇的目瞪口呆。


    “啊!”


    女子驚叫連連,連滾帶爬的出了門。


    皇帝來時,便立即摒退了眾人。奴才們沒有見過此等場麵,個個倉惶誠恐。小珺帶著驚魂未甫的芊澤,出了寢殿。她洗了一把毛巾,向這芊澤說到:“芊澤,我給你擦擦。”


    幹涸的血跡,仍腥烈有餘。芊澤黯淡的神色裏,蒙著一層揮之不去的灰色。她怔忡的抬起頭,對上小珺頗為擔憂的神色,遲久才緩過勁來。她被嚇壞了,明月吐血暈厥的瞬間,還猶然腦海。她猝不及防,根本來不及反應,明月的身體便像抽空了力量一般,沉悶倒地。芊澤想到此處,忽地站起身來。


    “明……明月……”


    她要去看他!


    小珺不明所以,剛想問,芊澤卻忙不迭的往寢宮裏跑。


    寢殿的大門結實的合閉,兩個太監站在門口,攔住芊澤。小珺追上來,急切道:“芊澤,皇上不讓人進去,莫先生在裏麵給娘娘醫治呢!”芊澤心急如焚,並不肯聽勸,小珺又說:“你現在進去,也幫不上什麽,娘娘吉人天相,一定會平安無事的!”


    語畢,芊澤才頹然的轉回身,她知道自己太過莽撞。隻是明月這一次病發,似乎沒有那麽簡單。他雖沉屙已久,但除卻咳嗽,也不曾見他口吐鮮血。而且,他當時的麵色,煞是慘白,猙獰嚇人。他真的會沒事嗎,真的嗎?


    芊澤不知怎地,想起了小時候。她躲在哥哥身後,緊攥著一雙小手,目送滿身是血的父親被推進急症室。她和哥哥等了一天一夜,終究未能等到父親回來。


    女子打從心底的害怕,身子順著牆壁滑落下來。小珺在一旁喊她,卻不理,隻是自顧自的蜷縮起來。


    明月……


    她埋起腦袋。


    “咳……咳……”


    又是一聲驚咳,男子的胸膛霎時伏起,汩汩的鮮血噴了出來。他表情極其痛苦,意識昏迷,身體細細痙攣。莫先生見此,毫不猶豫的點穴止血,明月一蹙眉,立馬便全然昏厥過去。莫先生一擦冷汗,徐徐起身,轉回來與祁燁四目相對。


    男子負手而立,神色陰兀之極。


    “又是三年了。”


    莫先生聽罷,微微頷首,他擼了擼長須,神色裏憂心忡忡:“主上,雖說又是三年了,但月宮主的情況卻已之前大不相同了。主上也看的到,他的身體已是千瘡百孔,生命危在旦夕。”


    “何為大不相同?”祁燁一挑眉峰,好幾個三年都已過了,期間並不曾見過明月,這般情況。莫先生喟然一歎,悵然道:“月宮主本就是男兒身,他的心自然是渴望做回男兒。屬下從近日來宮主的身體狀況來看,他想變回男兒身的心思,越來越濃。如此,他的病,發的便越凶。”


    祁燁聽罷,黑眸一凜,緘默不語的瞟向綃紗簾幕後的男子。


    “宮主的身體已大有變化,不僅骨骼擴健,個子變高,就連喉結也長出來了。他如沒有這番心思,怎會如此?”莫先生已經注意了很長一段時間,月宮主說話時,也不愛裝作女聲了。他的目光裏,也多了一份男子的桀驁不馴。這是從前,他不會的。


    “心思?”他有何心思?祁燁眉宇間有些不解,莫先生卻說:“主上和月宮主是最親近的,宮主的心思,主上難道真的不曾察覺?”


    祁燁聽罷,眸光閃過異色,又是多看了床榻上昏迷不醒的男子幾眼。他沉默了半晌,轉而一凜眉冷冷告誡:“這些我不想理會。你好好治他,若是出了半絲差錯,你知要該當何罪。”


    “是的,主上,不過,屬下還有話要說。”


    祁燁有些不耐,冷冷問道:“還有何事?”


    “剛才屬下說的病因,隻是其一。最重要的,臣下卻還未告之主上。”莫殤說來,語氣已是分外沉重。祁燁感到一絲詭異,他又是一蹙眉,擠了擠眉眼道:“你說。”


    “就是那件事。”莫殤不敢名言,祁燁聽罷先是一驚,繼而悶不吭聲。莫殤感到氣氛詭譎,剛想抬目,祁燁卻轉過身,聲若寒冰的說道:“朕相信,你定能想出辦法。”


    “屬下盡力而為。”


    莫殤躬身應允,祁燁點了點頭,便徑直出了寢宮。半晌過後,空寂的寢殿內,隻留下莫殤一人。待到祁燁完全消失在他視線之後,那額間的冷汗,才敢沁出。頃刻間,他幾欲聽見了自己搗鼓如雷的心跳。


    他是知道主上的脾氣的,他隻能硬著頭皮應了下來。但此次月宮主的病情,根本不在他掌控範圍之內。兩病齊發,他手足無措。他本以為,在這三年的時間內,他有能力找到化解之法,但如今看來,不過是癡人說夢。


    “哎……”莫殤搖了搖頭,拭去冷汗。他提起藥箱,剛欲出門,卻忽地聽見簾幕裏的男子含含糊糊的在低喃著什麽。他好奇的掀開一角鮫紗,側耳傾聽。隻見男子冷汗涔出,薄細蒼白的唇瓣卻一張一合,聲若遊絲的重複:“芊澤……芊澤……”


    芊澤?


    莫殤的腦子裏立即想起那個孱弱怕事的奴婢。如果沒有記錯,她的名字似乎是叫芊澤。難道,月宮主想要變作男身的願望,就是因為這個女子?


    冤孽啊,莫殤又是一番搖頭。這個注定無法成為真正男子的男子,卻還是未能逃離愛情的魔圈。隻是可惜,他的一生都不可能擁有,這份普通男子,都擁有的權利。


    去愛一個女子的權利。


    半個時辰後,莫殤提著藥箱獨自從寢殿內退出。門口的太監一路遠送,正巧給了一直守在殿外的芊澤,絕佳的機會。她躡手躡腳的跑進內殿,既又推門而入。明月依舊在昏迷,芊澤一見他,便心酸的落淚。


    她埋怨自己,如不是她對他的病,忽視不理,怎會讓他好端端的這樣。他一直都說是舊病,好不了也死不了,她也一直都信以為真。芊澤想時,已悄然掀開簾幕。男子額際的汗水,顆顆分明,芊澤抓起袖子,小心翼翼的擦拭。


    “明月……”


    她抓起男子的手,放在頰邊。他為什麽眉頭都不鬆開,他是不是很痛?他到底得了什麽病,怎麽會這樣?想時,女子心如刀絞,但忽地她像是意識到什麽一般,攤直男子的手臂。


    皙白的手臂上,有藍色的斑點,星星點點散布開來。


    女子清眸一瞠,又開始搜尋男子的其他的部位。果不其然,這藍色的點,四處皆有,雖不是很多,但卻奇異的很。這是怎麽回事?芊澤握住明月的手腕,把起脈來。他身體十分虛弱,五髒皆陰,女子又撐開他的眼皮,見瞳孔微縮,心下更是大詫。


    這些斑點,之前的日子,她都未見過。如果說產生,也是今日來的事情。病情突發的如此急驟,不像是陳年病屙能做到的,比起天生的異病,她更願意相信……


    他中毒了!


    想到此,芊澤便恍恍惚惚的站起身。如若真是中毒了,這毒又是從何而來呢?飲食?不可能,明月的飲食都是由自己過目的,內監們也有驗毒的步驟,並沒有發現半絲異樣。那麽是有人乘機下毒?也不對,如果是有人加害,皇帝不會如此沉著冷靜。更何況還有莫先生,他醫術高明,不可能瞧不出。


    毒,在哪?


    在哪?


    芊澤清眸圓瞠,瞳仁微顫。她便思忖,便踱步,卻竟未注意到腳下。她一個不小心,鋒銳的刺便硌入腳背。她吃疼的一閃,才發現是踩中了先前被自己打掉的青瓷碗。她蹲下身子,拔出把鋒片,拔時,腦海裏卻突地靈光一現。


    青瓷碗?


    藥?


    一股寒氣從背後節節攀上,沁的背脊生涼。女子目光顫抖的望向把碎的淋漓的青瓷碗,釅釅的濃黑藥汁,厚稠如漆。此刻,它像是一隻慵懶而猙獰的野獸,匍匐在潔白的絨毯上。它黑的黝亮,分外刺眼。


    芊澤踉踉蹌蹌的走了過來,手指剛要觸及那黑色的液體,籠中的黃鶯小戲卻已蹦一蹦的跳了過來。鳥嘴輕啄,好奇的它,飲下那藥汁。


    芊澤伸出去的手凝固在半空。


    小戲飲過那藥汁後,身體先是一頓,繼而掙紮的翻滾在地。不出半晌,它已然脫然癱倒在地,再無半點生氣。


    芊澤定格在空中的手,才倏地一顫,連帶全身的神經一並抖了起來。


    此刻,女子突然感覺到身後,有腳步聲漸漸靠近。她聽出那穩健而慢不盡心的節奏,一時間身體微微一縮。明黃蟒袍,衣聲窸窣,祁燁神色冷清,默在黑發之下,那黑瞳竟瞧不出一絲神采。


    芊澤踉蹌的站起身,卻未有回頭。她背對著祁燁,一語不發。


    “芊澤。”


    祁燁瞧見那猝死的黃鶯,竟無半絲訝異。他喚芊澤時的嗓音,低沉而森冷,令她不寒而栗。女子徐徐轉身,麵色已是慘白滲人。(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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