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芊澤。”


    女子撐著腦袋,眸光離合的淡淡問道。芊澤抬起頭來,望著對麵的雲翹,雲翹卻未有看著她,隻把目光放至遠處。


    “嗯?”芊澤輕應了一聲,雲翹卻輕歎口氣,神色哀怨的說到:“你說,怎麽樣才能讓一個人,對你心無芥蒂呢?”


    芊澤一愣,放下手中的針線活,說到:“這個我不知,但我卻知道,如果持續對一個人好,總有一天,他就會看到你的好。”芊澤說時,雲翹把目光偏移回來,若有所思的定神看著她:“那,如果我說,我已經對他很好很好了,他卻不領情呢?”


    “郡主說的是誰?”


    芊澤此刻便好奇了。雲翹一聽芊澤提及,小臉上又一窘,別去視線:“也並不指誰,隻是問問。”芊澤聽罷輕笑,心忖她應是有了心上人,隻是不知誰這麽榮幸,博得雲翹郡主的青睞。


    “郡主,你看,這衣裳可還好看?”芊澤把手中縫製的長衫提起,雲翹眨了眨眼,聚精會神一看,咧嘴笑道:“嗯,這是一件男人的衣服,芊澤你縫給誰的?”


    芊澤撫了撫尚未經雕琢的衣袖,垂眸道:“送給一個重要的人。”她抿唇,清眸微彎,神色裏漾著說不出的暖意。雲翹哦了一聲,蔥指放在顎下,嘻嘻笑:“八成是縫給我哥哥的,這下,我哥哥的嘴可要笑歪了!哈哈!”


    芊澤聽罷一怔,麵色稍有難看,推拒道:“才不是……”


    “不要害羞了,芊澤。你就依了我哥哥吧,他若是娶了你,就不會再要別的女人。我們大漠多好啊,做閑雲野鶴,馳騁翱翔,由哥哥帶著你,一輩子都不會寂寞的。”雲翹雙手合一,充滿幻想的說來。芊澤卻愈發的神色黯淡,她知道明夏說要做她哥哥,也是無奈的話。他看她的眼神,就像雲翹所說,飽含愛意。這愛意,是如何掩飾,也掩飾不來的。


    然,他卻說做她哥哥。


    說時,溫暖卻苦澀。


    雲翹見芊澤半晌不答話,便覺得自己太過著急,於是道:“不說了,芊澤。等會去騎馬麽,哥哥去了西營,今日不回來,就由我帶你去騎吧。”芊澤輕嗯了一聲,又埋下腦袋,開始繡那襟邊的細紋。


    此時,帳外有人吱聲:“郡主,糕點做好了,奴婢給您送來了。”


    是黎紫的聲音,雲翹撇過腦袋:“進來吧。”


    黎紫聞聲入內,碎步走到兩人的桌前,畢恭畢敬的擱下瓷碟。雲翹很開心,拍拍手道:“哇,今天的看上去更好吃的樣子,芊澤快吃,嚐一個!”


    芊澤的目光移了過去,瞧見那糕點做的五顏六色的煞是好看,不免伸手拈了一塊。她微微摩挲了一下,不料手感精致細膩,便情不自禁的咬了一口。果不其然,那美味的酥脆感在口中即時融化,與舌苔的柔嫩混為一體,咀嚼中,回味無窮。


    “好吃。”她感歎了一聲。雲翹笑道:“你看你,吃個點心,眸底都泛光。芊澤,你真是個嘴饞的人哦!”芊澤莞爾一笑,她喜歡吃,因為吃也是幸福的一部分。這是哥哥告訴她的,哥哥做給她的好吃的,都有幸福的味道。


    所以,她自然也是愛美食的。黎紫在一旁也是掩嘴輕笑,眉眼彎做新月,說到:“芊姑娘和郡主都愛吃,黎紫就開心了。”芊澤聽到她溫婉的聲音,這才想起她來。她抬起眼來,對上她含笑的眸子。


    “芊姑娘上次說要學做糕點,卻沒有來,黎紫可盼了很久呢!”她打趣道,芊澤卻顰眉,心忖上一次,明明是她自己像忘了自己所說的話一般,徑直回去了,怎說是她沒有來?但雲翹卻適時插話:“芊澤,就讓黎紫教教你吧,到時候去做給我哥哥吃,他肯定高興!”


    芊澤見雲翹雀躍,於是也不再推拒。三人下午便沒有去騎馬,倒是在廚房裏搗鼓了半天。雲翹第一次下廚,手腳笨拙卻異常的認真。芊澤笑說:“郡主這麽認真,可是想做給誰吃?”


    她隻是隨便一問,哪知雲翹雙頰霎時緋紅,像踩中心思一般慌亂眨眼:“我做給我自己吃,我自己要吃!沒有要給別人,才沒有呢!”芊澤被她過激的語氣嚇一大跳,遂又朗朗而笑,笑她的可愛勁。


    黎紫在一旁,一板一眼的循序教導,芊澤與雲翹二人按部就班的學。不出幾個時辰,芊澤便掌握了要領,隻是雲翹還雲裏霧裏的,做出來的糕點仍舊不成形狀。她懊惱的嘟囔:“不學了,不學了!氣死我了!”


    芊澤笑著挽起她的胳膊:“哪有一學就會的,等明天再來,可好?”


    “嗯。”


    於是三人又從廚房出來了,雲翹與黎紫向東麵走去,芊澤則回自己的帳篷。兩人行遠以後,芊澤才回身起步,走了約莫半炷香的功夫,便聽見遠處傳來一男子的聲音:“夕公子,又要遠行?”


    芊澤雙目一瞠,頓時打起精神跑了過去。她躲在一帳篷後麵,偷瞥一襲玄黑長衫的夕岄正牽馬欲走。一旁守衛的軍士笑著說:“夕公子日夜兼程的來回,真是辛苦了!”


    夕岄這才輕嗯了一聲,目光波瀾不興。他向營寨外走去,芊澤心忖他走了,沒有三五幾天的無法回來,便又衝了出去喊道:“夕公子!”


    “夕公子,你等等,等等!”芊澤喘著粗氣跑到他身邊,夕岄顯然大吃一驚,麵色稍有慌亂道:“你,怎麽來了?”


    每一次芊澤出現,他總擺出一副敬而遠之的模樣。這次也不例外,微訝之後,他的表情則恢複平日裏的冷漠疏遠,目光也盡量不與芊澤相撞。芊澤卻渾然不覺,笑道:“這次出行,何時才能回來?”


    夕岄俊眉一挑,目光閃爍道:“問這作甚?”


    “夕公子,回來的時候,可否見我一次?”芊澤滿心期待的問來。夕岄更覺蹊蹺,說到:“你有何事?”


    芊澤卻笑著緘默,上前走近他。夕岄卻像如臨大敵一般後退,神色慌亂:“你,你做什麽?”


    芊澤見他草木皆兵的後退,不免疑惑,眨了眨眼看到,然後說:“你可否轉過身去,讓我瞧一瞧?”夕岄聽罷一愣,心忖是自己身後有什麽髒東西嗎?想時,他卻不由自主的緩緩轉身。芊澤站在他身後,目光鎖在他高大的背影上。


    她溫軟的目光像一道有溫度的光線,灼的夕岄麵頰泛紅。他咬牙遏製住自己的情緒,埋頭說到:“你看什麽?”


    “保密。”芊澤輕笑,繼而伸出柔荑,點在他肩膀上,一邊一個,像在測量什麽。指尖在他的背部微微滑動,夕岄感覺自己的心都要跳出嗓子眼了,半晌之後,他終於忍不住,大喝一聲,轉過身來。


    他突兀的轉身,顯然是嚇著了芊澤。芊澤的小手還定格在半空,半上不下,頗為尷尬。夕岄一時無言以對,隻是紅著臉說:“我走了,芊姑娘,你早些回去吧!”他說時,竟還羞怯的瞥了一眼芊澤,那神色裏透澈的向一股山泉,霎時又令芊澤想起了祁澈。


    不知為何,她的心裏總下意識的把這兩個格格不入的人,重疊在一起。或許是因為他們的氣息,他們的笑容,和眼神在某一時刻會出奇的想象。抑或許,在她心裏,想要深深記住的人,總會時不時的徘徊在腦海。


    “對不起,嚇著你了。”芊澤抱以歉意,旋即又說:“我隻希望,下一次你歸來時,能來見我一次,好不好?”夕岄聽罷,點了點頭,遂逃一般跨上馬去,扯繩奔離。芊澤望著他的背影,一時又是出神。


    許久,她歎了一口氣,便回去了。


    夜深露重,芊澤本就睡的極輕,帳外一瑟瑟起風,便把她給吵醒了。她驚悸著醒來,額間似有汗水,她拭了拭,隨即喟然一歎。她想,這又是一個不眠夜了,自己若在半夜裏醒來,定是要瞠著眼直到天明的。芊澤受不了輾轉床底的煎熬,便索性披衣起身。


    她掀起帳幕的一角,月光如華傾瀉而來,沾染上她的柔荑。她望著帳外淒清的大漠夜景,一時百感交集。她也不知心裏想了什麽,隻是隱隱的痛刺在肉裏,時而偃旗息鼓,時而發作。適時,風從縫隙裏慣了進來,鼓起她單薄的衣衫,她縮了縮,正準備擱下帳幕,卻不料遠處閃過一抹詭譎的身影。


    她眯眼,定神看去。


    那身影跑的很快,融在夜色裏如梟鳥一般不著痕跡。但是,芊澤向來眼尖,自是不會遺漏,她敲那身影不像是將士身材。因為它極為嬌小敏捷,倒像是個女子身姿。想到此處,她心裏更泛起疑惑。


    誰三更半夜不睡覺,偷偷摸摸的在外摸索?


    想時,她走出帳篷,向那身影走去。那身影正巧在躲避前方行來的一支巡邏隊伍,停促在一帳篷背麵。芊澤拐到她身後,像看清她的模樣。但夜色濃稠如汁,她又隱沒在陰翳裏,自是無法看出。


    但巧的是,那隊巡邏隊正大步踏來,那身影似乎有些急躁,竟不管三七二十一,飛速的從這個帳篷掠到另外一個後。她掠時,速度驚人,幾欲是一抹虛無的影子,那巡邏隊並沒有發現。然而,芊澤卻瞧見了。


    巡邏隊掌著的紗燈,為她照亮了視線。


    她沒有看清那人的臉,那人的身形,但是她卻看清了……


    她紅色的頭發!


    芊澤倒吸一口涼氣,心裏頓時出現了那個古怪女人的形象。她本想要蹦出去告訴巡邏隊,有奇怪的人出現。但她卻在瞧清她發色的瞬間,把這個主意吞回了肚子。她見那人隻是在帳外窺探,也不像要下手害人,便不想打草驚蛇。如果那人在夜裏行動,真有所圖的話,她應該按兵不動。


    於是,芊澤便縮了縮身子,帶著滿腹的疑惑退回帳篷裏。


    躺在床上,她總在想,那名叫黎紫的女子。她精神恍惚,時而是一個模樣,時而又是另外一個模樣。可是,這一切都仿佛不會表現在雲翹麵前。她在雲翹跟前,總是一副乖巧恬靜的模樣。會做糕點,會打理衣食,煞是貼心。


    可有的時候,在芊澤跟前,她卻時常瘋言瘋語。更古怪的是,她說完那些瘋瘋癲癲的話後,竟轉個身便忘的一幹二淨。一次兩次,芊澤當然不會多想,次數多了,芊澤便覺得她有可能因為孩子的丟失,而瘋了。


    但現在,她的舉止更為奇怪了。如果她看見的那個身影就是黎紫,那麽她定不會隻是瘋了,那麽簡單。


    芊澤細細想著,已不知不覺的入眠。


    翌日清晨,雲翹便衝到芊澤帳外喊人。芊澤夜裏睡的晚,聽見嘈雜聲,便惺忪的揉眼起身。雲翹在外迫不及待的喊:“芊澤,快快,你快出來!”


    芊澤以為出了什麽大事,嚇的趕忙穿戴好出來。哪知雲翹在外,卻一臉興奮雀躍,說到:“看,看!”


    她把手上的瓷碟捧在芊澤跟前:“快看,我做的,做好了,你看我的糕點做成圓形的了!”


    芊澤見她像個因勝利而長嘶的駿馬一般,活蹦亂跳,笑道:“真厲害!”


    “哈哈,芊澤誇我了,誇我了!”雲翹更是得意,拉起芊澤便道:“芊澤跟我走,我哥哥昨夜裏回來了,這會應是起身了,我把糕點送給他吃。你同我去!”說罷,也不等芊澤同不同意,便扯著她走。


    兩人拉拉扯扯到了明夏帳前,帳外的兵士見到雲翹便躬身道:“郡主安好。”


    雲翹不理會他們,隻問:“我哥哥起身了沒?”


    “起了,劉欽在裏麵伺候著。”


    “那好!”雲翹一撇嘴,兀自掀開幕簾就往裏走。芊澤覺得不妥,剛想喊等等,已被她帶入了帳內。明夏正在床前穿戴,長發沒有綰起,隻是鬆散的披在雙肩。他月白的內衫領口微露,古銅色的肌膚曝露在外,說不出的性感。


    但芊澤哪有空看性不性感,隻覺得突然闖進來,煞是丟人。這下明夏連衣服都未穿好,她更是窘迫之極。雲翹在一旁卻不自覺,大大咧咧的說到:“都什麽天了,哥哥你還未起來,真懶,真懶!”


    她做鬼臉,明夏莞爾一笑,卻把目光移到芊澤身上。他看著她時,目光瞬間溫軟下來,像一稟燭火,傳來柔和的光線。芊澤斂目,竟不敢看他。


    “郡主今日好早啊。”劉欽在一旁笑道。雲翹哼了一聲,牽著芊澤坐到桌旁,把瓷碟擱下,說到:“來來,本郡主今日好心情,給你們送早膳來了。”


    劉欽大詫,不可置信道:“郡主今日竟有這番興致?”


    “劉欽別和我耍嘴皮子,來嚐嚐這手藝!還有哥哥,你快來吃,快來!”


    祁明夏一直不發一語,隻是溫和的噙著一抹笑意。他走過來,有意的坐在芊澤身邊,側過臉來說:“好幾日,未有見著你了。”


    他語色低沉,軟軟的像一縷棉花。芊澤輕嗯了一聲,遂又沒了下話。雲翹急著要人嚐她的手藝,於是忙不迭把糕點塞給他們。祁明夏和劉欽各拿了一個,兩人先是一愣,打量起來馬馬虎虎有個形狀的糕點,隨即不約而同的失笑。


    “郡主,這是你做的糕點吧,真是漂亮呢!”劉欽笑道,雲翹一凜眉,嗬斥:“你管,你給本郡主快吃,吃完再下定論!”


    劉欽咬了一口,剛咬下去,便麵色發白,欲要吐出。雲翹見他這幅模樣,心一下涼了半截,麵上卻不服輸:“怎……怎麽樣,好吃嗎?”


    劉欽憋著氣,不說話。雲翹大怒說到:“好不好吃啊?”


    “郡主,你做的這點心,太……太要我的命了!多吃一些,都不知活不活的過三十……”劉欽說罷,忽地大笑。雲翹氣的呲牙咧嘴,嘴裏立刻就胡說八道起來:“這,這才不是我做的,呐,呐,是芊澤,芊澤做的!”


    她死要麵子,偷偷給芊澤使眼色。芊澤見她如此著急,心裏發笑,嘴上卻佯裝鎮定道:“嗯,是我做的,不是雲翹。”她這一說,劉欽倒安靜下來,不說話。雲翹心中大喜,怎麽也算是掙回半分麵子。


    此刻,卻沒有人注意祁明夏的臉色。


    他一聽芊澤承認是自己做的,便又再次打量了一番那糕點。他輕輕放在嘴邊,咬了一口,咀嚼半晌後,笑道:“很好吃……”


    說罷,他又了一口,衝著驚愕轉過臉來的芊澤一笑,反複道:“做的很好吃。”


    他細嚼慢咽,仿佛嘴裏嚐的是至尊美食。他溫柔的看著芊澤,黑眸裏的神情,宛如漫天星星被點亮了一般。芊澤霎時屏氣,與之怔然相望。雲翹在一旁目瞪口呆,左瞧右瞧的望了半晌,才忍俊不禁的想要笑。


    “好吃就好,我們芊澤的手藝怎會差。你們吃過了,本郡主就走了!”她起身,拉起還在怔怔然的芊澤出帳。祁明夏依依不舍的凝視她,卻未有阻止,匆匆告辭送別後,雲翹拉著芊澤到一靜僻一角。


    “芊澤,你看見了!”


    “什麽?”芊澤垂眸。雲翹一叉腰道:“你別裝傻,你看我哥哥,整個人都神魂顛倒了,連塊糕點好不好吃都分不出來。你說,他都喜歡你成這樣了,你竟還無動於衷?”


    芊澤聽罷,臉燒了半邊。她不知該如何說,更不知該如何麵對,然而雲翹依舊在耳畔娓娓說來:“我沒有瞧過哥哥對誰這樣笑過,更沒瞧過他那樣看人。芊澤,你別負了我哥哥,他對你好,我也希望你對他好,莫要傷了他的心!”


    語畢,芊澤先是一頓,繼而若有所思的頷首。雲翹見她依舊不發一語,便歎了聲走來了。芊澤望著在連綿大漠升起的冉冉旭日,竟下意識的摸了摸胸口。她問自己:心啊心,你同意嗎?


    你同意,愛明夏嗎?(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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