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太子妃, 才是你的阿傾。”


    晏低沉的一句話後,冷眼盯著奕子軒, 等著他的反應。奕子軒卻是看都不看他一眼,繞過他的身子, 在雕花木椅上坐下,摘下了身上的五彩琉璃珠。


    “奕子軒你挺清楚了!她才是傾君,貨真價實的傾君!”晏見他那反應,咬牙強調了一遍。


    “想要我救她?”奕子軒黑色的眸子映出琉璃珠五色的光芒,流光溢彩,低笑道。


    “你不是想要傾君好好地活著?想要她容貌未毀,如往日那般快樂地活著?現在我告訴你, 隔壁毀容的那個才是封阮疏!而嫁到我太子府裏的‘封阮疏’, 是真真正正的晏傾君!”奕子軒的反應在晏意料之中,卻仍是讓他有些焦躁。


    他明知此時說出晏傾君的身份來,是最讓奕子軒懷疑的時刻,可唯有如此, 才能拖延他行動的時間!


    “你覺得我會信?”奕子軒抬眼, 睨著他,眸色裏夾雜著細微的嘲諷。


    晏皺眉道:“我知道這個時候我這樣說,你必然會懷疑。但是,奕子軒,你與傾君相處四年,你若真心愛她,難道連眼前二人誰真誰假都分不清?”


    奕子軒冷笑, “若她是晏傾君,她不僅好好的活著,而且容貌未毀,所以當初你所做的事就可以當做未曾發生過?若她是晏傾君,幾日前你還與我達成協議,說願意送掉太子妃的一張臉以彌補我與阿傾的損失,現在變成了什麽?”


    晏一時語塞,當日他與奕子軒合作,將晏傾君送到奕家,是想毀掉她那張臉,無人再會認出她的身份來,還能送奕子軒一個人情。哪想得到今日自己竟是要親自將她的身份告知奕子軒,前幾日的舉動,無疑是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到如今,無論誰是晏傾君,在奕子軒眼裏,他都罪無可恕。


    “我也不怕承認,我便是認出了她的身份,才想要毀去她的臉,否則,若是讓外人知道我娶了親妹妹,讓我顏麵何存?”晏深吸一口氣,盡量用平靜的語氣道。


    奕子軒譏笑,“哦?當日在書房內,太子殿下可還說與阿傾兄妹情深,當初不該設計我和她,使得阿傾容顏盡毀消極厭世,更使得我與她嫌隙陡生,再不複當初!”


    晏急得手心都沁出冷汗來,隻覺得百口莫辯。事到如今,除非晏傾君親自站在奕子軒麵前說出她的身份,否則,恐怕他是永遠都不會信!


    “好!你不信便罷了!”晏咬牙,嗤笑道,“奕子軒!你愛的人當真是阿傾?你以為你當真了解阿傾?你如此篤定太子妃並非傾君,無非是因為她與你四年以來熟悉的傾君相去甚遠。但是,奕子軒,你昭明十四年才正式回宮,在此之前,你見過傾君幾次?你見過挽月夫人在世時傾君的模樣麽?你與她相處四年,我卻是與她一起長大,你所了解的晏傾君,不過是熱戰之後偃旗息鼓的假象!”


    奕子軒墨色的眸子裏微光閃爍,隨著晏的話語,漸漸泛出冷意來。他閉眼,再睜開,眸中又是一片平靜,隻淡淡地說了一句:“她不會荒唐到嫁給自己的親哥哥。”


    “哈……”晏聽到這句話,突然笑了起來,“荒唐?這隻能代表你當真是從未了解過她!你以為當初我為何執意置她於死地?便是不想留下這麽個禍害!若如最初的計劃救走她,她的個性,絕不會感念你救命之恩,一旦讓她活下來,翻身之際,報複之時,絕對的不擇手段!別說是嫁給我,就算當初是父皇去求親,說不定她也肯嫁!”


    “你確定?”奕子軒嘲笑道,“那隔壁的‘假’阿傾,剛剛回來時心灰意冷毫無生存意誌,若如你所說的了解阿傾,為何剛開始你未懷疑她是假的?”


    “那是因為挽月夫人過世後傾君便變了個人似地,我也未料到她會毀容重傷,當然無法篤定她的反應。況且當時我派去的殺手無一人存活,貢月的老王爺病得一句話都講不出來,商洛和祁國都對戰況三緘其口,我哪知還會有一個封阮疏?她又穿著傾君的衣服,帶著你的五彩琉璃珠,旁邊是茹鴛的屍體,身形還與傾君極為相似……”


    “那你現在有何證據證明她不是阿傾?”奕子軒笑問。


    晏撫了撫額頭,無奈道:“隔壁那阿傾,自從回來一句話都不曾講過,她沒有哪裏不像傾君,卻也沒有哪裏像傾君!可我那太子妃,長得與傾君一模一樣,在我麵前放肆的模樣與當年的晏傾君一模一樣,甚至親口承認她就是晏傾君!”


    “她親口承認?”奕子軒輕笑,“親口承認你便信?太子殿下未免太好騙了。那她現在是不是對你說,你若救了她,她便會替皇後解浮歡之毒?所以你才急衝衝地來替她說出她的身份?”


    晏怔住。


    “殿下可曾想過,這或許隻是她的緩兵之計?嗬……這女子還當真聰明……我便暫且不動她,且看她如何來解浮歡之毒!”奕子軒收起五彩琉璃珠,起身便走。


    晏看著他的背影,漸漸蹙起眉頭。


    皇後中毒一事,並未如有些人所想的鬧得滿朝皆知,而是隨著傾雲公主的痊愈,許多人對皇後的病情猜測重重,即便是知道實情的,也三緘其口。


    自入宮以來,皇後從未爭寵,與晏璽相敬如賓。而晏璽,即便是在獨寵挽月夫人的時候,每月也會去皇後的宮裏幾次。兩人之間是否有情,旁人無處揣測,可以肯定的是,晏璽不會輕易讓皇後出事。


    東昭三大家,之所以相安無事,幾百年來前所未有地和諧共擁皇權,很重要的原因之一便是三大家在東昭雖舉足輕重,其下門生無數,卻鮮有從武者。晏璽將最為重要的兵權一點點聚攏,牢牢握住,到如今,便隻剩下皇後兄長馬青手上的一股兵力較為龐大。


    因此,此次皇後中毒,沒有晏璽旨意,誰都不敢外傳。而晏璽一直對此事閉口不提,三大家之首的奕家同樣是避諱的態度,朝中更無人敢出頭多問。


    但是,隨著時間一點點流逝,皇後的“浮歡”毒症狀愈發明顯,命懸一線,而禦醫院眾人對白子洲的毒,可說束手無策。晏璽終於放出話來,先且不問誰是凶手,誰能給皇後解毒,便算大功一件。


    晏傾君與封阮疏二人同時被留在怡園,兩人都稱略略懂得一些白子洲的醫術,會盡力解毒以表自己清白。


    “你真會解毒?”封阮疏沙啞著聲音,問向躺在軟榻上的晏傾君。


    晏傾君揚了揚眉頭,“不會。”


    “那三日後……”


    “你怕死?”晏傾君笑問。


    封阮疏沉默,半晌才道:“我隻是替你擔心。三日後,見到商闕,我心願已了,死便足矣。而你,若未能解毒,晏璽必然會將罪責都推在你身上給皇後的家人給朝廷一個交代,而祁國也未必會管你。”


    “啊……封姑娘也知道我此次極為冒險,若不是為了讓你我都能在這個時候進宮,我也不必給那二人下花粉毒,不會讓人鑽了空子真下了浮歡,使我身陷險境。”晏傾君把玩著垂在胸口的碎發,抬頭看著封阮疏,兩眼亮閃閃的,“我為你犧牲這麽多,不若你重新許我一個條件?上次因為你回府,奕子軒可是差點要了我的命。”


    “你要進宮,目的也不止是幫我吧?”封阮疏冷聲道。


    晏傾君笑笑,“封姑娘看起來也不笨。那便自行去找商闕吧。”


    說罷,懶懶地躺下。


    封阮疏半晌都沒有動靜,晏傾君聽見房門打開的聲音,不得不起身道:“罷了罷了,我與你開玩笑呢。”


    說著,從身上拿出一張□□,扔給封阮疏。


    “但是,封姑娘必須答應我,今夜你去見商闕,不論發生何事,與我無關。”晏傾君正色道。


    封阮疏看了看□□,點頭。


    晏傾君起身,招呼封阮疏過去,替她戴上□□,整理一番後,竟與鏡中的自己一模一樣。封阮疏狐疑地看著她,她癟了癟嘴,“這本來就是給我準備的,總不能換張麵具換張臉吧,當然長得一樣了……”


    封阮疏略作遲疑,點頭,問道:“他住的凝紫宮在哪裏?”


    “出了怡園,向左,直走,左拐,第二個長廊,右走,第三間宮殿,這個時辰必然點了宮燈,很好找。”晏傾君隨手拿了紙筆,一邊說著一邊在紙上畫出一張簡略的地圖來,交在封阮疏手裏。


    封阮疏略略瞟了一眼,拿緊了地圖,轉身便走。剛到房門口,她突然停了下來,輕聲道:“其實,奕子軒……對你很好。”


    說罷,不等晏傾君反應,便開門離去。


    夜晚的怡園很是安靜,封阮疏說自己未免露出破綻,從來不要身邊有人照顧,因此怡園隻有她一人留下。現在封阮疏不在,祁燕又被她打發走了,現下便隻剩她一人了。


    想到祁燕,晏傾君翻了個身。


    她已經出去兩日一夜,一點消息都無,雖說這是她離開的最好機會,可是以她對祁燕的了解,她不會走……那麽,是鬼斧神醫那裏出了什麽問題?


    三日後,祁燕若還不能回來,她便要另謀出路了。


    還有奕子軒,他與大皇子合謀,既然膽大到了直接給皇後下毒的地步,整個計劃必定不會隻有目前她看到的一部分。下毒,不過是第一步,即便是皇後真死了,她這個太子妃也因此獲罪,對晏的勢力是極大地折損,也不至於讓他從太子的位置上下台!


    可是,奕子軒的下一步會是什麽?她若能想到,便不會如此被動了……


    還有挽月夫人一事,晏傾君將那幾年母親的異動想了個遍,除了生病時會自己熬藥,著實想不出有何異常來……至於那入宮時間,到底是母親騙她,還是那記載有誤,同樣是無跡可尋……


    不對!


    晏傾君突然想起什麽,猛的驚醒過來,卻是對上一雙深若寒潭的眸子。


    那人就站在那裏,月光如水,灑在他淡藍色的長袍上,隱約還可見到袖角精致的蘭花暗紋。他雙手背後,微微垂目,眼神不偏不倚地落在晏傾君的左眼角。


    晏傾君歇息時會將□□揭去,她知道,自己此時正是他“心愛”女子的模樣,隻比“她”少了顆淚痣


    “奕公子,深夜來訪,不知所為何事?”晏傾君笑得嬌俏,揚聲問道。


    奕子軒轉身,自行點亮了房內的油燈。燈火一輛,晏傾君便看到那張熟悉的臉,她找了件衣服隨意披上,下榻,在他所坐的桌邊坐下,給他倒了杯茶,“阮疏真是受寵若驚啊,奕公子莫不是走錯了房門?”


    奕子軒嘴角帶笑,微微勾起,眼瞼垂下,掩住眸中神色,從袖口拿出幾張紙來,放在桌上。


    晏傾君眉心一跳,桌上的,幾張是她從醫冊上抄下放在太子府中的藥方,還有幾張是前幾日她剛剛撕下的……


    “身為鄰國公主,潛入禦醫院,撕毀皇上的醫冊,你可知……這是犯的什麽罪?”奕子軒聲音低沉,藏著一抹不易察覺的威脅。


    晏傾君幹笑了兩聲,奕子軒繼續道:“你的那名丫鬟,想要她死……還是活?”


    看到藥方時晏傾君便料到祁燕在他手中,但她不露聲色地保持著微笑,看著那幾張藥方不語。


    “你剛剛問我找你何事……你可想知道,明知你是他的人,為何我會讓你到東昭來?”奕子軒笑看著晏傾君,眸中微光閃爍,未等晏傾君回答,聲如弦樂,“聽聞當初祁國皇帝除去扶汝太後,你功不可沒。”


    晏傾君已然明白奕子軒要做什麽,卻還是嬌笑著問道:“你想如何?”。


    奕子軒從袖間再拿出一張紙,推到晏傾君眼前。


    晏傾君看了他一眼,將紙張攤開來,一眼掃下去,眼裏的疑色漸漸凝重,隨後轉為濃重的譏誚。


    “奕公子……真是夠狠啊!”晏傾君折起那紙張,“他是我夫君,我為何要幫你?”


    “我以為,他既然讓你到東昭來,必然教過你,夫君與性命,孰輕孰重。”奕子軒將桌上的藥方一一收起,疊好,放回袖口。


    晏傾君故作沉吟,半晌,才點頭道:“如今阮疏四麵楚歌,能得奕公子青睞,自是求之不得。隻願奕公子不是出爾反爾之人,事畢,讓阮疏全身而退。”


    “奕家人從來說話算話。”奕子軒麵無表情地答了一句,起身便要走。


    “哦?”晏傾君譏笑,當初是誰說“定不負卿”?


    一句話硬生生咽了下去,變成一句“聽聞奕公子與太子殿下情同手足,如今卻是沒有半點兒手下留情,這話,阮疏真是不太敢信……”


    奕子軒剛好打開門,寒風襲來,吹入他冷然的一句話,“他傷了阿傾。”


    晏傾君的眼被那寒風刺得眨了眨,怔忪了片刻便連忙跟上奕子軒。封阮疏不會這麽快回來,萬一他此時不是離開而是去向隔壁……


    奕子軒畢竟是習武之人,晏傾君略一怔忪便耽誤了時間,未能跟上,正欲喊他一聲,封阮疏的房門已然被他推開。


    (修文導致這章少了點字數,不得不補上,請見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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