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穀,蘇白便將腰間係著的長劍一解,使它懸於半空之中,拉著那雙小手輕身一躍,禦劍而行。


    依她的道行,還不足以辟風,一路而行,風聲貫耳,緊緊拽著她後袍的孩子稚嫩的聲音嘀咕:“讓我背著你飛不是更好,又快又穩。”


    聲雖小,蘇白卻是聽得清楚,她之所以不乘翎?而行有三點,一,翎?原型太拉風,恐招不必要的事端。其二,她立過誓言,誓做最強,想要成為強者,就不能輕易依賴誰,禦劍而行亦能增強她控物得嫻熟度。之三,翎?自化出人形後,她多少難以將這小小的身軀看做靈獸,幾年來,她打坐,這孩子便匐在她的雙腿上睡得一臉哈喇子,相較她日益漸冷的體溫,這孩子的溫暖是實實在在的,或多或少不再乘他,是憐惜。


    無論是哪一條,都合該她親力親為。


    隻看輕踏的長劍,竟是五年前平慎之送她的那把。


    五年來布衣子不是沒給過她尚好的靈器,可這把寶器長劍卻一直未曾離身,理由是什麽,她從未深究,隻當是提醒自己,今生除非師令解除,否則再不煉器。


    或許當初她自作主張為平慎之煉出一把靈器弓,在師傅心底記下了擔憂,後頭便要求她再不煉器。


    她清楚,除非師傅收回這句話,在此之前,即便她再不會拿自己心血與道行開玩笑,也斷不能再煉一件出來。


    察覺到拽著她後袍的小手此時鬆開,冰涼的手往身後一抓,穩穩的揪住那準備從劍身上躍下的小身板,清逸的聲線無悲無喜的說道:“不許化出原型。”


    身後傳來輕聲嘟囔:“荒山野嶺的,誰能看到我…”


    淡淡的回應:“四葉會推遲五年進行,甚至邀請了不少隱修高人,你怎敢確定這附近有沒有能輕而易舉把你拿去當靈獸的能者,小心駛得萬年船。”


    “就是有,我知道,你也會保護我的。”娃娃身後的?尾微微一掃,小手趁機抓緊那冰涼的手指。


    蘇白沉默。


    她如今隻是融合初期的境界,還差了兩個境界才能比得過同等境界的弟子,若東窗事發,說她會保護翎少卿,倒不如說是翎少卿保護她。


    翎少卿至少能與元嬰期的弟子打上一架,則她唯有幹望的份了。


    當然,這是論實力而言。


    翎少卿畢竟是孩子,沒見過外麵的險惡,真要打起來,必定他是最吃虧的。


    眼見快到目的地,她方才開口道:“師傅送你的挽清珠乖乖貼符沒有?”


    她說的那道符咒是針對挽清珠所畫,能隱去挽清珠,在挽清珠發揮作用的同時,還能叫人察覺不到挽清珠的存在,畢竟僅有挽清珠辟除翎?身上的靈獸氣息是不夠的,被人察覺到娃娃身上佩戴著挽清珠,萬一叫有心人順藤摸瓜推測出靈獸的身份,像布衣子所說,不是人人都能擁有靈獸,靈獸除了禦靈族人,罕有人得,如此,就難保不生私心。


    再說,這一屆四葉會上人多眼雜,布衣子又早早開口要蘇白帶這孩子去一趟,綜上所述,這符咒必不可少。


    稚嫩的聲音答道:“火鳳凰昨夜裏就幫我貼上了。”


    一雙空靈的眸子微微一窒,遠遠已能模糊瞧見那塊墓地,便不再說話。


    來到墓前,清逸的身形還是幾年如一,先點燃三支新香插上,一邊細理碑頭草,一邊像是故人再敘的閑聊。


    卻與往年不同,如今碑前多了熱騰騰供奉的水餃。


    “今年,悟出三式。不是柳派人,學這個,當真是逆水行舟。”


    一個小身影竄入她的視線,水汪汪的大眼望著她,討好似的說道:“蘇白,我幫你除草。”


    翎少卿能叫她這個名字不奇怪,幾年前她還不懂得如何分辨何時被翎少卿讀取心事的時候,來到這碑前,記憶中回憶著的卻永不落下她轉身離去時,柳聽白挽留的那一聲“蘇白”,那是她的名字,翎少卿自然曉得。


    關於這一點,不得不說這孩子貼心,從不隨口喚這個名字,隻有四下無人時,偶爾,僅僅是偶爾這個名字才會從那稚嫩的口中喚出。


    那溫暖的小手拽了拽她:“除草的事交給我,你快喝酒吧,不是還得趕路赴四葉會,怕你時間不夠坐下喝酒啦。”


    粉琢玉雕的娃娃,又有這麽一雙漂亮的大眼睛,倒也般配他的原型,那精致的弧線與紋路,合該化人時也是這麽完美的,亦非常的討喜。


    蘇白應這話,微微一怔,轉而便當真坐下喝上了酒,竟當真任由這孩子賣力的替墓碑的主人除草。


    半壺清酒下肚,唇前便湊上一塊熱騰騰的水餃,被別扭的夾在筷子中央,空靈的眼一睨,對上一雙討好的水汪汪大眼。


    從這孩子自發請示要除草開始,她就知道,翎少卿可不是無事獻殷勤,隻是她選擇配合,等這孩子開口道明主題。


    此時連餃子都喂上了,蘇白知道自己若是不吃一口,這孩子也不好意思說出來意,便配合的張了張口,將餃子吃了下去。


    果真娃娃順杆上樹,說道:“蘇白,我能抓個人回去嗎?”


    將酒壺再舉,連飲幾口,卻未答,隻等翎少卿說清楚。


    似乎是怕蘇白反對,翎少卿一雙大眼眨巴眨巴,當即解釋道:“火鳳凰說,外麵的公子哥,身邊都有人伺候著,”說道這他扭捏起來:“我就是想當一回公子哥,就抓一個人回去伺候就好,不多,就一個。”


    說罷,那雙溫暖的小手向她唇邊伸來,輕輕替她拭去唇角微微殘落的清酒,隨著蘇白淡淡二字“不行”,翎少卿竟將沾了蘇白唇瓣清酒的手指往自己嘴送,嚐到味道,眉頭幾乎誇張的擠倒一塊,齜牙咧嘴的說道:“原來酒有這麽難吃。”


    蘇白不答,舉起酒壺,便又再飲。


    可這小家夥似乎是不達目的不罷休,整個往她懷裏鑽,像個八腳章魚似地,整個小身板都黏在她麵前,使勁的耍賴:“那就抓一會,就一會。”


    翎少卿扭得厲害,險將她手中正往嘴裏灌的酒壺給弄灑,淡淡的聲音,這清逸的柔和卻透著種難以忽視的威嚴:“讓我一個人,靜一靜。”


    翎少卿抬頭,這雙空靈的眼如今近距離的看著,竟有種說不出的淒涼,叫他想起早先讀取她心事時所感受到的深深自責,明明是個胡鬧的年紀,卻因為想起那份屬於蘇白痛楚的感覺,翎少卿竟安靜下來,默默的從她身上下來,垂著頭,托著那漂亮的尾羽獨自走開一邊,一雙大眼盯著又繼續喝酒的蘇白,忽明忽暗,也不知是在想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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