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葉安頓好翎少卿再去瓦屋時,還未得入門,懷中穩妥妥的接住了氣弱遊離的師侄,其重傷程度要遠遠高於她的親子。


    屋內還有布衣子怒喝之聲:“罰你在寒溪,跪滿三日!自今日起,封穀,沒有我的允許,任何人不得出入。”


    五葉方想替蘇白求情,還未開口,臂攬的單薄便如她倔強的性子,搖搖晃晃從中退離,再拖著一身內傷步履複艱朝著那寒溪而去。


    倒是五葉不知道,布衣子這罰究竟是幾多不忍卻不得不行之,也不知道布衣子曾與蘇白說了什麽,於此罰,她當了一回外人,真真參不進那師徒二人之間。


    蘇白不怨布衣子下手狠厲,也不覺得寒溪跪滿三日是過度責罰,好似一切是理所應當的,拖著這麽一副身子骨直往寒溪中一走,伴著刺骨冰寒,脊背直挺挺的就跪在了裏頭,雙目一閉,竟在這紮寒水中運功調氣起來。


    若非五葉將翎少卿困在穀底一側免得他再跑來火上澆油,要是著他瞧見蘇白這身傷這身罰,頓時要將穀底給翻起“大浪”也不足為奇。


    勸說不成,兩頭遭拒,五葉唯有歎氣又歎氣,隻得由著他師徒兩各執“一縷牛筋”了。


    在五葉眼底,布衣子此次究竟狠心,連藥連食都不予,隻叫師侄憑著自身毅力去撐,可她能說什麽?


    還不是隻得任由他倆這般。


    第二日,蘇白兩度昏迷在寒溪裏,被窩還沒捂熱,醒來又跌跌撞撞的赴罰而去,憐得五葉幾乎是朝著布衣子的屋向大罵。


    第三日更甚,前後昏厥了五回,體內許多器官隱有出血跡象,真氣也越發稀薄,急的五葉大罵:是拿命在鬧騰!


    足足三日。


    布衣子終於走出屋門,蘇白受罰一事也才畫上了句號。


    可受罰之人卻是足足用了七天才醒了過來,雖說七日裏五葉每天都灌輸真靈力保師侄,未叫師侄有什麽大損傷,卻因此事,她有了心結。


    反觀翎少卿,關足了九天,一身狂傲的怒氣還未來得及發泄,卻因知曉蘇白受罰一事,頓像個泄了氣的皮球,以為蘇白不肯見他,躊躇在屋外一步都不敢進去。


    蘇白在屋裏又養了四五日,他便在屋外眼不敢合,口不敢言,守了四五日。


    這些,蘇白都知道,師傅早已與她說過,會是如此,不算是料事如神,隻不過是如師傅所言,因為了解,所以能看得更透,知曉她母子的反應罷了。


    當五葉師叔將那空藥碗端出去後,她便將身體蜷縮起來,一雙空靈的眼一眨不眨的睜著,耳畔響起的是早先師傅那些話,“一旦為師不再人世,你五葉師叔不見得會待見你,留你一個人在這險道獨步而行,為師如何放心得下?雖然,你五葉師叔平日裏是護著你的,可越是護你,她心中與你的芥蒂便也越深,翎少卿畢竟是她的骨肉,可曾聽過秋後算賬一說?所以,為了你好,為師不得不重罰你。”


    隱隱,聽見屋外五葉師叔在輕聲勸說翎少卿:“都說過幾次,她很快就會好起來,你在這守著又有何用?乖乖去我屋裏休息會。”


    蘇白的身子蜷縮的更緊了些,耳畔是與這輕細重疊的回憶,“事已至此,或許也是注定。這世間沒有絕對的清白,易象般若功你要習,煉丹之術也一並學了罷!”


    將那枚儲物戒指攢在手心,緊緊的握著那微微在發顫的手,一雙空靈的眸子襯著這蒼白的臉色,叫人心疼……


    不出半月,或許是五葉師叔的愧疚,之前灌輸於她太多靈力,又或許是她更勤修的緣故,竟迎來了瓶頸征兆。


    布衣子為她高興,她心中卻一點都歡喜不起來。


    早先在屋中受罰時,布衣子隻拍了她幾掌,便嘔出黑血的模樣如今任然記憶猶新,還不提養傷時幾次暗步麵前,拖著疲憊替她療傷,若不是這般,她恢複的也不可能這麽快。


    此時她迎來了即將提升境界的機會,便代表著需要這發鬢越發霜白的長輩再損內力,助她突破。


    逆修靈根不比尋常,越靠近後期,需要消耗的也越大,她甚至不知道,師傅的底線是否會在這一次提升中被觸及,但她清楚,自己不能拒絕。


    即使最壞的可能,不止是累及,也許會因此失去這重中之重的師傅,隻為了一個承諾,她卻是不得不接受。


    從前,即使她生活在封閉的地下室,即使在殺手堂每天看著的都是世界上最黑暗的事情,可她從未覺得,那黑暗叫她難以適應。


    當她真正來到這所謂一片光明的修?真?世?界以後,隨著成長,她才慢慢明白,原來真正的黑暗是與光明同行的,就像是日光璀璨的撫照之下,一團團、一簇簇,背光的陰影。


    視為知己的人,她殺之。


    視為泰山的依靠,在用血將她哺育。


    可知己卻覺得,她是一張無暇的白紙,手中沾染的血不是殘忍,而是成全。甚至將落櫻環托付於她。


    就好似平慎之,誠心待她遭她拒,轉過背的如今,卻得偷偷練起他門派之中那煉丹秘術。一把為他所鑄的常青,也成了她囊中之物。


    時不待人,恰恰用在了她本該抱負滿滿的師傅身上,一個被“死神”時時刻刻緊盯著催促著的逐漸蒼老的泰山,對她是如何的恨鐵不成鋼,又是如何的費勁心力去為她求得一個未來,一個可能的未來。


    正氣嗎?


    即便是日後有朝一日她能成為正道的代表,那背地裏,那陰暗處,如何不應了泰山那一句:這世間沒有絕對的清白。


    隻身立於長年再不見魚兒的寒溪前,她第一次覺得,自己再也不是蘇白,不是那個無悲無喜的人,回不到從前了,當學會讀懂感情二字開始,她就再也沒有回頭路。


    第一次她問自己,如果當初未曾經曆蝕骨玄煞,是不是永遠想不起來關於母親、關於小白的記憶,那她仍然可以理所應當的做她的蘇白,不去懂愧疚與負擔、不舍與憐惜?


    唇角竟無意識的揚起一抹苦笑。


    這是…惆悵嗎?


    忽而眼前一亮,叫她瞥到早已空了幾載的寒溪中,隱隱遊過一抹銀白,它遊竄得太快,快到叫她來不及看清是魚是蛇。


    便是此時,師傅傳音:“央石,是時候邁入旋照中期,速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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