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錯,此人正是蘇白。


    如果蘇白插手再晚一步,或許翎少卿的傲氣就要被逼出來了,翎少卿比不得旁人,若他情緒占了上鋒,隻怕沒人管得了他會做下些什麽事來。


    可蘇白這一插手,卻又不是正氣淩然那麽一回事,她如今自給就是個麻煩,就在截住沾血的棍丈之時,那走火入魔的跡象又險些迷惑了她的心智,唆使她去對付一個對於修真者而言手無寸鐵的凡人。


    雖說僅僅是刹那心中生戾,卻也即是恰好叫那衙令受了一嚇減了多少銳氣,鬆開了握棍的雙手,急忙躲進了眾衙役身後,正在猶豫是要再搬些救兵,還是來日方長擇日再做計較。


    可轉念一想,自己這是在眾目睽睽之下失了顏麵,想到這,他那丟失的氣焰又找了回來,當即呼喝:“統統拿下!愣著做什麽,小心你們的飯碗!”


    攖寧身形一晃,登時攔在蘇白前頭,那拔尖的個頭全然將攔在身後,細了一句:“師傅,讓我來。”


    這小徒弟是三人中最有分寸的,再者這是昶國地境,麵前眾人算得是他的“子民”,他來處理自是最好不過,她沒理由再插足進去,事實上到底她也想看看自己教出的徒弟是如何處理。


    忽見一布衣鑽入人群,擠入眾衙役中,在衙令耳邊細說了一句話,那衙令當即變了臉色,喝止了眾人,什麽話也未曾留下,便帶著眾人灰溜溜的離開了去。但見那布衣向蘇四人輯了一禮,那雙眼可毒了,一眼便瞅準了蘇白,再和聲悅色的說道:“我家少主不日設宴恭候道長,少主說了。若是道長識得鬼穀柳派,必然會賞臉赴宴一敘。”


    瞧他那不卑不亢還有些傲然在眼中,似乎篤定蘇白必然不會拒絕一般。


    一旁的杗罡壓低聲音向他小師叔問道:“師叔,柳派很強嗎?”翎少卿眯了眯眼,未答。


    柳派?


    蘇白眉梢微微一挑,許多記憶不止從未淡化,反在這一瞬更加鮮明。


    一個為殺而殺的聽雨閣,竟還能對外聲稱是鬼穀柳派…


    不談她心中如何是想,隻見她唇角動了動,問道:“何時?”


    “我家少主說了。道長可能要安頓眾僧人,今日隻怕抽不出時間,故而…”那布衣唇角微微揚起幅度,才答道:“明日清早,自會派人來接道長前去赴宴。”


    此人說罷。便欠了欠身。也不等蘇白答複,便再次擠出人群,揚長而去。


    雖一身布衣,也刻意掩藏功底,可僅僅是聽他呼吸步屢,也是能推斷出此人絕不是一般的小羅羅,真實功底並不低。


    派這樣一個人扮作跑腿夥計特意來傳個話,未免太高看了落櫻隻習到四十餘式,境界隻徘徊在心動中期的小人物蘇白了。


    是被他們察覺到了東西在她手裏嗎?


    蘇白沒再多想,收回思緒後才發現徒弟攖寧正在勸說那年輕住持遷往它處再辟新寺。這本是個好提議,但多少叫蘇白隱隱有些肉疼,新建廟宇的花銷,還要容納這麽多和尚,初期估計是不可能有什麽香火維持生計的,管長期打算,它就不是一個小數目。


    事實上攖寧就一個缺點,那就是不把她這個師傅的錢當錢,是非常樂意做個米蟲,不管花錢如流水,隻管伸手向她這個師傅要。


    這算算五年來,她這愛徒不知援助了多少小門小派,照此下去,要不了多久,大家就得去喝西北風了。


    不過於私心,這答案很好,那住持拒絕了愛徒的美意。


    不知是她大徒弟當眾算計這買賣太賠本,左一個錢進右一個錢出叫住持聽了心寒,還是在住持開口拒絕時少卿那小爺的脾氣又給激了出來,一副“你真不知好歹”的架勢促使住持更加堅決這個決定?


    又或許,全是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其實在住持眼底一切物質皆是空?不知天底下是不是真有這種人,沒有任何追求不說,寧可與苦作樂,竟還能叫眾人追隨?


    這住持決定帶著眾僧回到那破廟,即便三不五時總有衙門的人將他們趕出來如落街老鼠,棒棍伺候,百姓們又不敢名正言順去幫個手,隻鮮少有幾個心善的偷偷送點素食到腸不到肚的勉強維持著那硬朗的生命。


    即便如此,眾僧竟將千言萬語化為齊頌佛號,便跟著他們的住持帶傷步履蹣跚的在人群的目送下,緩緩向鎮外走去。


    隻有攖寧一個人堅持的正義就好似是一個巴掌拍不響,看著眾人步履蹣跚的背影,留給這年輕道士的不就隻有愛莫能助麽?


    此情此景,叫她私心不住。


    隻捫心自問,其實心底深處她是讚許攖寧的做法的。


    眾僧與官衙交惡,此地自然不宜久留,若是遷移,佛門弟子與世無爭,根本不可能去經商貿易像普通人那樣的去維持生計,他們食不果腹談何重來,攖寧自是看透了這一點,才費勁唇舌去遊說住持,若是他的師公在世,定會覺得有這般徒孫麵上有光。


    罷了罷了。


    前後這事做的還少嗎?不多這一回。


    想到這,蘇白上前輕輕拍了拍攖寧的肩,提點道:“若有人寧可苦了自己,未免不可理解成此人是不願意苦了旁人,換個方式,換個角度,成事從來貴在堅持。”


    那英氣的劍眉應聲疏開,那星目卻不算釋懷,隱隱是帶著些許疑惑,看向蘇白的眼,問道:“師傅的意思是先說服那住持底下的眾僧?”


    蘇白搖了搖頭,未答,卻隻交代:“你且隨那住持去,住持到哪你便在哪,務必要讓他知道你在陪他挨餓受寒,順便把方才那個衙令一並帶上,不傷於他卻也不放他走,叫他也體驗體驗寺中清苦的生活,增長點閱曆。救兵來幾波,你便攆走幾波,若有善民偷偷送齋飯過去,你第一個將齋飯搶過來擺在住持麵前,他決計是不會獨食的,到那時你便將這些齋飯通通贈給衙令亦或是衙令底下那些來援的救兵,美名其曰‘官家人身子驕貴,挨餓不得’,隻管叫眾僧陪著住持餓肚子,衙令一直喊著要回家。私底下也要注意眾僧之中有幾位年紀老邁之人,比不得這些年輕和尚,該偷偷混著水合上辟穀丹叫他們吃下,明麵裏你該做什麽,還做什麽,憑住持再三說些道理,你充耳不聞,隻答一句:既然住持念的經文隻是執苦,我所作所為有何不可當成渡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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