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白將火撤去,隨手拾回那墊在地上的原布,於她而言,不該浪費的就沒必要浪費,雖然這料子值不了幾個錢。


    剛祭出飛劍,便聽見那頭仿若是後知後覺的想起了什麽,適才問道:“我昏迷的時候,你好像給我喝了什麽?”


    輕踏上劍,寂靈的眼回眸看來,一邊回答“果漿”,卻也一並向他伸出手。


    果漿,顧名思義,將果子碾成漿。他能理解。


    紫翊宸沒握住向他伸出的手,即便他知道那冰涼的手實際很暖,至少握住的力道會叫人覺得暖。他隻邁開腳步,自覺踏上劍身立於她身後,言道:“我可以站穩。”意思不正是不需要你幫忙麽?


    蘇白隻當紫翊宸是嫌厭自己,便隨手折枝,自己握住樹枝一頭,再將另一頭往後遞去,頭也不回,說的卻是實話:“此時的你,在劍身上站不穩。”


    紫翊宸似想辯駁,可轉念一想,卻也是個理,自己如今動用不了內力,一旦飛劍動身,想要隻憑借肉身尋找平衡著實不是件容易事,隻得伸手一抓,捏住了樹枝的後端,道:“可以了”。


    飛劍動身。


    風聲卻未貫耳,想來是前頭的道姑動用真氣屏蔽了外風,手中扶住的是根死木,明明跟前頭那不會笑不會怒的木偶同是一個係列,卻不知為何,心裏總覺得,死木是死木,活人是活人,一個不會暖,一個化心扉。


    一雙紫眸盯著某人的背影忽明忽暗。


    就這麽站在她身後。她定是不知道身後之人此時正在打量她的身高,且天馬行空的想著,雖然如今身高一樣,過不了幾年定會趕超之類的想法吧?


    自然更不會知道,就這麽短短的片刻之間。某人甚至聯想到她實際年齡會不會已經是三位數什麽的,總之,毫無邏輯可言的胡思亂想。


    這家客棧說來清冷,年久失修自然入住的少,不比鄰家高堂滿座,若是蘇白自己來住店,估摸著也是必選此地,沒什麽比清淨更適合修士的了,最重要的是,收費廉價!


    隻是紫陽門這樣注重門派臉麵的修士。竟也選了這樣一家客棧小歇多少是叫蘇白有些意外的。在世人的謠傳裏,最好做的生意必屬兩派,一為揮金如土霸居首席的萬劍宗,二則鮮少出沒於外界的紫陽門,看得出兩大派對門派臉麵都很上心。且也具備雄厚的財力。而如今她遇到的。隻是落魄了的紫陽弟子罷?


    紫翊宸向人打聽無果,多少有些失望,催蘇白走時卻瞧她正仔細打量著客棧出神,又想到自己這狼狽至極的著裝,才向人打聽時曾換來過多少怪異的眼神,也不知是不是自尊心作祟,便衝蘇白說道:“之前落腳於此,乃是因為這裏安靜,適宜修行。”好似怕人不知道,他們師兄弟在沙鎮做了些活路賺來的那廉價勞動金隻夠如此開銷一般。畢竟沙鎮那店主可沒少向蘇白敘述三俠的事。


    倘若真不在意,他何須向蘇白提及?


    也不知蘇白是不是真聽得出他的尷尬,竟也附和道:“清淨的確最宜修行。”


    轉過身,便向店家要了兩間房,招呼他道:“你且先隨小二上樓歇著,我去探一探那女盜的底細,說不定還能打聽到你師兄弟的消息。”


    紫翊宸也未墨跡,畢竟他也清楚此時自己跟去了反倒是個負累,客套了一句“有勞”,便隨店小二上了樓。


    待見他走遠,蘇白才又匆匆自儲物空間取出一套攖寧徒兒製下的新衣裳交予店家,交代下熱水,連這套衣裳一並送上去給他,便匆匆離去。


    或許她不直接把衣物送到紫翊宸手裏,是怕紫翊宸尷尬吧?


    或是怕紫翊宸直言拒絕,反倒自己尷尬?


    當然,這些不重要,重要的是,她該何從下手?關於打聽女盜下毒與另外兩位紫陽弟子之事。


    ……


    之前也說過,紫翊宸昏睡了一天,如此,這慢慢長夜他必定也精神抖擻,因內力被封,他就是想打坐練氣也不過是徒勞費神,身上又沒什麽可打發時間的書籍,又不好外出閑逛,故而浸在浴桶裏的他仰著腦袋盯著天花板,才泡了一刻鍾的熱水澡,他就已經感受到這漫漫長夜的無聊了。


    那張銀色的麵具安靜的躺在一旁,與那身蘇白差人送來的衣裳放在一塊,也不知他洗好後,願不願意穿上。


    月色比不得昨日,稍稍顯得有些淡,更襯得大地有些昏暗。


    這屋裏水煙嫋嫋,熱氣將紫翊宸的麵龐沁紅,不知是燭光的作用,還是真有那麽紅潤。


    少年仰頭盯著天花板,明明是個半大的孩子,至少在現代人的世界觀裏,他是個不折不扣的未成年,卻忽地用老氣橫秋的語氣嘀咕了這麽一段叫人哭笑不得的推測:“師伯說過,女人給男人衣服,就是在暗示想要照顧這個男人一輩子,也就是說,是那個女人在向那個男人求婚。道姑也是女人?對,道姑也是女人。這一點毋庸置疑。”


    “既然如此,那麽她要我幫的忙…幫忙…”噗通一聲,紫翊宸下意識的跳起來卻腳一滑又坐了回去,雙眸怔怔,脫口而出:“…不會是雙修吧!”


    說罷,似又覺得不妥,自顧自的搖了搖頭,堅定道:“不對,我紫翊宸,絕不可能有辱師門,更不可能委曲求全,既然如此,我緊張什麽?”


    好似某人是如此的堅貞,嘩啦從浴桶裏竄出來,幾步上前,把那疊衣物視如瘟疫一般避之不及的與自己的麵具隔開…


    燭火輕輕跳躍著,屋裏的這個人開始了各種忙碌,也包括穿好自己原來那身狼狽至極的衣物在屋裏來回踱步,想計策什麽的,總而言之,之前還說漫漫長夜無聊,此時看起來,這一夜這個人,是不會無聊了……


    衣服…求婚…要是蘇白知道了這事,不知她是該哭還是該笑。


    隻是,衣服跟求婚是怎樣聯係在一起的啊?!


    …養大紫翊宸的那位師叔,真可謂是功不可沒…


    ……


    蘇白回來時,已邁入了辰時,天早已大亮。


    她一回來,沒有先回屋去歇息,反倒擔心隔壁那一位對消息太過焦急,便首先去了他那。


    一入屋,她還沒來得及開口,那麵具少年便將衣物返回,口中振振有詞:“我身為紫陽門弟子,便隻穿紫陽門弟子衣,衣服你收回去。”


    將衣物一股腦好似嫌棄般的塞給她後,便立馬倒退幾步,與她保持良好的距離,昂首挺胸,竟有一種英雄慷慨赴義的調調。


    “從未聽說紫陽門有這規矩。”蘇白不解。


    他的解釋也叫蘇白雲裏霧裏:“弟子忠於門派,何須門規條款來約束。”


    蘇白真不明白,一個門派的弟子遇到一些困境時不得已穿了別派的衣物就怎麽違背忠字了,不明白歸不明白,都說入鄉隨俗,既然紫翊宸執意堅持,那她唯有妥協,退一步了。


    故而,蘇白提議:“既然如此,那我按照你們門派的弟子衣的款式,現做一套給你。不過隻能盡量保證看上去相似,至於製衣法用的也不是你們門裏的,你將就著先穿穿,表麵上,應該看不出是外行製衣,應能無損門風。”


    “不要!就是你做的,才不要!”那頭的反應卻像是被人踩了尾巴。


    “…”蘇白第一次有種找不到話說的感覺。


    “我問你,你要我幫你的忙,到底是什麽?”這尾巴蘇白還真不明白,到底什麽時候踩了。


    “…”蘇白無言語對,還在猜測,自己送衣服到底是不是一件非常傷害這傲骨青年自尊的事?


    可就蘇白這點情商,隻怕絞盡腦汁都想不出緣由罷,故而稍稍想了下無果,她便主動放棄,收回衣物,便主動提起了此次的收獲:“我找到她的住處了,費了點時間。雖還是沒有你師兄弟的消息,但我想,沒有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說明你師兄弟並未落在她的手中。當然,你聽完我接下來要說的,就會明白何以慶幸你師兄弟沒落在她手裏。”


    一聽是可能關於師兄弟的事,紫翊宸那被踩的尾巴好似瞬間完好如初了,別扭也全拋之腦後了,當即示意蘇白坐下,當起了合格的聽眾。


    “聽說過後脈龔家女嗎?若沒記錯,早在一千七百多年前,修真界就曾出現過這樣一個遺孤。我之所以知道,也隻因師傅留下的典故裏記載了寥寥幾句,說起過那時期,曾有位修士收養了一個遺女,視為親生。此女天資尋常,體內卻有奇特的靈動,修行卻謂毫無進展,十多年才完成了首次的築基。後修士慘遭人禍,孤女之異亦才彰顯出來。”


    “記載裏說,這孤女血液獨特,於修士而言,孤女之血是毒,是劇毒。任何修士,無論境界高低,但凡誤飲孤女之血,一身道行就算是廢了,並非散去,而是仍有,卻無法使弄。記載中也注說,這事受害的修士並不多,在苗頭剛燃起,孤女便被人誅殺了。”


    “其實一開始,我也曾懷疑過,你是不是中了類似的毒,隻是還不確定。這一回,我在那女子家中有了收獲,是從她家中暗藏的一本老舊書籍裏看到的。原來,這血脈被稱作後脈,傳女不傳男,為龔氏所有,這裏指的龔氏,並非所有姓龔的人。我曾查閱那書籍裏記載的族譜,排除下落不明者個別,傳到這一代,隻剩下了那姓龔的盜墓女,她膝下育有一子,按照這血脈的獨特性,一代人隻能生育一次,也就是說,後脈在她手裏,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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