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類擁有很多看似合理,實則不合理的天性,比如“自以為是”。


    “小野人”再次說出的話語裏,明確地點出了要我們“留下一個人”的意願,這就意味著我們中的某個人可能永遠無法離開這裏。這本來應該是一個很糟糕的局麵。可是,在聽到這句話的時候,包括我在內的所有人卻異常統一地鬆了一口氣。


    這種反應其實十分奇怪,但它確實符合人類的天性。在我們看來,此刻“小野人”提出要求才應該是“合理的”行為,而剛才那種“無私的舉動”雖然看似是件好事兒,但卻反倒值得懷疑。人類的天性弱點在這一點上暴露無遺,我們的社會亦在這種“自以為是”的影響下變得越來越“好壞不分”。不得不說,這的確是一種徹頭徹尾的悲哀。


    不過,此時的我們沒時間去思考這種“與哲學沾邊兒”的問題。在短暫而詭異的“放鬆”之後,所有人又不得不因為眼前的局麵而再度陷入緊張之中。尤其是,那個被“小野人”指點著的人……


    “你們……都看著我幹什麽?這他/媽的是個陰謀!你們難道看不出來嗎?”棕發胖子波度大吼了一句。他那張混雜著憤怒和恐懼的麵孔已然有些扭曲,一雙微紅的眼睛不斷地掃視著周圍,頗為神經質地對所有人噴灑著惡毒的怨恨。


    我們沒有說話,可詭異的是,波度的“戰友們”竟然也沒人出聲。


    這些傭兵一個個緊握著自己的槍械,以十分標準的戰術動作朝向外圍進行著警戒。他們沒有人提出任何一句意見,甚至就連目光都在波度的吼聲過後收了回去,隻是默默地堅守著自己的職責。這份“認真”的態度似乎已經達到了忘我的境界,仿佛根本不會再受任何“外物”的幹擾。


    奇異的沉默籠罩在我們身邊,迅速地醞釀著某種“不和諧”。波度的臉色隨著沉默的持續變得越來越難看,雙眼中亂躥的瘋狂也愈加激烈,連帶著他的身軀都開始了輕微的抖動。


    “抱歉!我們不會放棄任何一個隊員!”亨特端著步槍走到了波度身前,用堅定的藍眼睛緊緊地盯著對麵的“小野人”。


    可惜的是,他的話並沒有得到其他隊員的支持。這些傭兵依舊一言不發地保持著警戒,雖然沒人提出反對,但是此刻的漠視誰都明白在表達著什麽意思。


    亨特的眉頭皺了起來,很緊。但他沒有退縮,也沒有挪開遮住波度的身軀。


    “小野人”的笑容更加詭異,嘴角的弧度卻在彰顯著極度的輕蔑。它也同樣沒有挪開自己的手指,依舊定定地指著波度,開口道:“帶上朋……友,你們走!我,隻要他!”


    這句話雖然簡單,但在此刻來說,它的威力無疑相當於一部從天而降的“強力絞盤”。它不僅把亨特的眉頭絞得更緊,已然形似麻花,更是轉瞬之間就把傭兵們之間的“紐帶”絞得支離破碎。


    繃斷的“紐帶”狠狠抽在了波度身上,似乎將他打得很疼。他的身軀因而微微有些下彎,渾身上下的抖動也愈加劇烈。一聲聲充滿著憤怒的低吼從他口中不斷吐出,緊握槍械的雙手亦在狠狠的收緊,仿佛要把所有的怨恨都發泄在它上麵。


    背叛?拋棄?


    其實,也不能完全這樣定義。這群傭兵此刻的漠視雖然看來涼薄,但是細想之下也未必沒有理由。他們隻是雇傭兵,不是正規軍。接受任務奔赴戰場,在本質上和外出打工也沒什麽區別。彼此之間與其說是“戰友”,倒不如說是“同事”更加貼切,相互的情感本就未必深厚到哪兒去。


    再者,我們此刻的境遇確實和這個棕發胖子脫不了幹係,如果不是他的“戰場綜合症”導致最後一個野人戰士死亡,此刻的情況也許就是另外一番光景。在某種意義上來說,這家夥可以說是引發現在局勢的“罪魁禍首”,也是害死自己戰友的凶手。此時遭到其他人的排擠,其實也無可厚非。最重要的,這是人性。每一個人都是自私的,這個世界上其實並沒有多少人願意為他人付出太多,更何況是步入險地了。


    我輕輕歎了一口氣,抬起腳步便向波度走去。當然,我並不是去落井下石,雖然我確實很討厭這個暴躁的胖子。此番舉動完全是出於小心謹慎,在這種情況下,我十分擔心這個家夥再次做出什麽瘋狂的舉動,以至把情況搞得更糟。


    可惜,這個胖子似乎對我有著極深的成見。我的舉動在他眼中無疑變成了徹底的“趁火打劫”。深感眾叛親離的波度被怒火推入了瘋狂,他突然出腳踹倒了身前的亨特,嘶吼道:“fu/ckyou!要死大家一起死!”


    他手中的突擊步槍和他同時發出了怒吼,灼熱的子彈頓時衝出槍口,帶著深深的怨毒直奔對麵的“小野人”飛去。“小野人”的反應快得有些詭異,早在波度剛剛起腳的時候,它的身體竟然就已經撲向一側,仿佛產生了某種“預判”。不過,這一連串的舉動畢竟是發生在電光火石之間,哪怕“小野人”已經提前做出了動作,可是如此短暫的時間還是讓它無法完全躲開攻擊,妖豔的鮮血瞬間便染滿了它雪白的身軀。


    心中暗道糟糕,我急忙躥至波度身前,猛力抽出一腳踢飛了他手中的步槍,迫使他始終死死扣住的手指離開了扳機。反應過來的一眾傭兵也在此時猛撲上來,七手八腳的將他按在了地上。


    我立定身形扭頭一看,隻見那個“小野人”已然趁著這個機會躲到了岩石後麵,一句淒厲的大喊亦在此時響徹洞窟:


    “多卡,蘇地那!”


    驚變隨著喊聲猝然降臨,洞窟中的“嗡唧”聲霎時如雷,那些不住閃動的白影同時衝出了洞口,向著我們猛撲而來!


    我咬了咬牙,用盡全力猛踏地麵,向著不遠處的岩石猛撲過去,打算在攻擊降臨之前把“小野人”再次擒下用以保命。沒想到更加讓人難以置信的情況恰在此時發生,那些跳出洞口的“碩大白影”竟然在空中分散解體,瞬間便化成了無數個會飛的“小型怪物”!


    巨大的“嗡唧”聲瞬間降臨在我們頭頂,這些“小型怪物”僅用了短短數秒就將我們團團包圍,阻斷了通往所有方向的通路!


    “我的上帝!白色的蝙蝠?!”


    “shit!怎麽這麽大?oh!見鬼!它們咬人!這群吸血鬼!”


    “射擊!射擊!fire!”


    突擊步槍的怒吼和眾人的驚叫混雜在了一起,身邊的場麵霎時慌亂無比。這群白色的蝙蝠雖然體形比寵物狗小不了多少,但是它們固有的靈活性卻沒有因此而喪失,反而比常見的種類還要迅猛。蝙蝠的飛行線路本就以極端詭異而著稱,而這群不知名的白色蝙蝠顯然是同類中的佼佼者。突擊步槍的射擊速度絕不能說是羸弱,可是在這群家夥麵前卻顯得有些無力,連續躥向空中的子彈,並沒有收獲如同我們想象一般的戰果。


    更關鍵的是,這群蝙蝠的數量太多了!


    遮天蔽日的白色飛影幾乎占據了整個兒洞窟,似乎除了我們身體所占用的空間之外,其他的地方全部塞滿了蝙蝠。我們的身體時刻都在受著它們凶猛地衝撞,每挨上一下,都好似挨了一記成年壯漢全力打出的拳頭。它們的躥飛速度又是極快,以至於這短短數分鍾之內我們便挨了無數“重拳”,仿佛身邊突然出現了數不清的拳手,正在一刻不停地向我們進攻。


    暴風驟雨般的攻擊確實有些難以抵擋,我們就像在怒海中搏浪的“小舢板”一樣顛簸不停,似乎隨時可能被“巨浪”掀翻。體形最壯的傭兵“卡維裏”是第一個被“掀翻”的倒黴蛋,他的身材決定了他比別人的“被攻擊麵”大上不少,所受的攻擊自然也就最多。大塊頭的倒地似乎砸出了“地震”,每一個人都開始立足不穩,沒過多久便接二連三地被“蝙蝠拳手”擊倒在地。


    我的體能和進攻能力無疑是所有人中最強的,而國術本身也比其他格鬥技更加重視“輾轉騰挪”,所以,我自然比他們多抗了一會兒。不過,也僅僅是很短的一段時間罷了。隨著傭兵的不斷倒地,射速極高的突擊步槍自然也就啞了火。燕道傑的散彈槍雖然比其他人創出了更大的戰果,但是這把武器的射速卻是不可忽視的硬傷。沒了突擊步槍的支持,燕道傑僅僅開了一槍就被蝙蝠群打倒在地,而孤立無援的我更是在全部“拳手”的進攻下撐了不到三秒。


    堅硬的地麵有些冰冷,讓我的皮膚都不禁有些發麻。耳邊不住呼嘯的風聲和雜亂的氣流,更是讓我的心比地麵還要冷上幾分。


    完了!這回可是真的在劫難逃了!小玉她們離洞口最近,應該有機會逃出去吧……


    我聽著呼嘯的風聲慢慢閉上了眼睛,無奈地等待著死神的降臨。不知為何,此刻的我心中並沒有太多的沮喪,反而隱隱出現了一種“償還”的感覺,就像……村子裏的那群白凶!也許,這就是自然法則。也許,小玉她們能在屍體上找到“母蠱”從而得救。也許……


    我默默地想著,逐漸陷入了一種超脫般的平靜。耳邊的風聲似乎也被我的想法所感染,慢慢地歸於安靜,無聲無息……等等!安靜?!


    倏然睜開雙眼,我的眼中卻隻看到了一片黝黑,再無一絲白影。那群凶猛的白色蝙蝠竟然不知在何時悄然地消失了!


    我急忙摸索著打開了手腕上的手電,迅速地觀察著四周的情況。沒有“嗡唧”聲,沒有呼嘯的亂流,沒有白影!那群不知數量的白色蝙蝠完全消失在了視線裏,就連那些密密麻麻的洞口裏都沒再見到一絲閃動,仿佛,它們隻是一個噩夢。


    一支支手電接連亮起,燕道傑和傭兵們的麵孔逐一出現在明亮的光柱中。不遠處的洞口裏走出了兩個纖細的身影,小玉的呼喚亦在同時傳入了我的耳中。


    感謝上帝!大家都活著!可是……這是為什麽?


    難以理解的劫後餘生讓我不自覺地念起了傭兵們的口頭禪,然而,我心中的疑惑卻並沒有因此而消解。我打著手電不住地照向周圍,以期能夠發現什麽蛛絲馬跡,來解釋這群蝙蝠為什麽會放過我們。


    明亮的光柱像掃描器一樣劃過身邊的空間,卻在正在爬起的亨特身旁突然陷入了僵直。光柱中照出的並不是什麽線索,而是,一個正在從枝條籠子中爬出的人影!


    杜瘋子,血徒!


    我們,終於再次見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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