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各老!各老!不好嘍!”


    一個麵帶血跡的中年男子跌跌撞撞地衝進屋門,口中殺豬般的大喊不停。屋中正在商議事情的眾人被他嚇了一跳,齊齊扭頭向他看去。


    “莫得著慌,啥子事?講!”坐於眾人上首的老人頓了頓手中的拐棍,沉聲喝道。


    中年男子被喝得一激靈,急忙喘了幾口粗氣,啞聲道:“呼……呼……那個啞女,她跑、跑嘍!!”


    “啥子?跑嘍!你們幾個球咋看滴?啊?!”坐在老人身邊的黑臉漢子聞言“騰”的一下躥了起來,隨後一把扯住中年男子的衣襟,大吼道:“啞女弱地很,咋能跑得了?莫不是你們幾個球,色蟲上了頭,想搞她,這才開滴門?啊?!”


    “不是俺!不是俺!是二德子那龜球帶滴頭兒……”中年男子瞄了一眼黑臉漢子越攥越緊的拳頭,趕忙指了指自己臉上的大片血跡,嘶喊道:“真滴不是俺!俺啥都沒幹!俺們剛開開門兒,那個瓜娃子就衝進來把啞女帶走嘍!你瞅瞅!你瞅瞅!這是他打滴啊!”


    “哪個?!哪個帶走滴?!!”


    “就是那個剛來咱村,叫個啥子‘商’滴外來貨!那娃……”


    “你娘了球!你四、五個打不過那外來貨一個?!”


    “那娃手黑滴很……俺們……”


    “你個孬貨!手黑?黑你娘了球!”黑臉漢子粗暴地咒罵了一句,舉起巴掌便把中年男子扇倒在地。隨後就想抬腳狠踹。


    恰在此時,坐於上首的老人再次重重地頓了下拐棍。嗬斥道:“吵個球!明日就要上供,莫得啞女這個祭品,你們哪個去頂?啊?!要是惹得‘白爺爺’惱了,全都死球!還吵,還不去追!!”


    黑臉漢子聞言冷哼了一聲,隨後急忙出了屋。屋內的其他人相互看了看,而後便急慌慌地跟了出去,就連正在地上哭喊的中年男子也不例外。仿佛老人剛才那句“哪個去頂”是一句“威力強大的咒語”。


    片刻之後,人跡罕至的小村裏沸騰了起來。一群漢子手持著各種可以找到的“武器”嚷嚷著湧出了村子,直直追向他們那個逃跑的“祭品”。


    事實上,這個帶走“祭品”的人本身具有遠超普通人的運動能力。如果隻有他自己,那麽這些村民此刻的追擊必然會變成一個徒勞無功的笑話。可惜的是,他所帶走的“祭品”不光是個活人,更是個嬌滴滴的大姑娘。在先天體能的拖累之下。他們與追擊者的距離便不免愈見縮短,直至可以隱約互視。


    沒有受過訓練的普通人便是如此——越緊張,身體就越難協調控製。本就體弱的“啞女”被身後那些村民的瘋狂叫喊聲嚇得夠嗆,腳下一軟便摔倒在地,當即就引發了一場血戰。好在這個救她的人雖然不懂什麽格鬥技巧,但僅靠本身的力量也能與一眾村民打個旗鼓相當。甚至還能帶著她殺出重圍,繼續奔逃。


    正所謂“好虎架不住群狼”。數次衝突之後,再強的體能也已然逼近極限。可那些緊追不舍的村民非但沒有放棄追擊,反而因為鮮血腥氣的愈見濃鬱,多出了一股嗜血的瘋狂。


    呼吸。猶如刀割。


    視線,恍惚若霧。


    窮途末路的一對男女終是難抵恐懼和疲乏。踉蹌摔倒在地。雖然幾經掙紮,但卻一時再難起身,隻得默然躺在原地,閉目等死。然而,讓他們沒想到是,這一等,卻等出了一個意外的結局……


    “那時候,我真的以為自己完蛋了。雖然當時我還不知道他們拜的到底是什麽,但能‘聽到’那群村民是打算用活人獻祭的。落在他們手裏,我估計被打死都能算是好事兒了,”坐在我們身邊的殤“嘿嘿”笑了幾聲,瞬間便將我們沉浸在故事中的心神喚了回來。


    “嗯,那村裏的人確實沒有什麽法製觀念,稱作‘暴民’都不算過分!我們遇到他們的時候也差點兒起了衝突,”在白木村遇到的不快經曆讓阮玉的眉頭不由微微皺了皺,不過旋即釋然,轉而向殤問道:“你當時那情況明顯是……嗯,後來你又是怎麽……”


    “後來……嗬嗬,應該算是運氣吧!”殤喝了一口手中的飲品,接著道:“當時我是一點兒力氣都沒有了,腦袋裏麵像是有無數隻蒼蠅在飛,亂成了一團。可是,我躺了半天,也沒見有人過來抓我。直到我勉強能站起來的時候,我發現那幫家夥竟然一直在爭吵……”


    草叢裏的殤拖著啞女顫巍巍的站了起來,撐著樹木疑惑的望向那群爭吵激烈的村民。村民中的黑臉漢子見到殤再次直起了身子,粗壯的眉毛頓時狠狠擰在了一起,雙眼之中的惡毒似欲噴薄而出。


    他緊盯殤身前不遠處插著的木棍沉默了一會兒,隨後猛地朝眾人揮了下手,咬牙道:“莫吵吵!那龜蛋起來嘍,追!”


    言罷,黑臉漢子抬腳就欲前衝。然而,他抬起的前腳還沒落地,粗壯的胳膊便被一雙粗糙的大手死死地扯住了。


    “黑娃,莫得耍混!那個是‘白爺爺’的地界嘍,你娃進,咱就得多上個供,你娃搞去?”拉住黑臉漢子的男人惶恐地瞥了一眼殤和他身前插著的木棍,口中急急地勸解著。


    “我操!那龜球就在那還兒!莫搞回來,明日咋滴辦!”


    “那也莫得進啊!”


    “莫得進?咋?你去搞個供……”


    村民們的爭吵再次激烈了起來,可是,不論他們相互之間的叫囂如何凶猛,這群瘋子一般的村民卻始終沒人跨過殤身前的那根木棍去抓他,甚至就連看向木棍的眼神中都隱隱帶著恐懼。


    殤晃了晃仍舊有些昏沉的腦袋。帶著萬分的疑惑看向那根木棍。隻見那根木棍本身並沒有什麽出奇之處,隻是叢林中隨意砍伐的樹枝而已。唯一有些特殊的。就是木棍的頂端綁著一些散碎的暗紅色布條正在隨風亂舞,看起來十分像是他在村中見到的那顆老樹。


    老樹……雕像……這棍子和它們有什麽關聯?


    殤不由自主地在心中揣測起來。然而,還沒等這份想法走出幾步,對麵人群中的騷亂便隨著一個老人的出現而迅速平息了。


    “莫得再吵!各老來嘍!”扶著老人的漢子中氣十足的吼了一聲,而後便垂首立在老人身邊。


    “各老!那龜蛋……”黑臉漢子抬手指向依樹而立的殤,急急地打算說些什麽,不成想才張開嘴便被那老人揮手打斷。


    老人頓了頓拐棍,道:“莫再多講。俺都曉得。他們進了‘白爺爺’的地界兒,就算咱上了供。你娃幾個守在這裏莫得讓他們出來,等得‘白爺爺’前來收供就好。”


    老人環視了一圈人群,隨後清清嗓子,衝著殤身後的密林大喊道:“白爺爺!俺們上供來嘍!”


    眾村民見狀,急忙跟著老人喊了起來。如此數次之後,眾人便默然地轉身返回。隻留下那黑臉漢子帶著一些人遠遠的守在了一邊。


    峰回路轉的狀況讓殤不由有些發懵。不過,不管如何,此刻的情形終歸比被瘋子一樣的村民抓回去要好得多。為了避免夜長夢多,已然恢複些體能的殤便想趕快離開。然而,身具“讀心”能力的他卻在那些看守者心中不斷地聽到諸如“撕爛爛”、“吃光光”之類詞匯,當然。還少不了他們時常掛在嘴上的“白爺爺”。


    這些心聲中映射出的血腥讓殤不免有些猶豫。不過,當時的他也確實無法可想,於是隻能硬著頭皮扛起昏迷的啞女,在看守者們“看死人”一樣的目光中默默地走向密林深處。


    茂密的枝葉很快便將看守者的身影掩埋在了身後,昏暗的叢林中隻剩下了昏迷的啞女以及扛著她艱難行路的殤。寂靜的。讓人有些心底發涼。


    盤根錯結的樹木在光影的交錯下仿佛化身成了一個個凶殘的妖魔,陰森的環境讓殤適才聽到的那些心聲顯得更加血腥。就連身邊的空氣中似乎都已充滿了刺鼻的腥氣……


    突然!殤聽到了一種無法理解的心聲。與此同時,他亦猛地發現自己已經被一群白色的身影悄悄地包圍了。


    它們,來了!


    “白凶!”有過同樣遭遇的我們不由異口同聲的喊了出來。被打斷講述的殤聞言微側著腦袋停頓了幾秒,隨後點頭道:“嗯,就是你們此刻想的那種生物……”


    “哎?我們聽到的傳聞可是說,那些個‘白凶’是野人養的看門狗啊!野人不就是你們嗎?怎麽著?難不成你們和‘白凶’還不熟?”聽到殤對“白凶”的稱呼頗為疏遠,燕三爺不禁疑惑的問道。


    “不,那種生物並不是我們養的,它們隻是這個地方自然產生的變異物種罷了,”殤搖了搖頭,“據我‘父親’說,它們原本是從別處遷徙過來的普通猴子,後來受到這裏地氣的影響才變成今天這個樣子。山下那個村子會用活人祭拜也是因為這裏的地氣。他們那裏的人都很長壽,最少也能活到120歲,而且,他們隻有在超過100歲之後才會變老。在此之前,他們都會保持著壯年時的外貌,哪怕已經80歲了,身體看上去也和40歲沒有區別。”


    “天,怎麽會有這種現象!”小芊驚異地瞪大雙眼愣住了神兒,微微頓了一會兒,這才接著道:“怪不得我在村子裏的時候總是覺得有點兒別扭,原來是因為始終沒有見到過五、六十歲的人。竟然可以長時間保持在壯年的狀態,這幾乎就是‘青春永駐’了啊!也難怪他們瘋狂到用活人獻祭……可是,他們受地氣影響而長壽,和那群‘白凶’又有什麽關係?為什麽要崇拜它們呢?還刻了很多雕像……”


    殤指了指我們麵前愈見豐盛的食物示意我們取用,隨後回道:“事實上這裏生存著很多變異的或是上古的生物。你們坐過的‘飛鐮’就是一種上古動物,而那些我用來阻止你們的‘芍’和‘筠’則是兩種上古的植物。哦,對了,還有剛才說到的那個用來監測的‘巨眼’,其實那東西也是一種上古的植物。”


    “你說的那個什麽‘芍’和‘筠’就是‘雙洞’中的‘水晶花’和‘軟膜牆壁’吧?”燕道傑拿起一塊不知是由什麽動物做成的烤肉啃了一口,隨手指了指身後的洞口。


    殤點了點頭,“嗯,這些生物大多數都很溫和,也都有自己固定的生活地點。其中有很多生物還可以被我們驅使,所以不會亂跑,也不會傷人。隻有那些‘白凶’是故意被放鬆管教而放到外圍的,目的是防止有人亂闖到這裏,就算是‘警衛’吧。那個村子裏的人因為這裏的地氣而變得長壽,但他們並不知道原因,於是就認為是外麵那片奇怪的白樹林的關係,所以稱它們‘神樹’。那些‘白凶’在外貌上和我們‘獴楛’有些相似,他們分不清楚,所以就和我們被一起當成了所謂的‘神樹使者’供了起來。”


    殤微笑著看了看坐在他身邊的啞女,接著說道:“這些事情都是我後來從我妻子那裏知道的。她是一個相當於被買來的外村女,可剛到村裏,那個買她的人就死了,她就成了寡婦。再加上她是啞的,所以後來就被那些排外的人選來當了祭品。我救她算是一個巧合,而後來我們在樹林裏被‘白凶’包圍,一步一步的被驅趕到了我的出生地,更是巧合中的巧合了!嗬嗬,也許這就是命運吧!”


    “原來你是這樣回到這裏的,這可真是……估計是那些‘白凶’感覺到了你身上的血脈吧!”阮玉笑了笑,而後搖頭歎道:“我們能追尋到這裏,有很大一部分原因就是那些關於‘神樹’的傳說。沒想到,這些傳說原來都是那些村民‘想當然’才產生的結果,估計能和玉簡的記載對上號,純粹就是巧合了……”


    “不,這些傳說從很久之前就在這個地區流傳了,基本上就是我們‘獴楛’在這裏駐紮之後,算起來少說也有快五千年了。隻不過後來的傳說出現了一些偏差,近代的村民並不知道‘神樹’到底指的是什麽,所以就胡亂指認成洞外的‘白樹林’了。而且,他們也不知道傳說中提到的‘看守’其實並不是指‘白凶’,而是指我們——‘獴楛’!”殤的嘴角不由扯出一絲苦澀。


    意外的答案讓我不禁皺了皺眉,開口問道:“殤,既然你們隻是‘看守’,那麽,誰又是真正的‘主人’?”


    殤扭頭看著洞壁上仍在閃爍著紅光的‘巨藤骷髏頭’沉默了一會兒,而後歎息著道:“姬軒轅!也就是曆史傳說中的華夏始祖——黃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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