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黛玉正獨自悲泣,忽聽的院門開了,她連忙躲到一邊。


    寶玉、襲人等送寶釵出來,黛玉有心想問問寶玉,但當著大家的麵,又恐怕寶玉臉上掛不住,於是,眼睜睜看著寶釵離去,襲人她們重新關了院門。


    黛玉躲在花影中,望著緊閉的院門又落下幾行淒美的淚水。


    轉身離去,哪裏才是自己的歸宿?館——不過是人生旅途中的一個驛站。


    昔日熟悉的道路仿佛沒有盡頭,滿心的傷痛,無望糾纏在她心中;吹麵不寒的春風,吹得她寸步難行。


    就讓一切念想都隨風、都隨風、心隨風痛;今晚花開花謝不是夢、不是夢、不是夢……


    黛玉回房,無精打采的卸了殘妝。紫鵑雪雁見她淚痕猶在,也不多問,任憑她悶坐,隻管睡覺去了。她們已看慣了黛玉的淚水,如果有一天黛玉不再哭泣,那才是不正常。


    可憐美麗到極致的林黛玉,獨倚欄杆,雙手抱膝,眼含熱淚,好似一尊淒美的木雕泥塑一般,一直坐到二更,才朦朧睡去。


    第二天,就是傳說中的芒種了。時間已近五月(農曆),百花開始凋零、衰敗,民間有在這天祭祀花神的儀式,以餞送花神歸位,同時為了表達對花神的感激之情,大觀園的人早早就起床了:女孩子們或用花瓣柳枝編成轎馬,或用五彩的鳥羽飾品用彩線係在每棵樹上、每枝花上。隻見滿園裏彩帶飄飄、花枝招展。


    榮國府年輕的女人們傾巢而出,主子、丫鬟、戲子、還有年幼的大姐兒,唯獨不見黛玉。


    迎春首先打破了沉默:“這麽晚了林妹妹還在睡懶覺嗎?這不科學。”


    寶釵笑道:“你們等著,我去把她叫來。”


    說完,寶釵徑直往館走來,忽然看見寶玉進去了。寶釵心想:林妹妹心眼兒特小,喜歡猜疑,如果我跟寶玉一前一後進去了,不知她又會瞎尋思什麽,我還是幹脆回去吧!


    這麽一想,寶釵轉身往回走,於是走出了婦孺皆知、震驚中外的“寶釵之經典撲蝶”:


    在尋找小夥伴的途中,寶釵眼前出現了一對玉色蝴蝶,大如團扇,一上一下迎風翩躚,飛翔的路線十分有趣,忽起忽落、來來往往總在寶釵眼前一米的距離之內。寶釵躡手躡腳,一直跟著這對蝴蝶到了滴翠亭,頗具楊貴妃之態的寶釵此時香汗淋漓、嬌喘微微,已無心再追逐下去。剛要往回走,忽然,從門窗緊閉的亭子中傳出了嘁嘁喳喳的說話聲。


    疑似墜兒:你看這塊手帕是你丟的那塊嗎?是就拿著,不是,我再還給芸二爺。


    疑似小紅:可不是咋的,正是我丟的那塊。給我吧!


    疑似墜兒:你拿什麽謝我?


    疑似小紅:咱倆這關係,說謝顯得生分了,你權當助人為樂吧。


    疑似墜兒:我倒沒什麽,隻是揀手帕的芸二哥說沒有謝禮就不讓我給你。


    疑似小紅:你拿這個給他吧。


    亭子裏沉默了片刻,疑似小紅又說話了:今天的事不能告訴任何人,我不相信你,所以你必須發個毒誓。


    疑似墜兒:如果我告訴了別人,就舌頭上長瘡,永遠不能吃飯,活活餓死!


    疑似小紅:我們隻顧說話了,也不知外麵有沒有人偷聽?不如把所有的窗戶都打開,看看外麵有沒有聽風的、撲蝶的?


    站在窗外的寶釵大吃一驚:連我抓蝴蝶玩兒這事都猜得出,也太神了吧!聽聲音,剛才說話的應該是寶玉房裏的丫頭小紅,此人心眼極多,而且都是刁鑽古怪的心眼子。她若開窗看見了我,一定會記恨我,俗話說狗急了跳牆,人急了也不例外,打架,我打不過她,使陰招,我更不是對手。如今,我隻能來個“金蟬脫殼”,把責任義無反顧的推到別人身上,這叫一舉兩得。


    於是,在短短的10秒鍾內,薛寶釵開動腦筋、發動機器,做出了一個大膽、有效的決定。


    在小紅、墜兒打開窗戶的刹那,寶釵故意放重了腳步,高聲笑道:“顰兒,我看你往哪裏藏?”一麵說,一麵故意往前跑。


    亭子裏的小紅、墜兒大吃一驚,看到寶釵都怔住了。


    寶釵笑道:“你們倆把林姑娘藏到哪了?快快交出來。”


    墜兒說:“我們沒見到林姑娘啊。”


    寶釵:“這就奇了怪了,我剛才明明看見她蹲在這兒玩水來著,本想嚇她一跳的,還沒來得及,她卻看見了我,往東一繞就不見了,我以為你們把她藏起來了。”


    小紅和墜兒麵麵相覷。


    寶釵接著說:“不在這裏,那麽一定是藏在那邊的山洞裏了,也不知山洞裏有沒有蛇?”說完,也不等她們說話,就急匆匆的跑掉了。


    小紅嚇呆了、嚇傻了:“這可怎麽辦?林姑娘肯定聽見咱倆的話了。”


    墜兒:“聽見就聽見唄,有什麽大不了的。”


    小紅:“我寧可讓寶姑娘聽見也不願讓林姑娘聽見。林姑娘心眼多,人又刻薄,要是走漏了風聲怎麽辦?”


    墜兒剛要說話,隻見文官、香菱、司棋等一路追著鬧著過來了,隻得閉了嘴,跟她們一起玩起來。


    遠遠地,小紅看到鳳姐兒在對麵山坡上招手,小紅丟下眾人,跑到鳳姐麵前:“奶奶有什麽吩咐?”


    鳳姐看了看小紅,幹淨俏麗、說話有禮貌,就笑道:“我的丫頭今天沒跟出來,你到我們家,告訴平兒姐姐,把外屋桌子上汝窯盤子架底下放著的那卷銀子拿出來給繡匠發工資,一共是一百六十兩。另外,把裏屋床頭間的那個小荷包給我拿來。”


    小紅答應著去了,轉眼回來,鳳姐已不在原地。


    小紅沿路尋找鳳姐的足跡:


    1、司棋從山洞裏出來,站著係裙子——看來山洞裏不隻有蛇,也許還有便便。小紅問:“姐姐,看見二奶奶了嗎?”司棋道:“沒看見。”


    2、寶釵和探春坐在池子邊看魚,紅玉走上前陪笑問:“姑娘們可看見二奶奶了?”探春說:“大概去你大奶奶那邊了,你找找看。”


    小紅來到稻香村,院子裏坐滿了丫頭:晴雯、碧痕、麝月、鶯兒……


    晴雯看見小紅,迎頭一句:“你隻知道瘋,花也不澆、鳥也不喂、茶爐子也沒生火,就知道在外麵閑逛。”


    小紅:“昨天二爺吩咐說,花隔一天澆一次;我喂鳥兒吃飯的時候,姐姐還在睡覺。”


    晴雯:“茶爐子呢?”


    小紅:“茶爐子今天不歸我管,有茶沒茶的別問我!”


    綺霰:“你聽聽她的嘴!你們別說了,讓她逛去吧!”


    小紅:“二奶奶使喚我回家拿東西了。”


    說完,把荷包舉起來給她們看。


    晴雯冷笑道:“怪不得不把我們放眼裏,原來攀高枝去了。二奶奶使喚一回就覺得了不起了,有本事出了這園子,永遠的站在高枝上才算本事。”


    小紅聽了,氣的吐血,但公務在身,隻好忍氣吞聲的來找鳳姐。鳳姐正跟李紈說話,小紅回道:“平姐姐說,繡匠們的工資已經發了。還有幾件事平兒姐姐讓我問奶奶……(此處省略掉a奶奶、b奶奶等十四個奶奶,主要為了表現小紅同誌辦事利落、伶牙俐齒)”


    李紈聽了,笑道:“什麽‘爺爺’‘奶奶’的一大堆,我聽糊塗了。”


    鳳姐笑道:“此話太複雜,估計普通智商的人很難聽懂。”又對小紅說:“好孩子,難得你說得這麽清楚,比那些扭扭捏捏像蚊子哼哼的丫頭強多了。以前我們家平兒就是那樣,自從我告訴她,不是所有裝蚊子哼哼的女人都是美人以後,平兒才不哼哼了。”


    李紈笑道:“都像你潑皮破落戶就好了?”


    鳳姐說:“我喜歡這丫頭,語言表達能力突出,是個不可多得的外交人才。你明兒服侍我吧,我認你做幹閨女,稍一調理,你就出息了。”


    小紅噗嗤一聲笑了。


    鳳姐道:“我知道你為什麽笑,是嫌我年輕吧。你打聽打聽,比你大多了的有的是想叫我媽的我都不理,今天想認你做女兒是抬舉你了。”


    小紅笑著說:“我不是笑這個。我笑奶奶認錯了輩數。我媽才是奶奶的女兒。”


    鳳姐問:“誰是你媽?”


    李紈道:“她本是賈家的家生子,父親林之孝、母親林之孝家。父母都是老實人,一錐子紮不出一聲兒,綽號天聾、地啞的就是他們,誰知道竟然生出這麽伶俐的閨女來。你今年幾歲了?叫什麽名字?”


    小紅答:“十七歲了,原來叫紅玉,因為重了寶二爺的‘玉’字,現在叫紅兒或者小紅了。”


    鳳姐問:“你是誰房裏的丫頭?”


    小紅:“寶二爺房裏的。”


    鳳姐皺著眉頭:“我早就跟賴大管家說了,讓他挑兩個好丫頭給我,他怎麽能把這女孩子送到寶玉屋裏幹粗活!小紅,你願意跟我去嗎?”


    小紅心裏想:“我願意。”但嘴上卻說:“其實願不願意的我也不敢說,隻是跟著博學多才的奶奶,可以學些眉眼兒高低,還可以見世麵。”


    正說著,王夫人的丫頭來叫鳳姐,鳳姐便辭了李紈去了。


    林黛玉昨晚的失眠直接導致了第二天的晚起,聽說姐妹們都在園中玩耍,怕人笑話,慌忙梳洗了出來。剛到了院中,寶玉進來了:“好妹妹,昨天你沒給我告狀吧,我擔心了一夜。”


    林黛玉不理他,回頭跟紫鵑說:“把屋子收拾收拾。”一麵說一麵往外走。寶玉以為還是昨天早上的事,跟在後麵不停的作揖求饒。林黛玉正眼也不看他,徑直去找別的姐妹去了。


    寶玉也不說話,就靜靜跟在黛玉身後。


    黛玉首先遇到了探春、寶釵。探春看見寶玉,笑問:“寶哥哥,我整整三天沒見你了,你來,我有話跟你說。”


    於是,倆人走到一邊的石榴樹下。


    【賈探春】賈政庶出的女兒,為趙姨娘所生,與賈環同母。她舉止大方、胸襟寬闊、沒有迎春的懦弱、也沒有惜春的孤僻,是個大氣具有男子性格的女漢子。


    探春:“這幾天老爺沒找你麻煩吧?”


    寶玉:“沒有。”


    探春:“這幾個月,我攢了十幾吊錢,你再出去玩時,遇到好字畫或者時髦新鮮的玩意兒幫我買來,可好?但是,金銀銅鐵的不要,綢緞、食物也不要。”


    寶玉:“那就什麽也沒有了。”


    探春:“難道沒有柳條編的小籃子、竹子摳的香盒子之類的東東嗎?”


    寶玉:“原來是這些不值錢的東東呀,我明天拿五百錢給小廝,讓他們拉一車來給你。”


    探春:“哥哥真是土豪。不過,我信不過小廝們低俗的眼光,還是哥哥幫我買吧,我給你做雙鞋當謝禮,如何?”


    寶玉笑道:“上次你給我做鞋,趙姨娘知道了很不高興,說自己親兄弟鞋趿拉趿拉的沒人管,卻給別人做這些。”


    探春登時沉下臉來,受封建等級製度與觀念的影響,她心中主子——半個主子——奴才的界限極其分明,她怎麽可能看得起自己半個主子身份的親娘:“這話糊塗到什麽地步!我是該做鞋的人嗎?環兒也是從小拿工資的人,穿的、吃的都有一大堆丫頭伺候,怎麽會抱怨起我來了?我不是該做鞋的奴才,我不過閑著沒事做個一雙半雙的,願送給哪個哥哥弟弟的我說了算,她有什麽資格管我!”


    寶玉笑著說:“趙姨娘這樣想也是人之常情。”


    探春正色道:“連你也糊塗了!不管她怎麽想,在我心裏,隻有老爺、太太才是我的爹娘,別人我一概不管,什麽偏的、庶的我也不知道……”


    正說著,寶釵笑著過來了:“你們都走了,隻留我一個人看仙鶴。”


    寶玉問:“林妹妹呢?”


    寶釵:“林妹妹說想失蹤一會兒,然後就走了。”


    寶玉心想:幹脆等晚兩天她氣消了再找她吧。


    寶釵:“我們再去別處轉轉吧,隻在一個地方呆著怪沒意思的。”


    寶玉:“你們先去,我隨後就來。”


    寶玉低頭看到滿地的石榴花,歎道:“林妹果然生氣了,連這些落花也不管了。”於是把落花兜在衣襟裏,越過河流、穿過樹林,來到那天跟黛玉葬花的花塚。


    還未到目的地,隻聽山坡那邊傳來陣陣嗚咽聲,哭得好不傷心。邊哭邊說:


    花落花飛飛滿天,紅消香斷有誰憐?


    遊絲軟係飄春榭,落絮輕沾撲繡簾。


    閨中女兒惜春暮,愁緒滿懷無釋處,


    手把花鋤出繡閨,忍踏落花來複去。


    柳絲榆莢自芳菲,不管桃飄與李飛。


    桃李明年能再發,明年閨中知有誰?


    三月香巢已壘成,梁間燕子太無情!


    明年花發雖可啄,卻不道人去梁空巢也傾。


    一年三百六十日,風刀霜劍嚴相逼,


    明媚鮮妍能幾時,一朝漂泊難尋覓。


    花開易見落難尋,階前愁煞葬花人,


    獨倚花鋤淚暗灑,灑上空枝見血痕。


    杜鵑無語正黃昏,荷鋤歸去掩重門。


    青燈照壁人初睡,冷雨敲窗被未溫。


    怪奴底事倍傷神,半為憐春半惱春:


    憐春忽至惱忽去,至又無言去不聞。


    昨宵庭外悲歌發,知是花魂與鳥魂?


    花魂鳥魂總難留,鳥自無語花自羞。


    願奴肋下生雙翼,隨風飛到花盡頭。


    天盡頭,何處有香丘?


    未若錦囊收豔骨,一抔淨土掩風流。


    質本潔來還潔去,強於汙淖陷渠溝。


    爾今死去奴收葬,未卜奴身何日喪?


    奴今葬花人笑癡,他年葬奴知是誰?


    試看春殘花漸落,便是紅顏老死時。


    一朝春盡紅顏老,花落人亡兩不知!


    寶玉聽了,不覺癡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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