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回說到,王熙鳳提議,天冷了讓寶玉和姑娘們在大觀園吃飯,賈母說:“其實,我也是這麽想的,我就是沒說。為什麽不說呢?怕你們抱怨我隻疼愛這些孫子孫女兒,不體貼你們當家人的難處。今天,既然大家都在,你們說說看,誰還有她這樣的想法?”


    薛姨媽、李紈等都慚愧的說:“這個還真沒有。也隻有她真心疼愛著小叔子、小姑子。對老祖宗也是真心孝順。”


    賈母點頭說道:“我雖然疼她,但又怕她太伶俐了也不是好事。”


    鳳姐笑道:“老祖宗這話說錯了。世人都說太聰明、太伶俐的人活不長,這話誰信都可以,唯獨老祖宗不能信。為什麽呢,因為老祖宗聰明伶俐過我十倍,如今福壽雙全。我以後也許還能勝過老祖宗一倍,我活一千歲以後,等老祖宗歸了西,我再死。”


    賈母:“一千年以後,世界早已沒了這些人,單剩我們兩個老妖精,誰能來解開纏繞我們兩人的寂寞?”說的眾人都笑了。


    寶玉記掛著晴雯、襲人等事,早早的回了園子。進了屋子,藥香滿屋,隻見晴雯臉燒的緋紅,獨自一人躺在炕上。用手一摸,燙手。寶玉忙把手在爐子上烤暖,伸進被子中摸了摸身上,也是滾燙。


    寶玉:“別人不在還說的過去,怎麽麝月、秋紋也這麽無情,都去哪了?”


    晴雯:“我剛攆了秋紋去吃飯。麝月是平兒叫出去了,兩個人鬼鬼祟祟的,不知說什麽,我猜,肯定是嫌我病了不出去。”


    寶玉:“我能說你猜錯了嗎?平兒不是那樣的人,她來找麝月有事,偶然知道你病了,所以進來看看。你就算不出去,也跟她沒什麽關係。你們平時關係不錯,不要為了這點小事傷了和氣。”


    晴雯:“我隻是想她為什麽要瞞著我?”


    寶玉:“你等著,我從後門出去,到窗戶底下聽聽她們說什麽。”


    說完,寶玉順著牆根到窗下竊聽:


    麝月:“你怎麽找到的?”


    平兒:“那天洗手時不見了,二奶奶說不讓吵嚷。出了園子,奶奶就給園子裏各處的媽媽們下了密令,讓她們仔細查訪。剛開始,我們把邢姑娘做為重點懷疑對象,以為窮人家的孩子沒見過世麵,偷著拿起來還是有可能的。不曾想原來是你們屋裏的,剛才宋媽媽拿了鐲子過去,說是小丫頭墜兒偷的。寶玉是個爭強好勝的人,又對你們用心留意的。那一年,你們家出了一個良兒偷玉,剛剛忘下這事,又出了個偷金子的,還偷到街坊家去了。幸好奶奶不在屋裏,所以我叮囑宋媽媽,千萬不要告訴寶玉,隻當沒這回事,這事傳出去,你們臉上不好看,老太太、太太聽了也生氣。剛才我回二奶奶說,鐲子找到了,我去大奶奶家的時候,發現鐲子金燦燦的躺在草叢裏,可能那天雪太深了,沒看見。二奶奶相信了。我今天來告訴你,是要你防著墜兒點,別使喚她到別處去。等襲人回來,你們商量著,找個理由辭退了就完了。”


    麝月:“這個小娼婦也見過些東西,怎麽這麽眼皮子淺?”


    平兒:“不要告訴晴雯,她跟張飛一個脾氣,告訴了她,她忍不住,或打或罵的,傳出來不好,記住了沒?”


    寶玉聽了,又喜又氣又歎:喜,平兒體貼自己;氣,墜兒是個小偷;歎,墜兒還是個聰明伶俐的小偷。


    回到房中,寶玉把平兒的話一五一十的講給了晴雯聽。又說:“平兒說你現在病著,怕你聽了生氣,要等你病後了再告訴你。”


    晴雯聽了,蛾眉倒豎,鳳眼圓睜,即刻就叫墜兒。


    寶玉勸道:“你這樣鬧出來,豈不是辜負了平兒待你我之心了?不如以後開除了她完事。”


    晴雯:“我咽不下這口氣!”


    寶玉:“你安心養病就行!”


    晴雯吃了藥,夜間雖然有些汗,但燒仍舊發,頭仍舊疼,鼻子仍舊塞。第二天,王太醫又來調了調藥方,吃了藥,燒退了,頭還是疼。


    寶玉對麝月說:“拿鼻煙盒來,讓她痛痛快快的打幾個噴嚏,就好了。”


    麝月取來了一個盒子,裏畫著金發赤身美女,晴雯隻顧著看畫:“這長著翅膀的女人就是傳說中的天使吧?”


    寶玉:“別鬧,快嗅,跑了氣就不好了。”


    晴雯用她蔥一樣的指甲挑了些嗅了嗅,忽覺鼻中一股辛辣隻透囟門,接連打了五六個噴嚏,眼淚鼻涕齊流。忙收了盒子,笑道:“了不得!快拿紙來。”小丫頭遞過一摞麵巾紙,晴雯一張張的擤鼻涕。


    寶玉:“好點沒?”


    晴雯:“果然痛快了許多,隻是太陽穴依舊疼。”


    寶玉笑道:“幹脆中西醫結合治療吧。”轉身對麝月說:“你去二奶奶家裏,要那種進口的專治頭疼的膏藥‘依弗那’(估計是音譯)。”


    麝月去了半天,果然拿來了兩塊指肚子大的膏藥,用火烤了,給晴雯貼在太陽穴上。


    麝月笑道:“病的蓬頭鬼一樣,貼上這個,漂亮多了。”說完,又對寶玉說:“二奶奶說,明天舅老爺的生日,太太吩咐叫你去。”


    寶玉答應了,起身去惜春家裏看畫。剛到院門口,看見寶琴的小丫頭小螺從門口走過。


    寶玉:“去哪?”


    小螺:“我們家二位姑娘都在林姑娘屋裏聊天,我也要過去。”


    寶玉:“咱們一起去。”


    瀟湘館裏好不熱鬧,寶釵、寶琴、邢岫煙、黛玉圍坐在火爐旁談人生、談理想,紫鵑坐在炕上做針線。


    一見他來,都笑:“又來了一個。”


    寶玉:“好一幅‘冬閨集豔圖’。”說完坐在黛玉常坐的搭著灰鼠椅搭的一張椅子上。抬頭看見一盤水仙,便讚:“好花。”


    黛玉:“這花是大管家賴大嬸子送給寶琴姑娘的,一共兩盆,寶琴姑娘給了我一盆,你若喜歡,就端去吧,免的我滿屋子的藥香熏了它。”


    寶玉:“我屋裏也有一個吃藥的,你怎麽知道的?”


    黛玉笑道:“我怎麽可能知道?我無心的一句話,你至於心驚肉跳的嗎?”


    寶玉:“咱們詩社下次聚會有題目了,詠水仙。”


    寶釵:“下次我做東,四個詩題,四個詞題。每人四首詩,四闕詞,可好?”


    ……


    大家圍繞著詩社,展開了新一輪的討論,從古說到今,從國內講到國外,最後,寶琴講到跟父親周遊時遇到過一個金發碧眼的美人會作詩、會填詞,場麵頓時熱鬧起來。


    “看看哪位國外友人來了?”湘雲邊說,邊和香菱走了進來。


    眾人笑道:“未見其人,先聞其聲。”


    話音剛落,麝月來說:“太太剛才打發人來說,明天你去舅老爺家,就說太太身體不舒服,不能親自過去了。”


    寶玉忙站起身來說:“是。”


    寶玉又問寶釵、寶琴明天去不去,她們說:我們不去,禮物昨天就送去了。


    大家又說了會話,要走了,寶玉:“你們先走吧。”


    黛玉問寶玉:“襲人啥時候回來?”


    寶玉:“貌似要等送完殯才能來。”


    黛玉感覺心裏有話,但就是說不出來,出了一回神,說:“你走吧。”


    寶玉也覺得心中有萬語千言,隻是不知從哪裏說起,想了想,笑道:“明天再說吧。”


    下了台階,又回頭問:“夜越來越長了,你一夜能咳嗽幾次?醒幾次?”


    黛玉:“昨晚咳的不厲害,但隻睡了兩個小時。”


    寶玉:“我想寶姐姐送你的燕窩——”還沒說完,隻見趙姨娘走了進來:“姑娘這兩天好些沒?”


    黛玉知道她是從探春那裏過來的,順路的人情。忙讓座:“難得姨娘想著,快請坐。”一麵說,一麵使眼色給寶玉,讓他走。寶玉會意,走了出來。


    第二天,寶玉一早打扮利索了,去賈母屋裏請安。


    賈母:“你穿著鬥篷,外麵下雪了嗎?”


    寶玉:“還沒下,天陰的厲害。”


    賈母命鴛鴦:“把那件烏雲豹的氅衣給他吧。”


    一會兒,鴛鴦拿來了一件金碧輝煌的鬥篷,賈母笑道:“這叫‘雀金兒’,是哦囉斯進口的,用孔雀毛拈了線織的。前天,把一件野鴨子的給了你琴妹妹,這件給你吧。”


    寶玉磕了頭,披在身上。


    賈母:“先叫你娘瞧瞧去。”


    寶玉出來了,看見鴛鴦站在那裏揉眼睛。(鴛鴦自那天發誓以後,一直不理寶玉)


    寶玉:“好姐姐,你看我穿這個好看不?”


    鴛鴦一甩手,扭頭走了。寶玉隻好去王夫人房裏,又到園子裏走了一圈秀,最後回來跟賈母說:“太太看了,叫我仔細穿,別糟蹋了。”


    賈母:“你糟蹋了也沒了,就這一件了。今天出去不許喝多了,早點回家。”


    寶玉應著:“是。”


    老嬤嬤跟著寶玉來到廳上,李貴、王榮、周瑞等六個人,帶著茗煙、鋤藥等四個小廝,背著衣包,抱著坐褥,牽著一匹白馬早等候多時了。寶玉上了馬,前後左右的都有人跟著。


    寶玉:“各位大哥,咱們走角門吧,我不想到了老爺的書房下馬。”


    周瑞回身笑道:“老爺不在家,書房天天鎖著,爺可以不用下馬。”


    寶玉:“雖然鎖著,但也要下來。”


    周瑞:“爺說的對,咱們還是走角門吧。”


    於是,一行人從角門出去了。然後,各種的遇見熟人,又是各種的打招呼。


    下麵我們的視線再轉向晴雯。


    晴雯吃了藥,總也不見好,急的亂罵大夫:“庸醫、蒙古大夫,隻會騙人家的錢!”


    麝月勸她:“俗話說:‘病來如山倒,病去如抽絲’,你也太心急了吧。”


    晴雯又罵小丫頭:“哪裏鑽沙(比喻小丫頭跑得不見人影)去了,看我病了,都一個個跑了,等我病好了,剝了你們的皮!”


    這一句狠話,嚇住了一個小丫頭篆兒,她慌忙進來,問:“姑娘有什麽吩咐?”


    晴雯:“就剩你自己了?別人都死絕了?”


    說著,墜兒也蹭了進來。


    晴雯:“你看看這個小蹄子,不問她都不來!發工資、分零食時跑在最前麵。你往前站站,我又不是老虎能吃了你!”


    墜兒慢慢往前湊,晴雯一把將她抓住,從枕邊取了一根細長的簪子往她手上亂戳,口裏罵道:“要你這爪子幹什麽!不會拿針、不會拿線的,隻會偷嘴吃!眼皮子淺、爪子輕,丟人現眼的,不如戳爛了!”


    墜兒疼的大哭。


    麝月拉開墜兒,扶著晴雯躺下,笑道:“才出了汗,又作死。等你好了,要怎麽打就怎麽打,這時鬧什麽!”


    晴雯讓人叫了宋嬤嬤進來:“寶二爺剛才說了,說墜兒很懶,寶二爺使喚不動她,還在背後罵襲人,今天務必打發她出去,明天寶二爺回來,親自去回太太。”


    宋嬤嬤聽了,便知道鐲子事發。笑著說:“等花姑娘回來後再開除不遲。”


    晴雯:“寶二爺臨走前千叮嚀、萬囑咐的。什麽花姑娘、草姑娘,你隻管聽我的話,快叫她家裏人領她出去。”


    麝月也說:“早晚都出去的,也不在乎這一兩天了,早去早清淨。”


    宋嬤嬤隻好叫了墜兒她娘進來。打好包裹,來見晴雯。


    墜兒她娘:“姑娘們怎麽了?你侄女不好,你們可以教導她,怎麽想到了開除,一點麵子也不給,這以後,可叫我們怎麽見人呢。”


    晴雯:“等寶玉來了,你問寶玉去,與我們無關!”


    墜兒她娘冷笑道:“我哪有膽子問他?他哪一件事不是聽姑娘們的?就算他同意了,姑娘們不同意還是白費!比如剛才,姑娘們背地裏就能直叫他的名字,我們就不敢!”


    晴雯氣的紅了臉:“我叫了他的名字,你可以去太太跟前告我去,也開除我!”


    麝月:“嫂子,你隻管帶了人出去,有話以後說。這個地方豈是你叫喊著講理的?你見誰跟我們講過理?別說嫂子你,就是賴奶奶、林大娘,也得擔待我們三分。叫名字是老太太吩咐過的,從小就這麽叫,你們應該知道,為了好養活,把寶玉的名字各處貼了讓人叫去。連挑水、挑糞、叫花子都叫,更別說我們了!哪一天我們不把‘寶玉’叫上二百遍?嫂子整天在三門上外頭混,不懂我們裏頭的規矩。這裏不是嫂子久站的地方,再一會兒,不用我們說話,就有人請你出去了!你先帶你女兒出去,有什麽委屈,回了林大娘,叫她來問二爺。家裏上千個人,今天你來,明天他來,我們人都認不清!”說完,叫小丫頭:“拿拖布來拖地。”


    墜兒她娘無言以對,賭氣帶了墜兒就走。


    宋嬤嬤:“你這嫂子不懂規矩,你女兒在這屋裏一場,臨走,也給姑娘們磕個頭。怎麽說走就走?”


    墜兒隻能轉身回來,給她們兩個磕了頭,又去找秋紋等。然後,抱恨而去。


    晴雯閃了風、生了氣,感覺病得更厲害了,一直翻騰到天黑,才安靜下來。


    這時寶玉唉聲歎氣的回來了,麝月問:“怎麽了?”


    寶玉:“今天老太太歡歡喜喜的給了我這個褂子,誰知後襟子燒了個洞。幸好天黑了,老太太、太太沒注意。”


    麝月一看,說:“這是手爐裏的火迸上了。沒事,隻有指肚子大的一點,叫人送出去,找個能工巧匠織上就好了。”


    婆子包了,去了半天,依舊拿回來說:“人家說,不知道這是什麽料子的,沒見過。”


    寶玉:“這怎麽辦?老太太、太太說,明天一定讓穿。”


    晴雯聽了半天,翻身坐起來說:“拿過來我看看。”


    麝月遞給她。


    晴雯:“這是孔雀金線織的,用此線像界線似的界密了,就能混過去。”


    麝月:“這活隻有你能幹。”


    晴雯:“我隻有拚命了!”


    寶玉:“這怎麽可以?”


    晴雯:“別廢話了,拿針線來。”說完,挽起頭發,披了衣裳,感覺頭重腳輕,滿眼金星亂冒,咬著牙硬撐著。補兩針,看看;再補兩針,又端詳端詳。


    寶玉:“喝水嗎?”


    晴雯:“不喝!”


    寶玉:“歇會兒。”


    晴雯:“不歇!”


    急的晴雯央求道:“小祖宗,你快睡覺去!”


    寶玉見她急,隻能胡亂睡下,也睡不著。


    到了四更,晴雯終於補完了,用小牙刷慢慢刷出毛來,說:“就這樣了,我是不行了!”說完,‘噯喲’了一聲,身不由己的倒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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