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家的笑道:“小猴崽子,剛才你嬸子我找野老頭去了,你也多個叔叔,不好麽!別惹我把你頭上馬桶蓋似的幾根屄毛拔下來!還不開門讓我進去!”


    小廝拉著柳家的笑道:“好嬸子,你進去給我偷些杏子出來吃,我在這裏等著。你要是忘了,以後半夜三更的想出去打酒買油的,我就不給你開門!”


    柳家的啐道:“你去哪個星球轉了一圈剛回來?你不知道今年不跟往年一樣了嗎?園子裏實行了土地承包製,地都分給a奶奶b奶奶c奶奶們了,我去哪給你偷去?我隻要從樹下走過,那些奶奶們眼睛就像監視器似的盯著,手還不能亂動,要保持正常走道的姿勢才行。如果不小心哪裏癢癢了,一抬手,南北西東不知哪個方向就會傳來一陣屄聲浪嗓:‘還沒供佛呢’,或者是‘老太太、太太們還沒嚐鮮呢,等上頭嚐過,有嫂子們的’,我就不說啥了,說多了都是淚啊!你七大姑八大姨的好幾個親戚都承包了,怎麽不跟他們要去?”


    小廝笑道:“沒有就算了,你犯不著跟我說這些閑話!聽說姐姐就快有工作了?”


    柳家的:“小猴崽子,你姐姐哪有工作了?”


    小廝:“你別哄我了,隻許你裏麵有人,就不許我有嗎?”


    話音剛落,隻聽門內一個婆子喊:“小猴兒們,快喊你柳嬸子去,不然,真耽誤事了。”


    柳家的忙推門進去:“我來了。”


    柳家的進了廚房,將茯苓霜放起來,然後開始分配工作:你洗菜、她切肉、那啥嫂子生火、還有那邊的誰專打醬油……


    大家正忙得熱火朝天,忽然,迎春屋裏的小丫頭蓮花過來了:“司棋姐姐說了,要碗蒸雞蛋,要嫩嫩的。”


    柳家的:“都這麽尊貴!今年不知是不是雞不願下蛋了怎麽的,十個錢一個都買不到,昨天,給某府送粥米(生孩子送禮),領導們派了四五個采購員出去買雞蛋,好不容易才買了二千個雞蛋來。我去哪裏找去?你告訴她,改天再吃吧!”


    蓮花兒:“前天說吃豆腐,你做了餿的,讓她說了我一頓。今天雞蛋又沒了,我就不信,別讓我翻出來!”說完,果真掀起菜箱子看,裏麵靜悄悄的躺著十幾個雞蛋。


    蓮花兒說道:“這不是雞蛋麽?我們吃的是主子的,是我們的工資,又不是你下的蛋,你心疼什麽呀!”


    柳家的:“你少胡說八道,你娘才下蛋呢!總共這幾個雞蛋,留著應急的!你們吃了,如果主子們要起來怎麽辦?你們整天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哪裏知道外麵的行情,別說雞蛋了,有一年連草根子都啃沒了。你們整天大魚大肉的吃膩了,開始變著法子的折騰,今天雞蛋、明天豆腐、後天麵筋,我又不是伺候你們的,這個要這個,那個要那個,我別幹別的了,隻伺候二層主子算了!”


    蓮花兒紅了臉,說道:“我們也沒天天來跟你要吧,你何苦說上兩大車的話給我聽。前天小燕來說晴雯姐姐要吃蘆蒿,你怎麽問肉炒還是雞炒?為什麽偏偏我們不行了?”


    柳家的:“小朋友,人家點菜都是拿著錢來買的。公家給的那點錢夠做什麽用的?每天少說也要兩隻雞、兩隻鴨子、十來斤肉、一吊錢的蔬菜,你算算,夠嗎?還三天兩頭的這個想吃蛋、那個想喝湯的。不如回了老太太,也跟大廚房一樣,把天下的菜品都寫到單子上,天天轉著吃,到一個月的時候一起算錢多好。前天三姑娘和寶姑娘偶然想起來要吃油鹽炒枸杞芽,也是拿了五百錢來的,我說用不了,她們說剩下的賞我喝酒了。其實,剩下的錢都給你們補了窟窿。還有那個趙姨奶奶,隔不了十天保管打發小丫頭來尋這找那的,說不能太便宜了我。這都成了習慣了,我哪有錢替你們賠!”


    正說著呢,司棋又打發人來催蓮花,說:“死在這裏了?怎麽還不回去!”


    蓮花兒賭氣回去,把剛才的話添油加醋的說了一遍。司棋聽了,火一下子就燒起來了,率領著一幫小丫頭氣勢洶洶的去了廚房。廚娘們正在吃飯,一見來者不善,都站起來陪笑讓坐。


    司棋:“把箱子裏所有的東西都出去喂狗!”


    小丫頭們七手八腳,一頓亂扔。眾人一邊拉一邊勸司棋:“你別聽小孩子亂說,柳嫂子就是有七八個頭,也不敢得罪姑娘。雞蛋確實難買,我們剛才也說她不知好歹了,她知道錯了,雞蛋已經蒸上了,姑娘不信去爐子上看看。”


    司棋這才慢慢消了氣,領著小丫頭們回去。柳家的摔鍋扔碗的自己罵了一頓,讓人蒸了一碗雞蛋送去,司棋全潑在了地上,那個人回來也不敢說,恐怕又惹是非。


    柳家的打發五兒吃了飯,就將茯苓霜拿出來,囑咐她用法用量。五兒聽了,就想分一半給芳官,於是用紙包了,趁黃昏人少偷偷跑去找芳官。到了門外,躲在一簇玫瑰花前遠遠看著,有一盞茶的功夫,丫頭小燕出來了。


    五兒叫過小燕:“你叫芳官出來,我跟他說句話。”


    小燕笑道:“剛才打發她去前頭了,今天恐怕你等不著她了,一會就要關園門子。姐姐有什麽話告訴我,我轉達吧。”


    五兒便將茯苓霜遞給小燕:“這是茯苓霜,是別人送我的。你告訴她應該這樣吃……”說完,急急忙忙往回走,剛走到蓼汀花漵一帶,林之孝家的帶著幾個婆子過來了,五兒躲不及,隻能上去問好。


    林之孝家:“我聽說你病了,怎麽跑到園子裏來了。”


    五兒:“這兩天好些了,跟我媽進來散散心。剛才我媽讓我去送東西去了。”


    林之孝家的:“說謊可不是好孩子。我剛才遇見你媽,看你媽出了園子才關的門,既然你媽打發你去,為什麽你媽不說給你留門呢。”


    五兒:“本來我媽讓我今早上去的,我忘了,到現在才想起來。可能我媽以為我早就出去了吧。”


    近日,玉釧兒報案說正房裏丟了幾件東西,小偷現在還逍遙法外。林之孝家的見五兒神色慌張,不禁心裏起了疑惑。可巧,小嬋、蓮花還有幾個媳婦路過,見了這事,都說:“林奶奶要好好審審她,最近她往裏麵跑得很勤,鬼鬼祟祟的,不知來幹些什麽!”


    小嬋又說:“昨天玉釧姐姐說,太太耳房裏的櫃子裏丟了不少東西,璉二奶奶想要瓶玫瑰露,打發平兒姐姐找玉釧姐姐來拿,打開櫃子才知道少了不少東西,連玫瑰露也少了一瓶。”


    蓮花兒笑道:“我今天還真看見一個露瓶子。”


    林之孝家的急忙問:“在哪裏?”


    蓮花:“在她們廚房裏呢。”


    林之孝家立刻讓人打了燈籠去廚房找。五兒著急的說:“那是寶二爺屋裏的芳官給我的。”林之孝家的說:“你有權保持沉默,你所做的任何陳述將可能成為對你不利的證據,你有權和奶奶們談話並在談話過程中要求芳官在場。”


    說完,命令手下婆子搜。蓮花兒指著,很快找到了玫瑰露瓶子,婆子們又在抽屜裏找到了一包茯苓霜。一塊拿了,帶著五兒,去找探春李紈。


    李紈的兒子賈蘭病了,請假中,眾人隻好去找探春。探春也下班了,正在屋裏洗澡。丫鬟們回了話,探春說:“我知道了,讓她們去找璉二奶奶吧。”眾人又“押著”五兒去見鳳姐。


    鳳姐剛睡下,聽了匯報,也不給五兒申辯的機會,立刻宣判:“將他娘打四十大板,攆出去,永不許進二門;把五兒打四十大板,或賣或配人。”


    平兒出來告訴了林之孝家的。五兒哭著給平兒跪下了,仔細地講了芳官給她送玫瑰花露的過程。


    平兒說:“這不難,等明天問了芳官就知道了。不過這茯苓霜前天才送來,因為老太太太太不在家還沒拆包,不應該偷了呀。”


    五兒又將舅舅送茯苓霜的過程描述了一遍。


    平兒聽了:“這麽說,你是被冤枉的了。現在天已經晚了,奶奶身體不舒服,等明天回了奶奶再做決定吧。”又囑咐林之孝家的:“先讓值夜班的看守一夜吧。”


    五兒被軟禁了,值夜班的媳婦們圍著她七嘴八舌:


    媳婦一:你小小年紀怎麽不學好,不知道偷東西可恥嗎?這下好了,傳出去還能找個婆婆家嗎?


    媳婦二:我們值夜班夠辛苦的了,還要負責看賊,如果看不過來跑了或者自殺了,就是我們的責任。


    媳婦三:上梁不正下梁歪,你看她娘就不是好東西!


    五兒聽著這些,又氣又委屈,本來身體就不好,蜷縮在牆角裏要水沒水,要飯沒飯,隻哭了一夜。


    牆倒眾人推,五兒“被捕”,那些跟柳家的有仇的乘機報仇。一大早,平兒房裏就擠滿了想攆她們母女出去的婆子、媳婦,有送東西的,有奉承平兒的。大家一個目的,堅決將柳家母女踩到死。平兒一一答應著,打發她們走了,悄悄來到問襲人:“玫瑰露是你們給的嗎?”


    襲人:“露給了芳官,她給了誰我們就不知道了。”


    平兒:“快傳芳官。”


    芳官聽說五兒被軟禁了,嚇了一跳:“那瓶露真的真的是我送的。”


    寶玉慌了:“我們絕不放過一個壞人,但也不能冤枉一個好人。玫瑰露的事解決了,還有茯苓霜呢。如果說是她舅舅給的,豈不又連累了她舅舅。幹脆就說我們給的算了!”


    平兒:“可是,昨晚五兒已經當著大家的麵說是舅舅給的了。再說偷露的人還沒找到,就把嫌疑人放了,大家不服呀!”


    晴雯說:“太太那邊的露是彩雲偷了送給環哥兒了,你們不能亂冤枉別人。”


    平兒笑道:“這個大家都知道。玉釧兒急的哭,偷偷問彩雲,彩雲卻說是玉釧兒偷了,兩個人窩裏鬥,鬧的人盡皆知,肯定要立案調查了,但現在缺少證據。”


    寶玉一拍胸脯:“幹脆說是我拿的,想嚇唬嚇唬她們玩的。”


    襲人:“你雖然做了件好事,保全了賊的名聲,但太太肯定又說你小孩子氣,不知道好歹了。”


    平兒笑道:“其實找證據也什麽難的,隻要從趙姨娘家找出贓物來就好了。但是我又怕傷了一個人的臉麵,怕那個人生氣,不能為打老鼠傷了玉瓶。”說完,伸出三個指頭,大家便知道她說的是探春了。於是又說還是寶玉擔起來好些了。


    平兒又笑:“必須把彩雲和玉釧兒叫來說明白,不然,她們得了便宜還賣乖,偷的更偷、不管的更不管。”


    平兒便叫了兩人過來,說道:“賊已經找到了。”


    玉釧兒問:“在哪?”


    平兒:“賊在二奶奶屋裏,你問她什麽就應什麽。我心裏知道不是她偷的,可憐她害怕都承認了。寶二爺不想冤枉好人,要替她承擔一半。其實我心裏明白賊是誰,但是這賊又是我的一個好朋友,贓物我也知道在哪,找出證據又怕傷了另一個人的心。所以左右為難,就央求寶二爺把這事承擔了大家相安無事。現在我要問問你們兩個,從今往後如果大家都留著臉麵,我就求寶二爺應了,反之,我就跟二奶奶匯報,別冤枉了好人!”


    彩雲聽了,不覺紅了臉,說道:“姐姐放心,別冤枉了好人。東西是趙姨奶奶央求我偷的,我拿了就給環哥兒了。其實太太在家時我們也拿過,如今冤枉了好人,我於心不忍。姐姐快帶我去回奶奶,我都承認了。”


    眾人聽了,都為彩雲的膽大而詫異。寶玉笑道:“還是我應了吧,隻是求姐姐們以後安分守己的,都省點心吧。”


    彩雲:“一人做事一人當,我做的事為什麽讓你去承擔?”


    平兒:“還是讓寶二爺應了吧,這樣可以保護三姑娘。好歹等太太回家再說!”


    彩雲隻好答應了。


    大家商量好了,平兒帶了玉釧兒、彩雲、五兒到了自己家中。林之孝家的早押了柳家的等候多時了。


    林之孝家的說:“我押了她來受審,怕耽誤了給姑娘們做早飯,臨時將秦顯家的安排到廚房裏了。”


    平兒:“秦顯家的是誰?”


    林之孝家的說:“以前在園子南牆角巡邏的,白天不上班,所以姑娘不認識。顴骨很高、大眼睛,幹幹淨淨的就是她了。”


    玉釧兒道:“她是司棋的嬸娘。”


    平兒笑道:“你也太心急了些。現在這件事已經水落石出了,事情的經過是這樣的……”說完,平兒又去屋裏給鳳姐匯報了一遍。鳳姐不信:“我還不了解寶玉嗎?依我看,把太太屋裏的丫頭都拿來嚴刑拷打,不怕她們不承認!”


    平兒:“奶奶就不怕屈打成招嗎?該放手時就放手,別跟小人結怨。況且自己又三災八難的,好不容易懷了個哥兒,六七個月了又掉了。奶奶還是睜隻眼閉隻眼閉隻眼吧。”


    鳳姐笑了:“好的吧,小蹄子你做了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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