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二姐聽了,對鳳姐感激不盡。於是尤氏作陪一起來跟賈家後宮最高領導人——賈母匯報。


    鳳姐囑咐尤氏:“你別說話,聽我說就好了。”


    尤氏:“放心,打死我我也不說。不過,你千萬記住,責任還是你擔。”


    進了賈母屋裏,賈母正在和園子裏的眾姐妹們聊天,見鳳姐領著一個標致的小媳婦進來,就眯著老花眼看:“這是誰家的孩子,咋長得這麽俊呢?”


    鳳姐笑著說:“老祖宗仔細看看,好不好?”說著,拉過尤二姐:“這是太婆婆,快磕頭。”


    尤二姐行了大禮。鳳姐又指著眾姐妹介紹,尤二姐裝作是第一次見麵,一個個重新認識了一遍。


    賈母又問:“你姓什麽?今年十幾了?”


    鳳姐:“老祖宗先別問,隻說比我怎麽樣吧?”


    賈母:“給我拿老花鏡來,讓這孩子到我跟前,我仔細瞧瞧。”


    眾人抿著嘴笑,把尤二姐推過去。


    賈母:“我先看看肉皮兒。”又讓鴛鴦揭起裙子來:“我再看看手。”看完,摘下眼鏡,說:“嗯,細皮嫩肉的,是個周正孩子,我看比鳳丫頭還俊些。”


    鳳姐聽了,連忙跪下,把在寧府裏編好的台詞一五一十說了一遍:“老祖宗就發發慈悲,允許她先進來,等一年後再圓房,可好?”


    賈母:“這有什麽呀,不就是娶個姨太太嗎?難得你這樣賢良。不過,一定要等到一年後才能圓房。”


    見過賈母,尤二姐又在兩個媳婦的陪同下,見過了邢夫人和王夫人。王夫人正為此事犯愁,見鳳姐如此深明大義,不禁喜上眉梢。


    尤二姐從此見了天日,挪到廂房裏住了。


    鳳姐派人暗暗調唆張華,讓他要回原妻,說,如果這樣,我們會給很多陪嫁銀兩,另外再給一些安家費。


    一審的時候,賈蓉的代理人——家人a交代:是張華先退了親,尤二姐是我們家親戚,接家裏來住是真,何來娶嫁之說?因為張華欠我們家銀子,所以想敲詐我們。


    於是,都察院宣判:張華無賴,以窮訛詐,打一頓釋放。


    慶兒替他買通了執行官,用板子給張華拍了拍屁股上的土就無罪釋放了。慶兒跟張華說:“是你先定的親,相信我,隻要你告,官司就一定贏!”


    於是,張華又告。都察院又宣判:張華原定親事有效,等有能力時娶回。又傳了他的老父親,張華之爹當然願意人財兩進,便去賈家領人。


    鳳姐裝作很害怕的樣子來回賈母:“都是珍大嫂子辦的好事,那邊的親還沒退,就領咱家來了。這不,讓人家告了,人家讓咱們歸還媳婦呢!”


    賈母忙叫了尤氏過來,批評她做事不利索:既然你妹妹從小與人指腹為婚,在沒正式退婚的情況下,又給璉兒說親,這下好了,讓人家告了吧!


    尤氏說:“張華退婚的銀子都收了,怎麽會說沒退?”


    鳳姐:“張華的口供上說,沒見銀子。張華的爹說,‘以前是親家母口頭說過退親,我沒同意,親家母死了,你們就接進去做了二房。’我們也拿不出什麽證據,隻好任他胡說。所幸璉二爺不在家沒有圓房,隻是人都接進來了,要怎麽送出去才不會丟臉呢?”


    賈母:“又沒圓房怕什麽,搶占人家的媳婦,傳出去名聲也不好,不如退出去,哪裏還找不到個好人?”


    尤二姐:“我母親確實於某年某月的某一天的某一個時間給了他十兩銀子退親的。他這是窮急了,翻了口。”


    賈母:“可見刁民難纏!鳳丫頭,你去料理料理。”


    鳳姐答應著,回了家,立刻差人去找賈蓉。賈蓉心想,人都接進去了,再讓張華領回去成何體統,於是跟賈珍商量,偷偷派人去找張華:“魚與熊掌不可兼得,你已經得到了銀子,何必再要人呢?如果你執意要人,惹得爺們發了怒,你就不怕自己死無葬身之地嗎?你有了錢什麽樣的人兒找不到!考慮考慮吧,你要是答應了,我們再賞給你些路費。”


    張華回家跟父親商量了,決定拿銀子回老家。第二天,爺倆五更天就起來了,打了輛馬的,以每小時20邁的速度回原籍了。


    賈蓉來回鳳姐:“張華父子畏罪潛逃,官府也不追究,結案了。”


    鳳姐轉念一想:“走了就走了吧。如果張華領走了二姐,賈璉會善罷甘休嗎?到時候,就會有無數的‘姐兒’站起來,還不如把尤二姐放在身邊看著放心。不過,如果張華把這件事說出去,豈不是自己害了自己?”想到此,叫了旺兒來,讓他務必找到張華,斬草除根。


    旺兒心想:人走了不就行了嗎,何必小題大做?再說人命關天,非同兒戲。於是出去躲了幾天,回來告訴鳳姐:“事情已搞定,張華被土匪打死了,他老爹也嚇死了。”


    鳳姐:“你要是敢騙我,信不信我打的你滿地找牙?”


    從此,鳳姐不再問此事。和尤二姐和和美美的過日子,看起來比親姐妹還親。


    光陰似箭,轉眼,賈璉出差回來了。先去新房,新人不見了,隻見一個看門的老頭。老眼昏花的看門人頭腦還算清醒,仔細說了事情的經過。賈璉急得直跺腳。


    跺完腳,賈璉去給賈赦匯報工作:“爹,那啥,已經辦好了。”


    賈赦:“嗯,兒子辛苦了,爹有獎賞的,把我的一個丫頭秋桐送給你做小妾吧,另外賞給你一百兩銀子。”


    賈璉磕頭謝過。回家拜見過賈母等人,然後臉上掛著羞愧之色去見鳳姐。誰知鳳姐一反常態,和尤二姐一起出迎,噓寒問暖。賈璉得意洋洋的將老爺賜給他秋桐的事告訴了鳳姐,鳳姐派人用車接了來:一刺未除又添一刺,鳳姐恨得咬牙切齒,但又不能說,隻好忍氣吞聲,一麵擺酒接風,一麵帶了見過賈母、王夫人。


    此處省略若幹字,文學巨匠曹雪芹寫到這裏可能打了個盹,前不著村後不著店的交代賈珍在臘月十二出門了,也沒說出門幹嘛去,接著,鳳姐又出場了。


    鳳姐表麵上對待尤二姐像春天般的溫暖,心裏卻整天琢磨著如何秋風掃落葉。沒人的時候,鳳姐跟尤二姐說:“妹妹的名聲很不好,連老太太、太太都知道了,說妹妹在家做女孩的時候就不幹淨,和姐夫也不清不白的。甚至有人說‘沒人要的揀了來,還不快休了再找好的。’我聽了這話,氣的不行,想查查是誰說的,又查不出來。”說了兩遍後,自己假裝氣病了,茶飯不吃。除了平兒,丫頭媳婦們都把矛頭指向了尤二姐,指桑罵槐,冷嘲熱諷。


    秋桐自以為是賈赦賜的,無人能比,索性連鳳姐、平兒也不放眼裏的,何況是尤二姐。張口閉口的:“先奸後娶沒漢子要的娼婦,也好意思跟老娘比。”


    鳳姐聽了暗喜;尤二姐聽了暗氣。


    鳳姐既然裝病,就不跟尤二姐一起吃飯了,每天讓人端了剩菜剩飯到尤二姐房裏。平兒看不下去,就自己掏腰包讓人做飯給她吃,或者有時假裝跟她去園中遊玩,讓廚娘做了飯菜讓她吃。別人都不跟鳳姐說,隻有一次被秋桐撞見了,給鳳姐打小報告:“奶奶的名聲,都讓平兒給毀了,放著好好的飯菜不吃,卻浪到園子裏偷吃。”鳳姐大怒,罵平兒:“人家養貓捉耗子,我養貓倒咬雞。”平兒不敢說什麽,也不敢太接近尤二姐了。


    賈府中,要數賈赦身邊的姬妾、丫鬟最多。其實,這些女人中除了幾個有廉恥心的,大都恨賈赦年老體衰,貪多嚼不爛,有跟小廝們打情罵俏的,也有跟賈璉眉來眼去的,秋桐就是其中的一個。現在,秋桐見了賈璉,簡直是幹柴遇烈火,新婚燕爾,拆也拆不開了。尤二姐早被賈璉丟到了腦後。


    鳳姐也恨秋桐,但現在還不是時候收拾她,鳳姐要借刀殺人,先除去尤二姐,再收拾秋桐!主意已定,鳳姐開始實施計劃,把秋桐叫到跟前,裝點火藥:“你年輕不懂事,她現在是二奶奶,爺的心頭肉,我都讓她三分,你惹她,豈不是尋死?”


    然後,秋桐就像點了火的炮仗一樣,天天罵:“奶奶寬宏大量,我眼裏卻揉不進沙子,讓我跟這個淫婦大幹一場,她就知道我的厲害了!”


    鳳姐在屋裏裝著不出聲。隻氣的尤二姐飯也不吃,除了哭泣也不敢跟別人說。


    秋桐除了明著罵,還暗地裏使壞,背地裏跟賈母、王夫人說:“專會作死,暗地裏咒我和二奶奶早死了,她好跟二爺過。”


    賈母耳根子軟,便說:“鳳丫頭那樣對她,她還不知足,可見是個賤骨頭!”


    眾人見賈母不喜歡她,也都作踐起她來。尤二姐是要生不得、要死不能,活在水深火熱之中。多虧了平兒,經常勸解她,她才咬著牙堅強的活著。


    尤二姐是個嬌弱的女子,那裏禁得起這樣折騰,不到一個月,就病倒了,茶飯不思,人也慢慢的消瘦了。夜裏閉上眼,就看見小妹手捧著鴛鴦劍進來,說道:“姐姐的癡情和軟弱終究害了自己,不要相信那個妒婦的花言巧語,她發恨要害死你的。我如果活著,是不會同意讓你進來的,就算進來也不讓她們這樣折磨你。這都是命,是對我們淫蕩不堪的報應。依我說,姐姐拿這劍斬了那個妒婦,我們一起到警幻仙子那裏聽候發落。不然,姐姐隻有一死。”


    尤二姐哭道:“妹妹,既然這些都是報應,我何必再去殺人呢。如果上天可憐我,讓我活下去,那我就忍著吧。”


    尤三姐笑道:“天網恢恢,疏而不漏,你雖然悔過自新,但老天不會放過你的。”


    尤二姐歎道:“那也是沒辦法的事呀,我無怨無悔。”


    尤三姐長歎了一聲,飄然而去。尤二姐驚醒,卻是一場夢。


    賈璉聽說二姐病了,過來看她,趁身邊沒人的時候,尤二姐哭道:“我來了半年,腹中也有了身孕,不知是男是女,如果老天可憐我讓我把孩子生下來,如果……”說著,泣不成聲。賈璉流著淚說:“你放心,我找醫生來給你治病。”說完,馬上出門請大夫。


    誰知,王太醫調到部隊當軍醫了,小廝們便請了一個姓胡的太醫,叫胡君榮。診完脈,胡大夫說:“月經不調,要大補。”


    賈璉:“月經三個月沒來,又嘔酸,恐怕是懷孕了。”


    胡太醫重新診了脈,又要求看看病人的臉。賈璉隻好讓人把帳子掀起一條縫,胡太醫看見尤二姐,猶如看見了病西施,魂魄早就飛了。


    賈璉問:“怎麽樣?”


    胡太醫:“不是胎氣。淤血凝結,這是病,得治。”於是開了藥方。尤二姐吃了,到了半夜,腹痛不止,竟將一個已成形的男胎打了下來,二姐昏迷過去。


    賈璉大罵胡君榮,一麵另請醫生調治,一麵命人去抓胡君榮,姓胡的早畏罪潛逃了。


    新請的太醫說:“可能是懷孕期間生了些氣,鬱結在心裏了。那位蒙古大夫亂用猛藥,使之元氣大傷,很難治愈了,服藥期間,如果不聽閑言碎語,還有希望治好。”


    鳳姐看起來比賈璉還急:“我們命中無子,好不容易有了一個,又遇到個蒙古大夫!”於是燒香磕頭:“隻求尤氏妹子身體大愈,再懷上個男胎,我願吃齋念佛。”賈璉眾人無不稱讚鳳姐賢淑。


    鳳姐做湯做水的讓人給尤二姐送去,又罵平兒:“我不懷孕是因為身體有病,你好好的怎麽也不見懷胎?是不是咱們衝了什麽?你找人算算去。”


    算命的回來說:“屬兔的衝犯。”大家掐指一算,隻有秋桐屬兔。


    這幾天賈璉為了尤二姐請醫送藥,十分盡心,秋桐正憋著一肚子醋水呢,忽然就聽說是自己衝犯了她,又加上鳳姐在一旁火上澆油:“你暫時出去躲幾個月再來。”便氣的哭罵起來:“哪個瞎肏的亂嚼舌根!我跟她井水不犯河水,怎麽就衝犯她了?白眉赤臉,哪裏來的孩子?就算有孩子,也不知道姓趙錢孫李周吳鄭王。奶奶稀罕那雜種羔子,我不稀罕!誰不會生,誰不會養?過個一年半載,我生個一點沒摻雜的下來!”罵完,眾人都偷著笑。


    正好邢夫人過來,秋桐便對著邢夫人訴苦:“二爺、奶奶要攆我出去,太太開恩救我!”


    邢夫人聽了,數落了鳳姐一頓,又罵賈璉:“不知好歹的東西,她再不好,也是你爹給你的,為了一個外來的攆她,你也好意思!你要攆她還不如還給你爹去呢!”說完,賭氣走了。


    秋桐更加得意了,索性跑到尤二姐窗戶底下哭罵起來,尤二姐聽了,心都灰了。


    到了晚上,賈璉在秋桐屋裏過夜,鳳姐也睡了,平兒偷偷來到二姐房裏勸她:“好好養病,不要理那畜生!”


    尤二姐哭道:“自從來到這裏,我給你添了好多麻煩,為了我,姐姐不知受了多少氣。我如果能活著,必報答姐姐的大恩大德,隻怕我活不過去了,隻好等來生再報了。”


    平兒潸然淚下:“都是我害了你,如果當初我聽到消息不告訴她,你也不會受這些罪。”


    尤二姐說:“姐姐此言差矣,就算姐姐不告訴她,她有一天也會知道的。再說,我也想進來,怎麽能怨姐姐呢。”


    二人又哭了一會兒,直到夜深了,平兒才回房休息。


    此時的尤二姐萬念俱灰,孩子流產了,既然無牽無掛,何必活著受這些窩囊氣。聽說吞金可以自殺,總比上吊要強吧。想到這裏,找了一塊金子,含恨吞入口中,幾次狠命直脖,才咽了下去,然後穿戴整齊上炕躺下了。


    第二天一早,丫鬟們見尤二姐不叫人,也樂得自己去梳洗。平兒看不下去,說:“一個病人,也不知道可憐可憐,你們真好意思。她雖然脾氣好,你們也別太過分了。”


    丫鬟們這才推門進去,隻見尤二姐穿戴整齊,死在炕上。丫鬟嚇慌了,喊叫起來。平兒見了大哭,眾人想起她平時的溫和憐下,也偷偷的背著鳳姐流淚。


    賈璉摟著大哭:真哭。


    鳳姐也哭:假哭。邊假哭邊假說:“狠心的妹子,你怎麽丟下我去了,辜負了我疼你的心!”


    尤氏、賈蓉也來哭了一場。


    賈璉請示王夫人:“我借借梨香院的地方停五天,然後移到鐵檻寺去。”


    王夫人應允。


    賈璉讓人收拾了梨香院的正房,從正牆通街開了一道門,兩邊搭靈棚,做佛事。八九個媳婦和小廝抬了尤二姐來,賈璉掀起被單一看,尤二姐麵色紅潤,比活著還好看,不禁又摟了大哭:“奶奶,你死的不明不白,是我害了你啊!”


    賈蓉勸道:“叔叔節哀,都怪我姨娘沒福。”說完,指了指大觀園的界牆,意思是說:小心隔牆有耳。賈璉會意,悄悄的摩拳擦掌:“總有一天我會查清楚,為你報仇!”


    算時辰的過來稟告:“奶奶五天不能出殯,三天、七天都行。”


    賈璉:“三天不行,還是七天吧。因為叔叔、兄長在外邊,小喪不敢多停,明年送到祖籍安葬。”


    寶玉也過來陪哭了一場。


    鳳姐見抬了出去,就推說有病,:“老太太、太太說我忌三房(舊時生病的人忌進新房、產房、靈房),不讓我去。”也不穿孝,進了大觀園,越過山坡、越過草地,到牆根下偷聽,隱隱的聽了隻言片語,又添油加醋說給賈母聽。


    賈母說:“聽他胡說,雖然是二房,也是夫妻一場。等停個五、七天,抬出去或燒或埋就完事了。”


    賈璉進去找鳳姐要銀子辦喪事。丫鬟:“二爺等奶奶拿銀子呢。”


    鳳姐問賈璉:“什麽銀子?家裏最近入不敷出,一月不如一月。我這裏就剩二三十兩了,你若要就拿去。”說完,讓平兒拿給他,自己又去賈母那邊了。


    賈璉恨得咬牙切齒,開了尤氏的箱子找自己的小金庫,打開箱子,哪還有什麽銀子,隻有幾件半新不舊的破爛衣服,不禁又傷心的哭了一場,用包袱包了,自己提到梨香院來燒。


    平兒偷著把一包二百兩的碎銀子拿出來,悄悄遞給賈璉:“外麵那裏哭不得?跑到這裏惹事。”


    賈璉連連點頭,從包袱裏拿出一條裙子遞給平兒:“這是她平時穿的,你幫我收著,留作紀念。”


    平兒隻好收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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