莊佩佩對莊尚明是有很多不諒解的。


    從小到大,莊尚明對莊佩佩的關懷和愛護都是非常隱蔽的。莊佩佩還記得第一次和莊尚明的見麵的時候,他也是一副冷冷淡淡的表情,他說,“我是爸爸。”僅此幾個字,注定了莊佩佩的血緣,也再沒有過多的解釋為什麽莊佩佩會流落到香港的孤兒院。


    爸爸在爺爺去世前都一直用海外公幹的理由不常回家,直到爺爺猝死之後,他才回來接管莊氏企業的大旗。成長過程中莊佩佩一直是很困惑的,怎麽同是女兒,媽媽爸爸對她的差別待遇就那麽大?可每每她看到莊薇薇陳怡月和爸爸站在一起,他們的神色和表情是那麽的幸福,她忍不住想,一定是自己做的不夠好,一定是自己太笨太不乖了,爸爸和媽媽才不會接受她……


    她嚐試了很多次,她也曾經努力用功讀書想要得到哪怕一句誇獎,可卻換不來媽媽一個溫暖的眼神……而爸爸,爸爸對她的表現總是不鹹不淡的,帶著少許陌生,仿佛還有疑惑。不嘉獎,不詆毀,也不說一個多餘的字。


    莊尚明從不在陳怡月在場的時候對莊佩佩有任何身體接觸,卻會在夜深人靜的時候為她蓋上被子,輕摸她的頭。他對莊佩佩不像對待莊薇薇像掌上明珠一樣的憐愛,卻會默默翻閱她的練習冊,留下他改出卷子錯誤的筆跡……那種讓人捉摸不清的感覺困擾了莊佩佩很久,直到最後她自暴自棄,放任自己,也放棄了那一脈血親,導致父女關係徹底破裂。


    那一次她在房間抽煙不小心燒了大片的地毯,陳怡月氣的著要將她逐出門外,莊尚明坐在一邊很久沒有做聲,隔日他將莊佩佩房間裏的地毯換成了原木地板。莊佩佩不賣他的賬,大聲質問,“為什麽?”莊尚明站在門口,他有些不解地看著莊佩佩,不知要回答什麽。


    “為什麽當初生下我又不要我?”莊佩佩幾乎尖叫,“到底為什麽?”


    他始終沒有回答,轉身一步步回了書房。


    莊佩佩完全失去理智,他們不能埋下火種,最終又推卸責任,置身事外。她大聲咆哮,把手邊能扔的能摔的都向門口砸去,“為什麽不回答我?因為你說不出來嗎?”


    但是她沒得到一句爸爸的解釋,從來沒有。


    爸爸無故自殺之後,也同樣亡命的莊佩佩才從陳怡月那憤恨的口氣裏得知,爸爸在死前不久突然將所有產業過戶到她的名下。是不是因為這樣才導致陳怡月和莊薇薇的殺機?到底爸爸死前知不知道陳怡月的陰謀又是不是已經發現莊薇薇的身世,就無人曉得了。


    現在莊佩佩被梁媽抱在懷裏抽噎著,背脊被梁媽一下下輕拍,心裏卻越發悲涼傷心。


    再見一次還是這樣冷淡,莊尚明看著她的目光裏沒有一絲激動,像是在看別人的孩子啼哭一樣。


    可莊尚明是她現在唯一的至親了。她心裏再怎麽想要恨他埋怨他,內心深處還是明白對爸爸有血緣上無法拋離的關聯。


    我才是你的親生女兒啊!到底是為了什麽原因你會有這樣飄忽不定的態度?你看看我,你多看我一眼不行嗎?


    而梁媽的胸口又這麽溫暖人心,讓莊佩佩忍不住再次落淚。


    前世的自己拉了褲子之後就是梁媽衝過來把她抱進懷裏帶下樓洗澡更衣的。那是她唯一感受到這個巨大宅院裏還有溫存的地方,梁媽圓圓胖胖的臉上帶著慈祥的笑意,一點沒有讓莊佩佩覺得難為情。這樣細致貼心的梁媽,沒幾年就被氣焰囂張的大姑找了個理由趕回了香港,無兒無女的梁媽最後病死在那裏。


    她向梁媽投去感激的目光,“謝謝您……”


    “來,吃糖,沒事的,啊。”梁媽眯著眼睛笑著,把棒棒糖送到莊佩佩手裏。


    這麽哭出來之後,莊佩佩不但沒有舒坦,反倒更心涼。


    彼得的關心和梁媽的慰問,僅此而已。三樓的窗戶邊沒有映出任何人影,爸爸已經轉身而去,躲在屋裏的陳怡月絲毫沒有一探究竟的想法。


    他們要演到什麽時候才算結束?


    心涼過後,也有幾分後悔。怕沒控製住的嚎啕大哭給樓上的莊偉勳留下什麽不好的印象,好在梁媽一直輕拍著她的後背安撫,她看周圍沒什麽大動靜,總算也鬆了一口氣。


    在各自房間裏又等了兩個鍾頭,還不見有人過來安排與莊偉勳會麵,彼得沉不住氣,不高興地問梁媽,“是你們的莊先生請我來的,為什麽我們來了,他卻不肯見我?這算是什麽道理?”


    梁媽搖頭擺手,“他忙,他忙。”


    梁媽的英文是無法和彼得溝通的,反之蹦出來的詞還會讓人覺得突兀不客氣。莊佩佩隻好拉著彼得的手說,“我困了。”


    因為時差的關係,雖然外麵太陽高照,但美國此刻正是深夜時分。彼得的脾氣有些不安,可能也是因為睡眠不足的原因。


    梁媽聽懂了這句,趕忙喚來幾個莊家的工作人員,讓他們安排把室內的燈光調暗。彼得也真的有些累了,他略微考慮了一下,對莊偉勳這個人所知的太少了,而這個莊偉勳到現在又不出現,搞得神神秘秘的,約翰那邊又負氣鎖上了門,彼得現在什麽也幹不了。他抱起雙眼紅腫的莊佩佩,“走,我們去睡一覺。”


    客房的門關上又幾個鍾頭之後,靜悄悄的三樓終於出現了幾下腳步聲。


    金和平扶著旋轉樓梯才剛走下來,一眼就望見靠在樓梯邊的莊尚明。


    莊尚明這幾天又瘦了些,眼窩深陷下去,但看著自己的眼睛還是亮灼灼的,似乎等了很久了。金和平微怔了片刻,繼而輕鬆笑起來,“大少爺肯出來透氣了?”


    莊尚明的雙臂抱在胸前,嘴角牽起一個苦笑,“和平哥,至於這樣挖苦我嗎?”


    金和平舉雙手投降,“好好,我道歉我道歉,你們家誰我都惹不起!”邊說邊笑起來,走上去重拍幾下莊尚明的肩膀,“莊大少爺,看看這次你把我害的多慘?還有空跑來看我笑話?”他指著自己眼睛,“差點沒被挖出來做了你爸的健身球!”


    兩個人互看一眼,笑容都有些無奈。表情最複雜的還是莊尚明,他衝樓梯揚了揚下巴,小聲問,“他什麽意思?”


    金和平謹慎地衝客房方向看了一眼,“我們看場電影去。”


    到了地下室的電影房,金和平將房間裏的燈全熄掉,巨型屏幕上播著不知名的一部黑白老電影,沒有對話,隻有背景的鋼琴聲彈的歡快。


    電影播了好一會兒,金和平才終於開口,“你做好打算沒有?”


    “你拿著他的錢辦事,我說什麽怎麽有保障?”


    “尚明,上麵那是工作,這裏是兄弟間說話。”金和平歎一口氣,“你當我分不清?”


    黑暗中他看不太清莊尚明的表情,隻看到他抬起雙臂放到腦後,像是考慮了很久之後才答,“他怕我不回來接他的班,所以隨便找個孩子回來牽製我。什麽血緣證明,這種東西他不是很容易就能辦到?這樣搞得家裏四分五裂雞犬不寧,你覺得我能怎麽辦?和平哥,這對我實在不公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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