莊佩佩隻聽見胡勇兩個字,後麵梁媽又和陳怡月客氣說了什麽,她是完全聽不到了。


    她隻覺得自己腦袋裏轟隆一聲巨響,眼前一下子暗下來,幾乎快要看不清東西。


    如果說爺爺桌上那封信還沒把她打擊的夠嗆,耳邊不停回響的那個人名是真的把她唬的一驚!


    好不容易拚出來的一線生機也要沒了?千方百計想要逃離的那種生活,好像離自己越來越近,就要把她再次吞進去。


    再隻要一天,她以為自己就可以逃出去了,能拉著彼得的手開開心心回洛杉磯,還能聽見瑪吉的歌,還能坐在提姆大腿上喝啤酒。再一天而已啊!


    她還沒從爺爺桌上那封信裏麵摸索出一個對應的方法,胡勇就已經登門來訪了。她明明反鎖了門,大姑明明沒有得逞,從始至終沒有任何人提過胡勇的名字……


    一想到剛才陳怡月那個笑容,莊佩佩心裏一縮,難不成是她?


    胡勇是小叔莊尚均的哥們兒,要是安排胡勇來這裏給莊佩佩“心理治療”,也應該是香港的白雪君安排,怎麽輪得到陳怡月?


    莊佩佩的記憶裏,沒有陳怡月和白雪君同流合汙的印象。


    胡勇不請自來……到底怎麽回事!


    莊佩佩的頭疼的快要炸開了,腦袋裏卻是稠的跟漿糊一樣,怎麽都捋不順。


    似曾相識的恐懼一點點漫延直全身,莊佩佩的手抖得厲害,隻聽見胸口心髒一聲比一聲急促地跳著。


    她怕胡勇,她真的怕胡勇。


    她更怕胡勇身後那個人!


    往事瞬間又在腦海裏擴散開,一幕一幕,十六歲的自己哭著抓住床單拚命往身上裹著,卻被對方一把扯開。雪白色的床單被扔到空中,她隻看到一大片白色從天而降,刺的她不得不合上眼睛。


    哭的再大聲,求的再卑微,抵不過樓下宴會廳裏眾人杯觥交錯的歡聲笑語。她永遠忘不掉,一共三首舞曲的時間,滿房間酒精的味道,她不知道那些是什麽曲子,她聽見小號的聲音,她聽見提琴的聲音,她已經有些神誌不清,最後她聽見莊薇薇和幾個同齡的千金小姐從她房門前走過。


    她聽見其中一個女孩問莊薇薇,“為什麽你姐姐的生日宴,她自己倒不見了?”


    門外的高跟鞋聲似乎頓了頓,然後是莊薇薇甜美的聲調,“她和我小叔叔在談事情啦,爸爸買了一個新的香奈兒包包給我,我拿給你們看!”


    那時候的莊佩佩嘴被對方一雙大手緊緊捂住,她驚恐的雙眼裏全是淚,眼前亦然一片模糊……


    直到梁媽拉她,莊佩佩才如夢初醒,臉色已經煞白煞白的。


    額頭竟然滲出少許汗來。


    看到梁媽詢問似的眼神,莊佩佩用力攥緊了拳頭,直到感覺指甲狠狠戳進手心的生疼,才強忍著和梁媽笑了笑。


    這個世界這麽大,為什麽能幫她的人少之又少?


    汪子誠,如果你還活著,會不會拉著我的手走進去麵對胡勇?你還能不能?


    什麽該想,什麽不該想,莊佩佩的思緒已經全亂了。


    梁媽先拉著她們去了小餐廳,又叫工人準備了一些點心和牛奶,莊薇薇一早就被陳怡月打了一巴掌,哭哭鬧鬧了半天也有些餓了,這會兒也不惦記她的蛋撻,拿起點心就吃起來。


    莊佩佩隻傻傻坐在桌前,像是在盯著某一處放空,眼神渙散。


    梁媽看她這樣,關切地問,“佩佩怎麽不吃?是不是生病了?”說著手就伸過來要摸莊佩佩的額頭。


    莊佩佩下意識往後閃了一下,躲開了梁媽的手。


    她不想讓梁媽知道自己身體微微的顫抖,更不想讓梁媽摸到額頭的冷汗。莊佩佩抬頭對上梁媽略有不解的眼神,依舊天真笑著,“梁媽,我也想吃蛋撻了……”


    梁媽愣了下,隨即大笑起來,拍莊佩佩的小肩膀,“你瞅瞅,你們姐倆倒是真像!一說到吃和玩,你們倆呀!”


    梁媽喚了兩個工人,叫他們趕快去買一打蛋撻回來,兩人剛要走,梁媽又改了口,“還是兩打吧!佩佩吃得多!”


    那兩個工人聽了望望莊佩佩,也都笑由心生,莊佩佩跟著紅了小臉,低下頭有些害羞的樣子,不說話了。


    其中一個工人問,“梁媽,小客廳來了香港的客人,需不需要給莊老先生引見?”


    梁媽一聽,笑容裏就多了幾分親切,擺擺手,“等一會兒吧,我知道是誰。”她轉過頭看莊佩佩和莊薇薇,“你們兩個先吃點心好不好?一會兒蛋撻就來了,梁媽去做點事情,你們乖乖的等我,等下讓老郭給你們弄好喝的好吧?”


    莊佩佩就和莊薇薇都點點頭。


    梁媽欣慰而笑,轉身就去迎胡勇了。


    沒一會兒莊佩佩聽見梁媽在隔壁客廳說,“阿勇來了,哎呦,怎麽又瘦了?”


    之後,是一聲爽朗的笑聲,那個再熟悉不過的聲音響起,“所以我過來蹭吃蹭喝,梁媽可別虧待了我。”


    胡勇的聲音很有磁性,讓人聽了會心緩,甚至莫名心安。


    會跟著他的聲音,身體漸漸放鬆發軟,跟著他的聲音……


    莊佩佩猛然瞪大了眼,快要停滯的思路終於被自己拍醒,她一個激靈坐正了身子,把身邊的莊薇薇嚇了一跳。


    不行,她決不能讓自己再躺在床上,讓胡勇那飄忽的聲音帶著她睡過去!


    她決不能再給胡勇一次機會,十年後按照他的催眠“輔導”,把生日宴會上麵的過程一字不漏地告訴他,最後再被扣上有臆想症的莫須有帽子!


    她決不能,決不能再讓前世十六歲那一晚重播。她也絕對不能讓曾經試圖幫助自己的人除了死就是消失,她最不能看到的,是石階上瑟瑟發抖的小小莊佩佩那失望的眼神。


    莊薇薇看她神色嚴肅,眉頭緊皺,不知道為什麽隻有種感覺姐姐不會陪她玩娃娃似的,就緊跟著說,“姐姐,我吃飽了,你和我去樓上玩芭比吧!我和你說,昨天晚上我讓芭比和肯特結婚了,等一下你要服侍芭比換衣服,肯特還要……”


    “閉嘴!”


    莊佩佩沒有心情在這種情況下裝著親熱和莊薇薇說話,她甚至連莊薇薇的聲音都不想聽到。煩,太煩了。


    莊薇薇哪受過這種待遇?她先是被莊佩佩的一聲低吼震得身子一顫,不過很快圓圓的眼睛就瞪了起來,嘴巴高高撅著,“我不讓你玩我的娃……”


    她的話還沒說完,就迎上莊佩佩比剛才更冷冽的眼神。


    嚇得莊薇薇突然噤了聲,目瞪口呆望著姐姐,卻不知道為什麽不敢再說話了。


    那眼神,看的莊薇薇心裏害怕,想哭又不敢哭。挨了媽媽一巴掌,她可以一路嚎哭找爺爺訴委屈,可這僅僅一眼,讓她莫名有種後背發涼的恐懼感。


    莊佩佩腦袋裏不停在想這裏麵的利害關係,小客廳的歡聲笑語就沒有一刻不傳進來。


    她聽見梁媽越笑越大聲,“你呀,還是這麽皮!我可是有些年沒看到你了,怎麽?這回來內地做什麽來了?”


    “有個內地高層的小孫子,有點自卑症,我也是看完了那邊順道過來拜訪一下莊伯伯。梁媽,莊伯伯最近身體怎麽樣?”


    梁媽一聲歎氣,“……還是老樣子。”不過很快她就轉了話題,“你離開香港之前有沒有見到二少爺呀?”


    “有的,尚均還托我帶了一些東西,給尚明哥和莊叔叔的,還有給您的!”


    “我的也有啊?還讓你一路帶過來,真是不好意思。”梁媽說這話的時候,聲音明顯頓了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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