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會有什麽樣的不同結果呢?”俾斯麥象是要考考林逸青的推論能力,饒有興趣的問道。


    “登陸失敗的消息傳回國內,一定會極大的打擊法軍的士氣,在普魯士軍隊的猛攻下,法軍必然失敗,法國將不得不向普魯士割地賠款求和。”林逸青將原來曆史時空中普法戰爭的結果說了出來,“隻是普魯士付出的傷亡代價要很大,而那時就是您打算以寬鬆的條件同法國議和,隻怕國王陛下和他的將軍們也是不會答應的。”


    聽了林逸青的回答,俾斯麥不由得連連點頭。


    當年的情況的確如林逸青所說,在戰爭初期,普軍攻勢凶猛,法軍節節敗退,戰爭完全呈現出一邊倒的傾向時,威廉國王和將軍們便打起了割取法國阿爾薩斯和洛林,讓法國賠付50億金法郎高額賠款的主意,俾斯麥當時對此表示反對,認為如此會讓法國成為德國不共戴天的仇敵,但威廉國王和普軍高層這一次把俾斯麥晾在了一邊,堅持要索取“作為勝利者應該索取的權利”,但最終隨著戰事的發展,他們的如意算盤沒有能夠成為現實。


    “但事實會證明,您的決策是完全正確的。”林逸青接著說道,“如果普魯士真的從法國割取土地,比如說阿爾薩斯和洛林,那將成為未來的德意誌帝國一塊苦澀的肥肉。”


    “您為什麽這麽說?”俾斯麥聽到林逸青說出“苦澀的肥肉”這個詞,不由得很是驚奇,立刻追問道。


    礦產豐富的阿爾薩斯-洛林以前屬於神聖羅馬帝國的領土,在三十年戰爭後被割讓給法國。由於阿爾薩斯-洛林礦產豐富,戰略位置也很重要,所以普魯士容克軍官們一直虎視眈眈。


    “從德意誌帝國建立之日起,法國就成為德意誌帝國同盟體係當中最大的破壞性因素,嚴重束縛了德國的戰略空間。”林逸青說道,“如果一旦失去如此重要的領土,對法國來說,阿爾薩斯-洛林就會象每天都在刺激他們自尊心和複仇情緒的刀子。那樣的話,法國便無可挽回地成為德國的天敵。更重要的是,這個天敵過於強大,以至於德國沒有足夠的力量永久性地粉碎她。”


    聽了林逸青的話,俾斯麥發出了一聲沉重的歎息。


    他當然明白,林逸青說的是實情。


    德意誌第二帝國的成立不僅結束了德意誌民族長期的封建割據局麵,也徹底改變了歐洲自拿破侖時期以來的維也納政治體係,從此德國取代了法國成為歐洲大陸第一強國,世界政治也將圍繞它而展開。


    在德意誌第二帝國草創時期居功甚偉的俾斯麥理所當然地成為帝國宰相,主持帝國外交工作。看起來,他似乎仍然可以使用那精巧得令人驚歎的外交技巧周旋於各國之間:奧匈帝國、意大利和俄羅斯都被包括在與德意誌帝國的聯盟之中;對法國的殖民野性予以鼓勵,使得法國和英國、意大利不斷摩擦;鼓勵英國對土耳其對俄的反抗,使英國保持中立。這個結構複雜的“聯盟體係”幾乎使整個歐洲都需要德國的斡旋。德國,這個破壞了歐洲政治格局的國家反而成了歐洲和平的保證人和仲裁者。


    盡管俾斯麥付出極大的努力,但實際上他精巧的“聯盟體係”正遭到嚴重損害。最大的原因在於:“聯盟體係”的成功不僅取決於德國能否維持其平衡複雜歐洲政治的力量和地位,更取決於德國能否使世界其他強國相信它是個在領土上沒有新要求的國家。


    “您說出了問題的關鍵。哪怕德國能夠取得阿爾薩斯和洛林,也無法使德國強大到足以將法國踩在腳下的地步。”俾斯麥說道,“這是德意誌帝國出現在這個世界上以來,就麵臨的困境。”


    正象俾斯麥所說的,德意誌第二帝國剛剛建立時,它就麵臨一道選擇題:是爭雄世界還是老實作人?


    在成功地擊敗法國後,也在德國急速開展工業化進程並碩果累累時,德意誌民族的民族主義不斷高漲。盡管德意誌第二帝國本身就是依靠德意誌民族主義運動力量建立和鞏固的,但是,民族主義從來就是狂暴任性的力量,非常不容易被恰倒好處地用於政治。更何況,德國的民族主義不同於法國的民族主義,它具有廣闊的外延,絕對不會坐視散布在東歐的德意誌民族在“泛斯拉夫主義”的狂潮中風雨飄搖。因此,德國無法長久接受中歐、東歐、東南歐的現狀和未來,與斯拉夫民族代言人——俄羅斯的交鋒難以避免。而這又必然會引起法國等歐洲國家的反應。因此,從這個方麵看,德國與歐洲大陸兩大強國的交鋒難以避免。


    同時,戰爭勝利的刺激和經濟擴張的需要,使得一個世界帝國圖景擺在所有德意誌人麵前。往昔的勝利使得德國人幾乎認為:如果用流血的方式可以取得的東西卻用流汗的方式取得,就未免太懦弱了。放眼整個世界,已經沒有哪個國家敢在陸地上同德國角力。與此同時,德國在現代化進程取得的一係列成就,無論是經濟還是科學、思想文化都令世界矚目,讓德意誌人有理由相信他們超人一等:我們德國人除了上帝,誰也不怕!


    但是,當他們信心滿懷地衝向世界競技場時卻被告知:遊戲已經結束了,至少是主要部分已經結束了,而且,作為新來的家夥,德國人必須尊重現實。


    經濟上劇烈膨脹的德國迫切需要原料基地和廣闊公平的市場,現有的世界政治格局卻不能滿足它。遊戲剩下的部分更公平一些當然不能讓德國人滿意,重新開始遊戲才是它的強烈要求,隻有這樣,德國才能真正成為它所期望的世界巨強,也隻有這樣才能滿足其民族主義的渴望。要想如此,就必須使歐洲甚至世界的政治格局大變,而令人沮喪的是:這幾乎是個不可能的任務。


    首先,法國、俄羅斯就不會讓德國變得過於強大。在叢林世界裏,誰也不喜歡有個強大的鄰居,更何況是德國這個極具侵略性也很有擴張必要的鄰居。


    其次,堅持大陸平衡政策幾百年不變的英國也不願意看到德國主宰歐洲大陸。對於日不落帝國而言,嚴禁歐洲大陸被一國整合無疑是非常明智的,拿破侖最終悲慘的命運也表明了英國實行大陸平衡政策的決心和能力。


    這幾個國家都是世界範圍內叢林遊戲裏的超級boss,要全部打敗他們已經顯得不現實了。


    可見,世界帝國盡管誘人,但對德國無望,老老實實做人才是正確選擇。俾斯麥也正是看準了這一點才把奧地利排除出德意誌,才會在戰後希望用“聯盟體係”維係帝國的長治久安。他深刻的洞察力告訴他:不僅是歐洲,就是世界都已經容不下一個更強大的德國了。


    然而狂猛的民族主義和急切的經濟需要組成的浪潮卻連番撞擊帝國政策,讓帝國一路搖擺地走向單挑世界的不歸路。麵對這種野蠻衝撞,俾斯麥並沒有表現出人們所想象的外交天才。


    為了對抗法國,俾斯麥不顧德皇威廉一世的強烈反對,同奧匈帝國締結了“雙邊聯盟”,這個協定是如此的“鋼鐵”以至於被同時寫進了兩個帝國的憲法之中。德國終於向處於解體危險的奧匈帝國伸出了援助之手。


    俾斯麥這樣做的原因,一是出於擔心日益軟弱的奧地利要麽崩潰,要麽在“泛斯拉夫主義”的狂潮壓力下倒向法國;二是工業化迅速的德國需要一個農產品基地和工業產品市場。盡管俄羅斯從規模上更適合,但基於任何國家都不會長久地受德國影響的判斷,同是德意誌民族的奧地利治下的奧匈帝國成為當然的選擇。


    但這樣做的後果也是極其嚴重的。因為它顯示了德國謀求中歐霸權的野心,讓世界不再信任德國會老實本分。對於德國所有鄰居來說,一個聯合了奧地利的德國絕對一個要盡快醒來的噩夢。


    同時它也決定了德國和俄羅斯在東歐和東南歐的碰撞的必然性。之後,法國和俄羅斯的聯合成為必然的趨勢,兩線作戰的不利格局初步形成。


    英國傳統均勢政策對大陸霸權的反對,加上德國同英國工業產品的競爭,也使得英國的立場越來越危險。


    於是,一個俾斯麥極力避免的反德同盟的形成,在這個決定作出後,開始變得可以預期了。


    其實德意誌第二帝國的建立也依賴於俄羅斯帝國“善意的中立”。德俄關係在本世紀80年代的惡化,政治上是因為德奧之間“雙邊聯盟”的簽定,經濟上則是由於德國的農業保護關稅和對俄的投資封鎖。


    9080年1月生效的德意誌《農業保護法》幾乎就是針對俄國製定的。最大的原因在於,俄羅斯相對廉價的農產品衝擊了普魯士的容克階層。這使得本來就對斯拉夫人心懷不滿的容克們怒不可遏,強烈要求國家用法律手段保護他們的利益。


    自從克裏米亞戰爭後,戰敗的俄國痛定思痛,決心實行政治改革,同時開展工業化。而工業化資金的最重要來源就是農產品的出口,此時德國的做法無疑會引起俄國對德國的敵視。


    以現在的局勢來看,林逸青已經可以判定,德國在兩線麵對法俄兩個敵人的態勢(兩線作戰)已經初步形成。


    “的確,這是德意誌帝國自建立那天起就麵臨的困境,但是要擺脫這個困境,並非沒有辦法。”林逸青說道。


    “您的辦法是什麽?”俾斯麥震驚於林逸青對歐洲大勢的洞悉,立刻追問道。


    “在您看來,工業化的俄羅斯才是最大的噩夢,也許您打算使德國資本市場對俄羅斯進行封鎖。而對於現在的俄羅斯來說,對資金的需要是海量的。您要知道,您如果這麽做的話,這就為屁股上吊了個大錢袋的法國尋找盟友大開了方便之門。”林逸青沒有直接給出答案,而是從側麵提醒了俾斯麥一下,“如果法國和俄國因此而結盟的話,德意誌帝國的處境就更加的危險了。”


    俾斯麥的身子一下向前傾直,目光也變得銳利起來。


    “您的意思,是和俄國結盟?”


    “是的。”林逸青點了點頭,“對德國來說,隻有這樣,才能夠阻止法國和俄國結盟,兩麵夾擊德國。和俄國結盟的另一個好處,就是可以使俄國成為德國工業原料的提供基地和資本輸出的巨大基地,兩國的經濟聯係越緊密,俄國倒向德國的敵人的可能性就越小。”


    “可是,巴爾幹……”俾斯麥情不自禁的說出了他的擔憂。


    由於巴爾幹問題必然導致奧匈帝國和俄國的衝突,俾斯麥締結的德奧同盟將導致德國和俄國的矛盾不可避免,這也是當年威廉一世極力反對德奧結盟的原因。


    對於俄國而言,巴爾幹是不可能被漠視的,原因很簡單,既有宗教上的、民族上的,也有曆史上和政治、經濟、軍事上的。


    從宗教上看,俄國奉東正教為國教,而巴爾幹大多數斯拉夫國家的人民也信仰東正教。這種宗教上的聯係,使得國家間的對抗,難免會具有“宗教聖戰”的背景。在宗教聯係的巨大影響下,沙皇政府不可能背棄社會上主流********,而對巴爾幹地區的衝突抱一種漠不關心的態度。


    從民族上看,大多數巴爾幹地區有斯拉夫人居住,而俄國自認為是斯拉夫諸民族的保護者。該地區渴望民族自決和民族獨立的民族心理在在德國實現統一建立民族國家後,空前高漲。斯拉夫人渴望建立自己的民族國家。而巴爾幹斯拉夫人的統治者奧匈帝國和奧斯曼帝國卻都是多民族混居國家。複雜的民族成分使奧匈帝國境內的一部分斯拉夫民族主義者天然產生“無主情緒”——向往來自沙皇的拯救;同樣的民族情緒在被認為是受到異教徒嚴苛統治的奧斯曼帝國境內存之更甚。這類解放同胞、充當巴爾幹斯拉夫人利益代言人和維護者——甚至“並吞”該地區的民族情結,在俄國國內必然會產生迫使沙皇政府插手巴爾幹事務的強力衝動。


    從曆史上看,自拜占庭帝國滅亡後,曆代沙皇就一直強調其作為羅馬帝國皇帝的正宗嫡傳接班人的合法性。一個鮮明的例子就是自詡為“第三羅馬”的虛榮一直是俄國統治者追求的目標。這種曆史上的聯係,使這個由於聯姻關係而可追溯正朔的帝國,天然相信其對東羅馬帝國故地巴爾幹諸地區享有所有權。這種所有權甚至足以延伸到地中海和北非沿岸。基於這種曆史聯係所產生的民族主義情緒,必然會驅使俄國將注意力聚焦於巴爾幹。


    從政治上看,相對脆弱的社會穩定結構,使得沙皇政府必須要靠對外實行強有力的帝國主義戰略所帶來的榮耀和狂熱,才有可能疏解國內矛盾對政權生存的巨大壓力。而在俄土戰爭後,特別是在《聖斯特凡諾條約》下獲得的利益得而複失,所造成的俄國社會對巴爾幹半島的高度關注,必然會使得這一地區成為俄國政治生活中的敏感問題。


    從經濟上看,巴爾幹地區毗鄰俄國溫暖的南方地帶和工農業中心,而更重要的是,由於俄國遠在北海、波羅的海、日本海的北方門戶港灣冬季的封凍,使得黑海沿岸的永久不凍港對俄國經濟的穩定具有極其重要的地位。通過黑海和地中海通道,俄國不但可以加強與法、意和北非的經貿往來,還可以使得通過地中海——蘇伊士運河——紅海——印度洋——太平洋的通道,其經濟戰略意義顯而易見。


    從戰略上看,控製黑海沿岸,尤其是控製博斯普魯斯——馬爾馬拉——達達尼爾通道,獲得進入“溫暖海洋”的戰略隘口,是自彼得大帝以來的曆屆沙皇的既定國策。為實現此目的,俄國不但多次與奧斯曼帝國交戰,而且不惜與英、法等歐洲列強交戰。幾個世紀以來的不懈努力,足以證明這個地區在俄羅斯國家戰略中的重要地位。實際上,一旦獲得這一通道,不但意味著徹底解除俄國西南側翼所受到的來自土耳其人威脅,更意味著終於突破了列強環繞的波羅的海“浴缸”對俄國政治、經濟的限製,使得俄國獲得更多的行動自由和戰略空間。


    這些因素加在一起,使得巴爾幹地區必然會成為俄國的核心利益區——這一點到今天依然沒有從本質上發生改變。這就決定了奧匈帝國和俄羅斯帝國矛盾的不可調和性,以及這種矛盾造成德國陷入戰略被動的必然性。(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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