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一副無比嚴肅、無比鄭重的語氣,說著類似正派大英雄一般的話,聽上去隻是他在坦率地說出自己的觀點而已,深思之後卻仿佛能夠從中品味出一絲關心或鼓勵的含義來——而且和從前並不完全相同,為了說服她下定參賽的決心,這位一向給人以無口印象的青學前任部長大人打破了自己以前說話簡潔、如無必要說出口的字數幾乎可以輕易用十個指頭數清的習慣,長篇大論地說了這麽一番認真思考過的話……


    幾乎,要被輕易地說服了呢。


    柳泉將目光投向手塚的臉上,半晌忽然抿唇一笑。


    “在說服我之前,請先看看這個,再來決定要不要改變主意吧。”


    聽到她突然說出了預期之外的話,手塚驀地一愣。


    然而她並沒有再給他思考的空間。她一直有意無意地半藏在自己身後的那隻右手慢慢地伸了出來,徑直舉到他的麵前。纖長的手指間,捏著一個潔白的信封。


    因為她舉得夠近,而且伸向他麵前的那隻手十分穩定,甚至沒有因為緊張而顫抖——所以手塚一眼就看到了那個潔白信封上繪著的四大滿貫賽獎杯的暗花圖案。


    而且,那個信封裏麵裝著的東西,看起來大概不是一封信、就是一張卡片吧。


    手塚雖然並沒有交過女朋友,但在青春學園求學的時代儲物櫃裏經常會出現類似的劇情物品,所以他幾乎是立刻就反應了過來,臉上立刻露出了淡淡的一點混合著驚訝、困惑、尷尬與不知所措的表情。


    柳泉早就預期到了他這種反應,笑了一下,手指微動,將那個信封轉了九十度,示意他去看封麵上的落款日期。


    手塚帶著一絲尷尬和不解地看向信封的右下角,然後驚訝地脫口而出:“這個日期……?!”


    柳泉啊了一聲,若無其事地答道:“……是三年前啊。”


    經過仔細思考,她還是覺得不能就這樣老老實實地把真·信雅醬的原始寄信日期寫出來。


    手塚國光是個意外的三觀極其正直、有時在這方麵甚至不會變通的好青年,他可不會理解為什麽他的好友跡部大爺會因為一些這樣那樣的理由與真·信雅醬假交往作為“權宜之計”,也不會理解為什麽這兩個人要維持一段時間毫無愛情作為基礎的交往。也許在他看來,真·信雅醬那個時候作為跡部景吾的正式女友,對其他任何人懷有仰慕的感情都是不對的行為——


    更不要說那個仰慕的對象,是他自己。


    所以為了保證能夠讓真·信雅醬的心意傳達到正確的對象那裏、還不能同時讓對方的好感度瞬間清零,柳泉隻有采用這種折中的含糊方法了。


    看著幾乎石化了的手塚,柳泉也感到老臉一陣燥熱——不管怎麽說,【向男神表白】這回事,前世今生她也是第一回經曆啊——她咳嗽了一聲,才開始緩緩說出自己已經構思好的台詞。


    “那個時候,從人生的巔峰墜落到深穀,感覺世界一片黑暗、再也不會亮起來的自己,偶然看到了……手塚君的一次比賽。”


    那個時候,手塚繼續在各種比賽中發光發亮著,所以想要找出一場他的鬥誌異常高昂、帶著未可知的手臂傷勢持續奮戰的比賽,也不是一件特別困難的事情——畢竟他那種打法和那幾個不科學的大招,會給手臂造成額外的負擔和消耗,進而加劇手臂的傷勢,這幾乎是公開的秘密。


    於是柳泉選準了一個切入點。


    “那場比賽裏,手塚君仍然無視手臂的傷勢會複發的危險,一直在意誌堅定地戰鬥著……那讓我想起了曾經觀看過的那場關東大賽青學對陣冰帝的比賽,手塚君也是這樣無視了自己的傷勢,為了勝利、為了夢想,在持續地奮鬥著……”


    她深吸了一口氣。


    “這種即使消耗自己的生命、也要追求網球的熱情與意誌,讓我覺得……十分值得羨慕,與仰賴。”


    ……媽媽啊青學的前任部長兼本作的萬人迷(大霧!)繼續在石化中,而真·信雅醬早就被[嗶——]得形魂俱滅了,可是你女兒我還要在這裏想破腦袋把這離譜的劇情給圓回來,果然聖母一道十分不可取!


    不過,接收那些不科學的大招和技能的人是她,接收那些關切與好意的人也是她;認真想一想,真·信雅醬好歹還是給她留下了很多燦爛的遺產(大霧!),所以事到如今她替真·信雅醬稍微完成一下自己再也無法做到的心願,也、也是應該的吧?!


    柳泉暗暗歎息了一聲。


    “簡單來說,那個時候身處在無邊黑暗之中的自己,想要看到一絲名為‘希望’的光芒。”


    她早就知道,和青學的前任部長大人即使對再多華麗的對白,也不太可能得到什麽熱情洋溢(?)的回應。甚至連一點點好感度的變化都無法從這個人的外表上探知。所以在他這裏刷劇情的要點是——華麗的台詞,閃亮的意誌!(大霧!)


    “從你的網球、與你的戰鬥裏,那時的我看到了這種名為‘希望’的光芒。”


    “那時的我,隻是想通過這張卡片,表達這個。”


    “手塚君——”


    帶笑的聲音在他麵前揚起,尾音輕輕上挑。一瞬間,仿佛當年那個橫掃了他們青學的女網部主將、為冰帝奪得那座全國大賽獎杯的少女的形象,和麵前這個含著從容而溫暖的笑意,多年前就已被宣判無法再登場比賽、卻最終頑強而艱難地從人生的深淵中重新站起的姑娘重合了。


    “謝謝你。”


    她這樣說道。嗓音如同山間清冽的小溪,在晴朗的天氣裏、崎嶇怪石之間跳躍而下,迂回向前。


    他終於歎了一口氣,下定決心伸出手去,從她的手中接過那個潔白的信封,捏在自己手裏,卻一時間覺得那個紙質信封表麵有點滾燙灼人,仿佛要給他掌心和指腹的表麵肌膚帶來某種不尋常的激痛一樣。


    而她,注視著手塚國光那略微有點驚訝的表情,卻慢慢露出一個“我的願望終於完成所以我也可以滿足了請放心吧我不會再希望別的什麽了”的微笑。


    “這就是曾經的‘我’,一直想要表達的事情……”她輕聲說道,指了指手塚手中的那個小小的信封。


    “可是,當時的‘我’,沒有勇氣做到這一點……後來,發生了很多事情,就更不可能做到了……”她帶著一絲感歎似的語氣,眼神從那個信封上轉到手塚的臉上,勇敢而坦然地直視著麵前已經成為一顆網壇新星的青年。


    “我隻是想說,在經曆過很多事情之後,現在還能夠把當年的這張卡片親手交給手塚君,真是太好了。”


    ……而且,真·信雅醬你理智地選擇了在這張卡片裏不去直白地表達你對青學部長的真摯暗戀、而僅僅隻是適度地表達了你對他的仰慕,以及期待他能夠實現夢想、登上網球的最高峰的那種心情,也真是太好了。


    否則的話柳泉是萬萬不敢貿然把這張卡片交給手塚國光的。那樣的話這張卡片一定會等同於一個定/時/炸/彈,立即能夠把青學部長的好感度瞬間炸回零度線之下呢。


    手塚國光總是嚴肅端正的臉上先前顯露出的那種驚訝之色慢慢地柔和了下來。不知為何——也許是麵對這種“擁有網球才華,卻再也不可能實現夢想”的女性時讓他感到有些苦手的關係,他看上去甚至稍微有一點尷尬起來,說話之前也略略遲疑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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