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時分,星加坡港汽笛鳴響,黑煙熏天,上百艘大小戰艦揚帆啟程,另有三百來條運輸船隨行,剩下的近七百條運輸船泊在港口,將根據需要隨時向艦隊補充彈藥物資。


    不久之後,一艘小船脫離大隊,向著馬尼拉駛去。


    而左宗棠經過一陣急趕,也在天黑前趕來了南陽,這一路的所見所聞讓他的心裏充滿著怒火!


    以南陽為中心,到處都是向四麵八方逃散的難民,經打聽得知,原來俄國人強占了他們的家,他們被趕了出來,所有的財產都被搶走,漂亮的,或者年輕的女人則被留了下來。


    如今的南陽城裏,滿城都是喝的醉熏熏的俄國士兵,清軍被驅趕回了軍營,大街小巷,被很多無家可歸,卻又舍不得離開家園的老百姓占據,裹著氈子棉被縮在街角,臉麵布滿了恐懼,憤怒,還有著死寂與絕望。


    “撲通!”不遠處的水麵傳來了重物墜河的聲音,左宗棠眼角的餘光剛好可以看到一個白花花的影子跳入水中,這似乎是一個渾身赤果的女人。


    果然,街角的一個老人重重歎了口氣:“又是一個,已經是今天第三十八個跳河的了,造孽啊,紅毛鬼子都不得好死,朝庭怎麽就會放這些喪盡天良的畜生過來呢!”


    “聽說朝庭正在集中精力向南邊開戰,紅毛鬼子是朝庭請來的,這個時候,隻要能勝了南邊,朝庭付出什麽代價都願意。又怎會管我們老百姓的死活。”


    “噓,閉嘴,你看誰來了?”


    縮在街角的難民抬頭一看,立時噤若寒蟬,趕忙閉上嘴巴。望向左宗棠一行人的目光中充滿了警惕與不安。


    “嘭~~”左宗棠正暗暗歎了口氣的時候,前方一座院落的大門突然被衝了開來,一名一絲不掛的女人捂著胸,低頭向外跑,兩腿之間血淋淋,看方向。正是那條河,可是緊接著,又是幾名俄軍士兵衝出,數條毛茸茸的胳膊,在嘰哩呱啦的大笑聲中。把那女人給拽了回來。


    “放開,放開,我想死,我連死都不行嗎?”那女人拚命掙紮,兩腿往後蹬,隻不過,身材瘦小的她,又哪是幾名粗壯的俄國人對手?身體倒懸地麵。膝蓋都被刮擦出一道道的血印。


    這個女人眼見就要被拖回去,突然啊的尖叫一聲,一口咬上了最近的一條胳膊!


    這一口。帶著無盡的恨意,一縷鮮血由嘴角滴落下來,被咬中的那人痛的嗷嗚一叫,猛的抽出胳膊,一塊皮肉被硬生生的咬沒了!


    在嘴裏發出一連串聽不懂的咒罵之後,那個俄國人一把扯過女人的頭發。死命向地麵一摜!


    “嘭~~”的一聲悶響,女人的腦門磕上堅硬的青石板地麵。頓時血肉模糊,就連腦漿都流了出來。顯然是活不成了,可是那即將合上的眼眸裏,卻現出了一絲解脫的光芒。


    “住手!”事發突然,等左宗棠回過神來,已經來不及了,隻能滿臉怒容瞪向那幾名俄國人。


    俄國人見左宗棠他們穿著清朝官服,倒也沒太過份,隻是輕蔑的笑了笑,其中一人還雙手平端,作出開槍的姿勢,嘴裏砰的一聲,顯然是警告他們不要多事,然後才陸續回了院子。


    “嘭~~”大門緊緊關上,院子外麵死一般的寂靜,地麵躺著一具血淋淋的女屍,雖然麵孔被頭發與鮮血遮擋,看不清容貌,可是從那玲瓏緊致的身段可以判斷,最多隻有二十出頭的年紀。


    難民們都不說話,以悲憤的目光望向左宗棠這一行人,左宗棠渾身顫抖,他難以想象,自己竟然親眼目睹了一樁暴行,手也不自禁的握在了腰刀上!


    “大人!”一名隨從再也忍受不住,咆哮道:“請下令吧,我們衝進去把俄國佬殺了!”


    “是啊,大人,快下令吧!”另幾十名隨從紛紛附和。


    這麽一說,反而提醒了左宗棠,他是鹹豐爺的臣子,他的敵人是民盟軍,而俄國人是來幫助大清的!


    左宗棠連忙喝道:“不要多事!”


    “大人!”又一名隨從竟嚎啕大哭起來,猛一指地上的女屍:“我雖然不認識她,可是看著她當麵被俄國佬打死,也不知怎麽回事,我的心裏是又恨又難過啊,我恨不得把俄國佬都殺光,我想為她報仇,請您下令吧!嗚嗚嗚~~”


    人都道,男兒有淚不輕彈,隻是未到傷心時,隨從們均是通紅著眼睛望向左宗棠,街角的難民也是紛紛抹著眼淚,天地間,那嗚咽的哭聲似乎在向上蒼控訴著俄國人的暴行,間中,還夾雜著隱隱約約飄來的女人哭喊聲。


    左宗棠一一看了過去,他隻覺得心頭有一腔熱血在燃燒,這一腔熱血在不斷的催促他,去把那幾個禽獸殺了,可是隨即,鹹豐爺那憔悴中又滿是憂愁的麵容不受控製的漸漸浮現在了他的眼前。


    左宗棠驀然一震,深深吸了口氣:“小不忍則亂大謀,本官會與俄人交涉!”


    “大人!要忍到什麽時候啊!”隨從們氣恨難平,甚至更有人狠狠地一捶馬鞍。


    “左宗棠苦澀的歎道:“我大清已至生死存亡關頭,絕不能額外生事,一切應以對短毛作戰為先,待他日平滅短毛之後,皇上必會向俄人追討犯下的血債,來人,把那女子葬了罷,等等,拿本官的披風給她裹上。”說著,解下披風,麵無表情的遞了過去。


    其實冷靜下來,隨從也能理解左宗棠,他畢竟是朝庭官員,與朝庭的大事相比,死幾個小民算得了什麽呢?更何況逞一時之勇把那幾個俄國人殺了,自己也未必能活著回到襄陽。


    道理誰都明白,心裏卻就是堵的慌啊!


    幾名隨從默不作聲,接過披風跳下馬,給那女子裹上,然後拿著腰刀長矛艱難的在河邊挖坑,足足用了半個小時,才挖出一個僅容一人的淺坑,把那名女子葬了下去。


    “走罷!”左宗棠不敢去看難民,低著頭揮了揮手,因為他從難民的眼裏,讀出了失望與陌生。


    蹄聲答答,馬隊縱情狂奔,仿佛每個人要借那撲麵的狂風來發泄出心裏的憋悶,約半個小時之後,南陽府衙出現在了眼前,當然了,本該是清軍的哨崗換成了俄軍。


    “什麽人?停下,再不停我們就開槍了!”一名俄*官看著速度正在漸漸放緩的馬隊,明顯沒有惡意,卻仍以蹩腳的中文警告。


    嘩啦啦,幾十名俄軍從大門內湧出,端槍瞄向了左宗棠等人。


    左宗棠的肺都快氣炸了,這是誰家的南陽,誰家的衙門?南陽府衙難道不是我大清的?


    可是這個時候,他隻能忍!


    左宗棠揮了揮手,示意所有人都下馬,這才走上前拱了拱手:“本官是大清朝兵部郎中兼襄陽總兵左宗棠,求見貴國東西伯利亞總督穆拉約維夫先生,煩請通報一下。”


    一名俄軍不耐煩的問道:“什麽事?”


    左宗棠簡直是火冒三丈了,卻隻能忍著怒道:“自然是要事,還請莫要延誤。”


    “那你們等著,不要亂動!”那名俄軍警惕的看了看左宗棠,晃悠悠的向裏麵走去。


    足足等了十五分鍾,直到等的心急火燎之時,穆拉約維夫才不緊不慢的出現,高站在台階上,俯視下問道:“原來是左大人,來南陽有什麽事啊?難道民盟軍發起進攻了?”


    穆拉約維夫一點邀請左宗棠進去的意思都沒有,‘忍忍忍~~’連續在心裏說了無數個忍,左宗棠才冷聲道:“穆拉約維夫閣下,短毛暫時尚未有動靜,本官今次前來,是要問你為何縱容手下劫掠淫辱我大清百姓,你們遠道而來,助我朝平亂,左某感激不盡,但還請閣下能夠約束部眾,莫要損害你我兩國的關係。”


    穆拉維約夫不耐道:“玩幾個中國女人怎麽了?我們的戰士都是年輕小夥子,生理需求旺盛,如果不讓他們發泄,說不定會惹來發狂暴亂的後果,一旦影響到對民盟軍作戰,後果你可能承擔的起?你就不怕你家皇帝陛下砍你的腦袋?


    同樣的道理,我們遠道而來,總不能白白出手,而貴國朝庭給予的報酬少的可憐,所以我們隻能自己動手,貴國自稱泱泱天朝,總不至於這般小氣罷?


    據我所知,貴國一向以慷慨大度聞名,一千多年前,貴國唐朝皇帝請回紇協助平安史之亂,以任其縱兵劫掠都城長安作為作價,瞧瞧?這是多麽的慷慨大度?而我們俄國人並未要求劫掠北京,隻是在南陽等小城弄些錢財女人,這已經是看在與貴國兩百多年來友誼的份上了,請左大人不要無理取鬧,影響到俄清兩國的傳統友誼。”


    “你....”左宗棠氣的渾身發抖,好半天才一字一句道:“皇上從未允許貴國肆意劫掠,但你們不顧兩國友好,已經弄致民怨沸騰,左某隻請閣下約束部眾,顧全大局!”


    穆拉維約夫輕笑一聲:“貴國皇帝要求沿途官府盡力配合我軍,所以說,我們的行為是貴國皇帝默許的,左大人如有意見,可以去北京問個明白,我還有要事處理,就不奉陪了,左大人,請便吧。”


    穆拉維約夫一臉不耐煩的樣子,片刻就消失在了大門深處。(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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