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魚醒來的時候,發現公子白術帳中燈火依舊通明,她抬著望了望黎明前的黑夜,忍不住搖了搖頭,著衣起身揉著依舊困卷的眼眶,挑開簾踏入了白術的賬中。


    軍帳中,素來白衣翩然的公子白術此時竟然跪在案前,而在他對麵的帳壁上,則高掛著一幅白發白須仙風道骨的先賢圖。


    阿魚知道,圖中的那老者便是聖謀一族的先賢智者――自從夜襲西風城之襲之戰後,公子白術回到帳中就一言不發的跪到先賢麵前,不言不語、不吃不喝、不眠不休的跪著,邊翻看著一本又一本的先賢聖言。


    阿魚至今都還記得,公子當時跪下的時候,那雙明眸中分明有淚……是什麽樣的事情,才能讓公子這樣的人眸中染淚?


    “公子,天快亮了……”


    上前幾步,阿魚走到白術麵前蹲下、身子,一把搶過他手中的書冊,順手翻看,邊道:“公子,你衣衫髒了。”


    公子白術最是愛潔淨,平素衣衫上稍微染塵都會被他換掉,可此時他身上的衣衫分明已經被他穿了好幾天,竟然也沒被他嫌棄。


    “咦?”阿魚停下翻書的動作,突然指著其中道:“原來公子你喜歡看大寧王朝的舊史啊!”


    那是一部記載著昔年大寧王朝的舊史,而公子白術已經看到了大寧敬帝末年。


    “可是,阿魚不懂……”合上書,阿魚不解道:“外麵的人都在說公子殘暴不仁,可公子為什麽還要跪在這裏看舊史?”


    “阿魚知道什麽叫殘暴不仁嗎?”公子白術從她手中拿過史書,繼續看著,邊淡淡道:“同一件事,當著你麵的時候,別人會說你是殺伐果決,而等你轉身之後,就變成了殘暴不仁。”


    聽見自己的問題被回答,阿魚雙眼一亮,又小心翼翼追問道:“公子真的……真的有像他們傳言的那樣,屠殺了西風城十多萬百姓嗎?”


    公子白術看書的動作頓時停了下來,他看著阿魚的眼睛,沉默了一息時間:“不可否認,西風城裏的百姓是因我而死。”


    “那公子的意思,那些人不是你殺的?


    阿魚太想弄清楚這件事情,她知道這件事情與公子白術長跪不起肯定有所關聯,她更想知道,她心目中的公子,是不是真的如傳言一般殘暴,以屠戮南楚十萬百姓來成就他的不世威名。


    後麵這個問題公子白術並沒有回答阿魚,反而指著史冊上的書頁道:“阿魚可知道鳳臨之戰?”


    “自然知道。”阿魚立刻便被轉移了注意力,她伸過頭去瞅著公子白術手中的史冊,邊道:“聽說那是前朝慶林公主的最後一戰……”


    鳳臨之戰,那是前朝威儀天下的慶林公主一生中的最後一戰――便是這一戰,為慶林公主和帝師上官睿譜就了另一段不朽的傳說!


    而這一戰,還得從泰和十六年初說起。


    泰和十六年初,已經持續了十餘年的盛世突然有了覆滅之兆,先是大寧皇室中流傳出敬帝妃嬪與侍衛有染的傳言,緊接著卻又傳出了敬帝弑師淫、姐的醜聞。


    後來,這段醜聞雖然被涉嫌的當事人都親口證實為子虛烏有,但慶林公主無婚有孕卻是事實。


    再之後,便是帝師上官睿掛冠離朝遠走江湖,便是慶林公主因孕而隱、淡出朝政。


    一年之後,泰和十七年,敬帝亡,諸侯並起,亂世伊始――南楚先王楚文雍趁機起勢,在歐陽明月的輔佐之下四處招兵買馬,聯合了諸多綠林豪傑,僅僅半年時間便手握大軍五十餘萬,遂同其他諸侯國,共同揮兵大寧皇城――鳳臨城!


    就是在此際,已經淡出朝庭慶林公主臨危受命、挺身而出,率朝中餘軍殊死抵抗!


    血戰七日之後,鳳臨城終是輪陷,慶林公主在破城之際仗劍而歌:“國傾繁華散,盛世染烽煙,沙場埋忠骨,荒塚新墳添,皇城換新顏,青史又幾篇?……今……吾憶從前,浮沉一生三十年,不負蒼生不負先賢,曾折江南柳,曾賞大漠煙,也曾……也曾一顧誤十年……如此,此生足已!!!”


    言罷之後,這位曾經威儀天下的慶林公主向助她守城的百姓和將士拜別,又向著大寧列祖列宗三拜,隨後從容拔劍自刎!


    ――這位曾經親手締造了一場盛世繁華的慶林公主,在此生末路之際,依然用她的驕傲和從容為這段繁華盛世譜寫了最後篇章!


    城內大寧軍民淚別慶林公主駕鶴!


    城外百萬亂軍跪送一代公主殯天!


    鳳臨之戰是大寧王朝所經曆的最後一戰,在這一戰之後,盛極一時的大陵王朝終於覆滅!


    昔日繁華皇城鳳臨隨著一場驚天大火化為了燼盡――那是大寧王朝餘民縱火焚城,為慶林公主殿下殉葬!用這座巍峨皇城為曾經繁華的大寧盛世祭奠!


    “公子,我就想不通了,那慶林公主為什麽寧願自殺也不投降?還有那些前朝餘民,也真是傻,為什麽要縱火燒城?將好好的一座皇城都給燒了,搞得人家東寧國現在都隻能占著個小小鳳陽城為都。”想到這些,少女阿魚忍不住搖頭歎息道:“還有那些亂軍,明明是要衝進鳳臨城去殺慶林公主,可為何慶林公主自刎的時候,他們卻又跪送?”


    “之所以要殺慶林公主,是因為所有人都覬覦那個蒼生之巔的位置,而在慶林公主臨死前跪送,則是因為……”說到慶林公主的時候,可以明顯的看到白術眼底欽服與敬佩之色,他朝鳳臨城的方向抱拳作禮之後方才繼續道:“她是一位淩絕於眾生的真正公主!”


    縱觀慶林公主一生,她是真的做到了不負蒼生不負先賢!


    所以,她值得天下所有人的敬仰!


    所以,即便是她的敵人,在最後一刻亦會心悅臣服的跪送!


    所以,後世有人讚曰:慶林之後,再無大寧!


    公子白術一聲讚罷,複而又沉吟道:“鳳臨之戰舉世皆知,可世人所不知的,卻是在鳳臨之戰後,遠走江湖的前朝帝師上官睿突然現身,並且單槍匹馬闖南楚!”


    “啊?!”阿魚一聽,頓驚道:“上官睿單槍匹馬闖南楚?公子不是說南楚有五十萬大軍嗎?她……她怎麽還傻兮兮的要去闖?她又怎麽能夠闖過?”


    “有人說,上官睿之所以會闖南楚,是因為南楚先王楚文雍抓到了慶林公主的遺孤……”白術理了理衣袖,很耐心的為少女阿魚解答,這時的他,一點都不像個知冠天下的謀者,反而像是一個喜歡給妹妹講故事的尋常哥哥。


    而阿魚也是一個極其喜歡聽故事的妹妹:“那上官睿救到了沒有?可後來不是有人說,上官睿死在了她徒弟歐陽明月的手上嗎?”


    “孩子的確被上官睿救走了!”公子白術先是點了點頭,緊接著又搖頭道:“雖然歐陽明月得楚王之令千裏追殺上官睿,後來歐陽明月的確交出了上官睿和那孩子的頭,但誰敢肯定,歐陽明月交出的人頭就真的是上官睿呢?”


    “所以,公子的意思是?”


    “如果那孩子還活著,現在應該已經雙十年華了吧!”公子白術一聲輕歎道:“我很懷疑永輝身邊那個新軍師就是當年的那孩子……”


    “你是說那黃泉劍主嗎?”阿魚努力的想了想,疑惑道:“可我瞧那姑娘看著不過跟我差不多大,至多不過二八年華……”


    “我曾親手試探過她的武功。”白術想了想又道:“雖然是黃泉劍主,可她的武功似乎並不高,當然,不否定她有所隱藏……”


    他曾親自刺殺過君惜竹和永輝公主,那時候,兩人拚盡全力也才堪堪躲過了他一招,所以,白術才會認定楚汐和君惜竹的武功並不高,但白術是個謹慎的人,在這件事情沒有完全被確定時,他不會輕易下結論。


    “可是公子……”眼見話題被公子白術越扯越遠,阿魚不禁皺起眉頭,苦著臉道:“阿魚隻是想問問你,西風城的那些人到底是不是公子所屠,你跟說這麽多有什麽用啊?阿魚還是沒聽懂,那些人是不是公子殺的……”


    頓時,白術忍不住呆了半晌,終是忍不住拂袖怒道:“孺子不可教也!”


    虧他還以為阿魚是因為聽懂了他的意思才往下問,原來自己說了半天,這姑娘什麽都沒聽懂。


    東寧,十六皇子府邸


    蒹葭覺得十六皇子最近越來越奇怪了,素來勤讀詩書的十六皇子最近竟然開始嗜睡,更奇怪的是,十六皇子每每醒來不是癡癡傻笑就是淚染枕巾。蒹葭不隻一次的懷疑,十六皇子是不是在夢裏被哪隻狐狸精給纏住了,所以才會變得如此奇怪。


    這一日,張皇後突然私臨十六皇子府,南宮瑜臉上尚來不及擦幹的淚水被張太皇瞧了個正著。


    “瑜兒可是有何傷心之處?”張皇後心疼道:“莫不是太子軒又私下拿事來為觀瑜兒了?”


    “母後,這事與太子皇兄無關,隻是孩兒近日裏一直都在重著做一個夢……”


    張皇後深知南宮瑜並非是一個愛哭之人,遂問道:“什麽樣的夢會讓瑜兒哭得這般傷心?”


    南宮瑜不是個會說謊的人,更何張皇後是她親母,更是不容半點虛言,當即便道:“孩兒最近總是夢到父皇逝去,亦夢到自己突然登基……還……還夢到娶……娶了妻……”


    說到後麵,南宮瑜的聲音越低,臉上顯露出幾分姑娘般的羞澀之意。


    張皇後聞言,想到那至尊之言,不禁心中一動,追問道:“瑜兒可有夢見自己娶的是誰?”


    “卻是不知……”南宮瑜失落道:“孩子兒記不清她的模樣……”


    想了想,張皇後從衣袖中拿出了一道手諭,屏退了左右侍者,壓低聲音在南宮瑜耳際道:“母後近日得到消息,太子軒暗中向西蜀置買了十萬精良兵甲,顯然是有所圖謀。”


    將手諭放在現宮瑜手中,張皇後又道:“適逢南楚王近日大壽將至,瑜兒速速上奏,自請出使南楚替楚王賀壽,趁機避開太子軒的謀圖。”


    作者有話要說:誒,寫到這裏,大家應該看出來了吧?殿下軍師的jq越來越近了……


    還有,我得再次申明一下,看文的親們不要太急啊,這明顯不是純言情文,所以,兩主角的感情發展肯定是不會太快的突破,所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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