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的溫柔繾綣,次日醒來的時候,已然天色大亮。


    望著正在鏡前係著綴玉寬腰帶的永輝公主,君惜竹縮在錦衾中半遮額頭,懶著不願意起身,一雙水眸盯著楚汐,心底反複想頭一個問題,為何被她折騰了半宿的人,卻比她還醒得早?難道是她的戰鬥力不夠強大?


    直到楚汐扣好箭袖腕帶,發現她的軍師依然目不轉睛的盯著她看,遂拿起侍女一早備好的衣衫行至鳳床前。


    “觀軍師這般模樣,可是不打算送我離城?”


    其實楚汐心底是希望君惜竹能去送她的,畢竟,這一別不知歸期為何,亦風險萬分。但她說這話的時候,話語中卻故意摻入了幾分笑意,讓人乍聽起來,好似尋常笑語。


    掀開錦衾,扶起君惜竹的腰身,楚汐抖開裏衫為她披上。


    “何需言別相送?殿下自管離去,莫忘歸來之路便好。”君惜竹將手臂伸入衣袖,微微閉眸,合著不整的衣衫抱住楚汐的纖腰,喃喃輕喚:“懷謹……”


    “嗯?”


    “你這樣會把我給寵壞的……”堂堂南楚公主,卻從來不在她君惜竹麵前擺出過公主姿態,什麽事情都由著她的性子來,甚至不惜為她更衣著飾,打理著這些本應由奴仆做的事情。


    沒有人能夠拒絕這樣被捧在手心裏寵,君惜竹也無法拒絕,也舍不得拒絕,她甚至還心不由己的貪求著更多更多――懷謹,就這樣寵著我,從相守到相依,從開始到結局,你不離,我不棄……


    楚汐突然指間係帶的動作,安靜的看著君惜竹那清雅的容顏,眉頭微鎖,似乎真的在認真思考將人寵壞之後的相關事宜,隨後方才慢聲道:“那就寵壞罷,無妨的。”


    君惜竹聞言,還想說什麽,卻覺得自己今日無端變得有些矯情,遂不再言語,僅拿眼角餘光掃過楚汐,自己坐起身來穿靴洗漱。


    用罷早膳,楚汐又與君惜竹商議了片刻,隨後傳來諸葛靖五兄弟,決定將諸葛靖與高壯兩人留在府中輔助君惜竹行事,而顧山、梁南初、孟安三兄弟則隨楚汐離城,另調百名府兵隨行。


    一番安排妥當,臨行前,君惜竹叮囑道:“殿下此番治災,比不得沙場征戰以兵謀論勝負,若是遇上有意為難,切莫衝動行事。”


    其實,君惜竹也知道楚汐向來不是個衝動行事的人,但還是免不了擔憂,怕她看不慣那些貴族世家的行事方式:“治災首重,莫過於物資與百姓,其它任何緣由,皆不急於一時,事後另行清算,亦無不可。”


    話語至此,再無別言,楚汐對諸葛靖等人拱手一別,遂飛身上馬,率著眾人輕騎離去。


    行至王都城門時,便見十餘乘角燈高懸的馬車分列兩旁,待楚汐勒馬停步,已有人前來作揖拜見:“微臣涼州禦史殷仲澤,參見永輝殿下!”


    “殷卿無須多禮。”楚汐翻身下馬,遙遙罷手虛扶,隨後又見眾馬車中下來的諸人齊來拜見,觀眾人官服與綬帶,遂知諸人當是被楚王從太醫監調出隨行治理疫氣的太醫,遂彎腰微微抱拳還禮道:“眾卿無需多禮,且回馬車準備出發罷。”


    待眾太醫都回到了自的馬車,楚汐方才轉身問殷仲澤道:“震災糧響,何時方可運抵受災之地?”


    殷仲澤聞言,立刻便答道:“王上已下令調三十萬石糧響前往災地,但因西風與陽泉兩戰,國庫耗糧費巨大,無法在短時間內調出如此多的糧食,武侯決定先調十萬石,餘糧再由各地籌集……”


    聽見殷仲澤顧左右而言,且提到武侯歐陽明月,楚汐心底便已明了,這殷仲澤當是歐陽明月放到她身邊來的人,從朝中調糧的事情,大約也是作不得真了。


    既然如此,楚汐也不再多問,跨上身戰馬,一聲令下,率眾人急馳而去。


    塵土飛揚,略行半裏,楚汐突然再次勒馬停步,有些猶豫的回過頭――她說:何需言別相送?殿下自管離去,莫忘歸來之路便好……


    軍師她……大抵是真的不會來相送罷?也是,不過就是去治災罷了,又何須輕言別離相送?


    遙遙一眼望向身後王都的方向,卻意外的在那十丈高牆看到了一襲熟悉白衣。


    她提劍負手而立,長風滿袖,衣袂飄飛,仿佛腳底身後的錦繡繁華都成了背景和陪襯。


    顧山見楚汐回首遙望,不禁也順著她的目光看了過去,卻隻見南楚王都巍峨矗立,恢宏大氣。


    再看楚汐那唇角眉梢的突然漫起的淺笑,顧山心底一動,頓覺得永輝公主這一笑中大有乾坤。


    眼見君惜竹僅在城牆頂上站了一小會兒便下來,從送到尾都不曾上前與楚汐說上半句話,諸葛靖不禁頗為奇怪的問道:“軍師明明是來送殿下的,為何卻……”


    “非也!我不過是想來一睹城外風光罷了,如今風光已覽,回府罷。”


    說完,君惜竹率先舉步走向回府的方向,略略走了幾步,卻又停下側身問道:“先生可知,近日城裏有何異事?”


    諸葛靖思索著君惜竹為何突然有此一問,邊抬眼看向她的方向,便見公子白術與人並肩而來。


    公子白術名滿天下,當初在英雄樓時諸葛靖便見過,此際君惜竹一問,他便明了:“當是與稷下學宮有所關。”


    又是稷下學宮?


    君惜竹對稷下學宮無甚好感,特是知道王進一族覬覦永輝殿下之後,更是打心底的不喜,隻是她向來喜怒不顯,諸葛靖此刻亦無查覺,繼續道:“這是南楚曆年以來形成的傳統,六月荷花香,歐陽明月於英雄紅顏樓匯聚天下群英,談文論武說天下。待到七月睡蓮開時,束山名士王進便於稷下學宮講學,邀天下名士學子聚於一堂,辨義利是非對錯。”


    “所以說,這些人,都是等到七月來聽王進講學的?”望著越行越進的白術與南宮瑜,君惜竹不禁略有所感:“看來,這王進不簡單呐,連公子白術這樣的人都是為他而來……”


    口頭雖然是這麽說,君惜竹心裏想的卻是,這王進講學的時間也太巧合了一些吧,不早不遲,偏偏在歐陽明月的群英會之後一個月?這分明就是在拆歐陽明月的台,撿歐陽明月的便來著,歐陽明月竟然也能忍了這麽多年?


    正想著,白術與南宮瑜已經走近,白術抱拳作揖沒出聲,南宮瑜道:“聽聞永輝公主身懷要事離京,蕭姑娘可是送行歸來?”


    君惜竹頓時覺得有些無奈,怎麽這一個二個的人,都知道她是去送楚汐的?明明不過是短暫一別,小事而已,怎的被說來說去,說出惆悵之意?


    “正是。”君惜竹微微歎氣承認,隨後客氣回問:“不知兩位公子意欲……”


    “我們……”


    南宮瑜方才開口,顯然頗有攀談之意,卻被公子白術打斷,略顯欠然道:“舊友相約茗茶,時間緊迫,他日再行登門拜訪可好?”


    君惜竹聽得出,白術這話是說給她聽,也是說給南宮瑜聽的,遂不再多言,拱手道別後,與諸葛靖安然回府。


    回府之後,君惜竹交待了諸葛靖一些事情便遣其退下,又喚來侍者召集府中所有人,意欲整頓清理府門,卻想起自己昨夜與殿下擬定的府製要略還在後殿,遂快步行往後殿。


    方才推開房門一腳踏入,卻突聽房內微響,君惜竹警覺後退,身形如鶴騰空而起落於房頂,黃泉劍錚然出鞘。


    果然不出君惜竹所料,她方才落身房頂,左側的窗格便被推開,緊隨著便是一道黑影急掠飛出,猶如抄水飛燕,眨眼間便已飛出極遠。


    明顯此人的輕功極好,但君惜竹又怎容得讓她輕易逃脫?


    腳下輕點簷角借力,掌中長劍冷光劃空而起,直擊那黑衣人身後要害。


    劍挽山河破!


    君惜竹與楚汐不一樣,向來都不是個什麽心慈手軟之人,所以,這一出手便使出了絕學,山河流雲劍法中的殺招。


    那人顯然是識得君惜竹這一招的厲害,眼見無法閃躲,便不閃不躲,同樣亮出了兵器――那是一柄極其普通的長劍,約莫三尺。


    但不知為何,當他長劍出鞘時,君惜竹隻覺得心跳如擂鼓,仿佛有無數熟悉的景像在眼前翻騰,卻又快到不讓君惜竹抓住一絲半點。


    君惜竹眼睜睜的看著那柄長劍,與她同樣的挽出幾朵劍花,殺氣縱橫――劍挽山河破!


    竟然也同樣的山河流雲劍法!!!


    鏘――!


    雙劍交擊,那柄看似尋常的劍,竟然輕擋黃泉劍的鋒銳。


    君惜竹被這一劍震退數步,亦從那迷茫而翻騰的景像中被震醒,不禁吃驚的望著來人,麵露駭然,隨後再次提氣禦劍――


    劍挽山河破,


    天地乾坤寞!


    青鋒斷流雲,


    黃泉斬日落!


    仿佛是要印證什麽,君惜竹一連四招山河流雲劍法使出,而那黑衣人竟然同樣四劍使出,劍氣森然!


    是的!劍氣!――竟然也將山河流雲劍修習到足夠馭使劍氣的境界!


    雙劍四次交擊,各自被震退數步,君惜竹遙望那黑衣人,胸中氣血翻騰,顯然已經被引動內息。


    “你是誰?”君惜竹一聲喝問,意欲借此引來府中侍衛和瓊花暗衛,攔下此人。


    “我是誰,你無需知曉。”他的聲音難辨男女,帶著一種冰雪般的冷意,一直冷到聽者的心底骨血之中,甚至連君惜竹都忍不住冷顫:“君惜竹,不要忘了你的使命!”


    黑衣人說完之後,冷冷的看了君惜竹一眼,將長劍擲向君惜竹,隨後便借機飛身離去。


    君惜竹舞劍欲擋那被擲來的劍,略近時才發現,那劍竟然已經斷成了數截,化作暗器般激射而來,待君惜竹紛紛斬落時,黑衣人再無蹤跡。


    作者有話要說:祝大家新年快樂!!!馬年喜祥!幸福安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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