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痛先是露出欣慰的表情,繼而又轉變成了淒苦,歎道:“你是個好孩子,你說的話也是不錯,隻是你師叔祖在我麵前被人打死,我愧對少林,愧對你師叔祖,更是愧對我自己,如今我意誌已失,禪定之力也沒有了。”


    慧輪忙道:“師伯莫要生氣,虛竹不知輕重之下,胡說八道。”


    玄痛搖搖頭,轉而向著段興說道:“段施主,貧僧有一句不知當講不當講?”


    段興道:“大師有話不妨直言。”


    玄難道:“我觀施主麵相,有兵戈戰亂、血雨腥風不斷之隱憂,希望施主將來做事之時,切記凡事留一線,“得饒人處且饒人”,少一些征伐殺戮,日後當有福報。”


    段興道:“大師教誨,本座謹記於心。”


    既然決定正式從幕後轉到台前,段興作為逍遙派一派之主,論起輩分來,比少林玄字輩高僧還要高了一輩,此時也開始正式使用“本座”的稱號。


    一句“本座”讓玄痛無法再說什麽,看著段興不以為然的表情,玄痛再次歎了口氣,道:“段掌門,玄難師弟之死雖然事出有因,但段掌門下屬將人打死也是不容置喙的事情。這件事情已經涉及到我少林顏麵,我……”


    段興一揮手,打斷了玄痛的話,說道:“一年之後,本座親上少林去拜會玄慈方丈。屆時,本座自當與玄慈方丈分說今日之事,玄痛大師不用擔心。”


    玄痛點點頭,又轉向了慧輪,當著段興的麵問道:“你可都聽清楚了?”


    慧輪道:“師伯,我都聽清楚了。”


    玄痛道:“你此次回去向方丈如實稟報,提醒他務當加意戒備。一路上小心在意,你天性淳厚,持戒與禪定兩道,那是不必擔心的。你是少林‘慧’字輩弟子當中悟性最高的,今後要多在‘慧’字上下功夫。四卷《楞伽經》該當用心研讀。唉,隻可惜你師伯不能好好指點你了。”


    慧輪道:“是,是。”聽他對自己甚是關懷,心下感激,看了眼段興,又道:“師伯,本寺即有大敵臨門,更須你老人家保重身子,回寺協助方丈,共禦大敵。”


    玄痛臉現苦笑。感受了自己身體內空蕩蕩的真氣。說道:“我……我功力下降。哪裏還能協助方丈,共禦大敵?”


    他人不知,段興對玄痛的情況是一清二楚。


    玄痛是初次越過到了先天境界的門檻,境界還未穩當。卻因為玄難的事情,想要出手對付列旺,反被段興用氣勢壓製了住。


    若是玄痛一直用自身氣勢與段興相持到最後,即便境界當時更加不穩,但是對於玄痛未來的武道修煉卻隻有好處,沒有壞處。


    段興對武道的認識已經越來越高,對自身氣勢的收放更是爐火純青,釋放出來的威壓剛剛好就壓在了玄痛的臨界點上,既不會讓他的氣場崩潰。又可以壓製的他無法動彈。


    可想而知,在這種極限壓迫下,玄痛一旦撐了過去,便能夠將自身的先天境界凝練的更加圓潤、厚實,將基礎打的更加牢靠。


    這也算是段興給少林的一點小小補償。


    玄難。自己是肯定要殺的。沒有人可以向段興的人動手之後,還可以安然無恙。但是少林作為武林大派,段興也不想跟對方把關係弄的太僵,所以殺了少林一個高僧,再給少林培養出一個更厲害的武僧,對於段興來講,這是緩和兩方關係的一個小小手段。


    沒曾想,最後功虧一簣。


    玄痛為了少林弟子的安危,竟然毫無征兆的選擇放棄與段興氣場相持。雖然段興立刻反應過來,並且收斂了大部分氣勢,可依然有小部分瞬間侵入了玄痛的身體。好好的一個先天高手在那一刻被打回原形,又落回了後天圓滿的境界。


    晉升先天境界的機緣不是大街上賣的白菜葉子,隨處可見。境界這一升一降,玄痛再想晉升卻是難上加難。


    更重要的是當玄痛放棄抵抗之時,心靈上就已經烙印上了失敗的印記。以後與他人動手或者還能發揮百分之八十的戰力,但是一旦遇到段興,潛意識會讓他生出段興不可戰勝的意識,未戰先怯,戰鬥力會直接下降一半以上,這也是玄痛不想回寺的重要原因。


    心神已失,戰鬥意誌下降,作為少林派的打手,玄痛無法接受這樣的自己安然回到少林。


    不等慧輪再說什麽,玄痛走到玄難的屍首旁,靜靜的看了半響,然後歎了口氣,一步一步的向山穀外走去。一陣微風吹過,林中響起“簌簌”的樹葉聲,玄痛寂寞孤獨的背影顯得有些蒼老、闌珊,再不複以前的威武氣象。


    有幾個少林弟子按捺不住心情的情緒,放聲痛哭出來。虛竹站在原地,對著玄痛離去的身形遙遙喊道:“師伯祖,你一定要回來!”


    玄痛的腳步隻是在略微停頓了一下,又繼續緩步前進,等到身影快要消失的時候,才遠遠的傳來一句話:“一年之後,老衲會在寺裏恭迎段掌門大駕。”


    聲音猶遠似近,清晰的傳遍了每個人的耳中,少林弟子固然是精神為之一振,段興也是隻是淡淡一笑作為回應。


    列旺頗有些不滿,對著蓬賈嘟囔道:“這老和尚當真無趣,我對他行禮,他不回不說,臨走還要故弄玄虛。等去少林之日,看我列旺大爺不砸爆他的腦袋才怪。”


    少林弟子聽到列旺說話,紛紛怒目相向,有幾人就要衝上前來與列旺拚個生死,卻被慧輪死死的拉住。


    吩咐眾和尚將玄難的屍體收好,慧輪勉強和蘇星河打了個招呼,看也不看段興,就領著一眾和尚匆匆離去。


    少林在聚賢莊一役損失了玄寂和大批少林弟子,此次擂鼓山又折損了玄難,就連新派出來的玄痛……也是失了膽氣。這對少林來說,可謂是個不大不小的打擊。


    段興環顧一圈,發現隻剩下逍遙派弟子和自己的心腹手下,鳩摩智和段延慶等人早在少林和黑風寨起衝突之時,就已悄悄的離開。


    段興對此不置可否。


    有葉二娘盯著,有認祖歸宗的繩索牽絆著,段延慶基本逃不出段興的手掌心。


    有點麻煩的隻有鳩摩智。此人不止神出鬼沒,武功高強,偏偏連逃命功夫也是一流,段興幾次都抓不住他。如果隻是這樣,段興也不會將他放在心上。可鳩摩智每次出現,身上的“神選之人”氣息就愈加濃重一份,這讓段興不得不對他重視起來。


    “有時間得去趟雪山大輪寺了。”段興心裏默默的想道。


    這邊段興正想著心事,那邊蘇星河帶著八個徒弟走到了段興身旁,對著一眾徒弟說道:“隨我參見本派新任掌門。”說著在段興麵前跪倒,磕下頭去。範百齡等一怔,均即省悟,便也一一磕頭。


    段興雙手虛浮,一股內力隔空傳了過去,將蘇星河扶了起來,正是從蕭峰處學來的“擒龍功”。


    蘇星河不知就裏,還道是段興已經功深造化,心中更是佩服,道:“掌門武功當真出神入化,看來是我多慮了。”


    段興好奇的問道:“師兄還有何事擔憂?”


    蘇星河道:“掌門的決議,本來我是不該質疑的。隻是有一事掌門或許不知,所以我想還是跟掌門詳細說說的好。”


    “師兄請說!”


    蘇星河沉吟了一下,道:“我‘逍遙派’曆來從不外傳門派之名,門中弟子以逍遙自在、超脫世外為宗旨。是以若不是本門中人,外人是決計聽不到‘逍遙派’三字的。倘若旁人有意或無意的聽了去,本門的規矩是立殺無赦,縱使追到天涯海角,也要殺之滅口……”


    看著蘇星河欲言又止的模樣,段興便明白蘇星河的意思。按照門規,所有聽到“逍遙派”三字的人是要全都殺了,一個不留才是。可如今自己犯了門中忌諱,將門派名字傳了出去,而武林人士眾多,勢必又不能將聽到名字的全部殺之,這就於門規起了衝突,蘇星河這才等眾人都走了之後,才將事情說與自己聽。


    頓了一下,蘇星河繼續道:“本派的‘逍遙神仙環’已經在師弟手指上,師弟就是本派至高無上的掌門,這條門規,掌門可以考慮是否還要繼續沿用,若是不想用了,廢止了即可。”


    段興臉上不現一絲尷尬之色,反而極為坦誠的對著蘇星河說道:“師兄,逍遙、逍遙,何曾才能真正逍遙。以師尊如此的心地善良、武功高絕,最後也是遭了丁春秋的毒手,一輩子……唉,哪裏又曾有過逍遙!”


    蘇星河想想無崖子的屍身,又聯想到自己三十餘年裝聾作啞,不禁心有戚戚焉。點頭說道:“師弟說的極是。”


    段興繼續說道:“所謂小隱隱於野,中隱隱於市,大隱隱於朝。是山野也好,還是武林也罷,無非就是困擾我們本心的存在。隻要我們能夠秉持本心不動搖,不以物喜、不以己悲,用紅塵來磨練本心,用世俗來修煉己身,以出世修行作為達到‘人在紅塵過,逍遙自心間’的大境界,想來師父泉下有知,也會替我們高興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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