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三娘曾經跟著趙四爺遊覽武館及周邊多處庭院樓閣,但其中不包括趙四爺及其家人的住處。隻根據平日兒子的敘述,知道個大概方位而已。費了好一番功夫,終於來到退思園,躍到牆頭,伏低身體觀察園中情勢。


    這一看便是一驚,趙四爺優雅地背著手,正望著牆頭的鬼仙子微笑。


    三娘心思急轉:“這是圈套!老騙子布了局等我很久了!”向四周一看,果然各個方向的房頂都有人影隱約出沒。恐怕是那個大魔頭的人馬已經到了!


    反正也要死戰一番了,不如先去殺了老騙子出氣!三娘恨得牙癢,縱身飛撲。


    月光下鬼仙子長發飄飄,無聲地穿越夜空,四爺將披在身上的月白色外衣向鬼仙子迎麵甩去,卻見鬼仙子腳一點地,迅即沒了蹤影,下一瞬間已出現在四爺身後,五指如鉤,掏向四爺後心。


    四爺堪堪左轉避過,又被鬼仙子手掌如刀橫抹咽喉,隻得疾速後仰,同時一腳低鏟對手下盤。鬼仙子掌刀落空,順勢身體一旋,閃到四爺右側,從空中撈住那件尚未落地的月白外衣,真氣一激,如同巨碗般罩向四爺,真正的殺招則藏在巨碗之後,陰風指激起寒風,穿透衣料直襲四爺右肋。


    堪稱“電光石火”的一瞬間,兩人已經交手五招。動作幅度不大卻快如閃電。方圓幾尺範圍內,一黑一白兩個人影進退交錯,竟無一次拳掌相擊。


    不過,鬼仙子雖然招式淩厲,卻已全力施為。而趙四爺仍然將雙手背在身後,顯得氣定神閑。


    又鬥十幾招,趙四爺喝道:“夠了,躺下吧!”背在身後的雙掌終於揮出。這一刻鬼仙子忽然充滿絕望,對方這一掌似乎並不快,但淩空而來,籠罩天地,好似一座山、一整個世界。在這鋪天蓋地的一掌麵前,自己如同螻蟻一般,無從躲避,也無力抗拒。


    “砰”地一聲悶響,鬼仙子如斷線風箏,歪歪斜斜向後飛出,落在林間小徑。雖然立即以手撐地想掙紮起身,卻又再度摔倒,不斷咳嗽,血跡洇透了蒙麵的黑巾。


    趙四爺冷笑道:“嘿嘿!還是個女人。你也算厲害,這麽多招都沒讓我看出武功家數,但就憑你這點功夫,來了純屬送死。”


    鬼仙子咳嗽喘息著不說話,但心中很是詫異,趙四爺這話聽起來似乎並不知道自己的身份。


    “不必假裝奄奄一息,我出手都有分寸,留你活口就是要問話。你可以不說,但我對女人從不憐香惜玉,有的是手段讓你開口!”趙四爺說著,大踏步走到鬼仙子麵前,俯身扯掉她麵罩:“現在老實告訴我……你…..你…..你叫什麽名字?”扯掉麵罩後,借著月光一看那漂亮臉蛋,趙四爺就有些迷糊,頓時問錯了問題。隨即鎮定一下,將剛才真正想問的補充進去:“誰派你來的?來做什麽?”


    幾個問題一問,鬼仙子就知道自己犯了大錯誤,誤會了!人家趙四爺根本就不知道什麽鬼仙子,盡管這半夜“請君入甕”的布局非常可疑,但大有轉圜餘地。於是鬼仙子重新變回白三娘。


    “趙四爺…..是我,我是白鵬的娘……”


    “啊!”四爺湊近了仔細端詳,盡管上妝後的白三娘與當初滿麵塵灰的女乞丐大相徑庭,但經過提醒,細看眉目口鼻,的確非常相似:“你……你還真是白三娘!”


    “四爺,我隻是來試試…..試試你功夫夠不夠教我兒子,沒想到……你這麽厲害。我是自找……我不行了…..我死後,鵬兒就……就托付給你了”


    四爺大急:“放心你死不了!”隨即大喊:“來人啊!”


    四麵八方頓時衝來十幾個黑衣人,各持刀劍。


    “叫的不是你們!都走都走開!”四爺扯著脖子喊道:“張媽!徐媽!”


    “來了來了,老爺!”兩個老媽子早就睡了,此刻急匆匆衝出屋,衣衫不整,邊走邊係衣襟。


    兩個老媽子將白三娘抬到房裏床上,擦洗血跡,蓋上被子。趙四爺不一會也捧著一堆傷藥急急趕來,手忙腳亂地指揮燒水熬藥外敷內服。折騰了小半個時辰,三娘終於哼哼著醒了過來。其實她傷也不重,一番做作隻是想給趙四爺增加些內疚感。


    “你感覺怎麽樣?”趙四爺麵露喜色,坐到床邊輕聲問道。


    “好像死不了。”三娘微笑道。


    四爺感覺自己的魂幾乎被那雙眼睛勾了過去,急忙移開視線:“早就感覺三娘絕非常人,如今才知道,果然出身武林。卻不知三娘為何要隱瞞身份,還隱瞞鵬兒的武功修為?”


    三娘歎道:“我這是情非得已。鵬兒他爹武功不亞於四爺你,卻被仇人害死,還要斬草除根。我娘倆哪敢暴露身份?走到哪裏都是假裝不會武功的,並非隻瞞四爺你一人。”


    四爺連連點頭:“我懂,我懂。其實我開這武館,隻教鄉民一些粗淺功夫,又何嚐不是掩飾?我的鈴兒她娘也是被人害死,仇家一樣強大到我無法招惹,隻得在此苟活,隻盼有朝一日教出個天下無敵的徒弟,好幫我報仇。”


    三娘好奇起來,問道:“怪不得四爺家中防禦如此嚴密。但以四爺如此頂尖的武功和這許多厲害手下,還有什麽人是你不敢招惹的?”


    四爺默默搖頭,半晌,聲音低沉地回答:“有些事還是不問的好。我有不便說的東西,你也有。就各自保留秘密吧!以免尷尬。”


    “好,我不多問就是。”三娘應道。心中卻十二分地不信。既然深夜抓到潛入者還要審問“誰派來的”,自然不會隻有一個厲害仇家那麽簡單。但也隻有假裝信了,轉移話題:“如今知道了四爺的武功,我也放心了,你一定可以將鵬兒雕琢成材。”


    四爺笑道:“除了各自一點小秘密,別的都已經很清楚。你沒了老公,我沒了老婆,你指望兒子幫你報仇,我指望徒兒幫我報仇,我們兩個也算同命相憐了。”他將“同命”兩字說得很重,大有暗示意味。同時一隻手輕輕按在了三娘露在被子外麵的手上。


    三娘假裝不懂,將手抽了回去,同時掙紮起身:“不行,我得回去,鵬兒起床看不到我,會擔心的。”


    “別動別動!”四爺慌忙製止:“我會派人去把鵬兒接來,這幾天你安心養傷,我讓張媽專心伺候你。我先走了。”說完起身便走,隻怕多待一會真的把三娘嚇走。隻要能將她留在這裏就好,別的事情,以後慢慢說。


    走到門口,四爺卻又有些不甘,感到有些窩囊。想了想,轉身回到床邊:“三娘!要麽你嫁給我,要麽讓鈴兒嫁給白鵬。總之,白鵬要麽做我兒子,要麽做我女婿,隻有這兩條路,你選!”


    三娘“哼”了一聲:“你再這樣胡言亂語,我明天就帶鵬兒遠走天涯!”見四爺臉上變色,三娘忽然又笑了起來:“不過,若你有朝一日將鵬兒培育成頂尖高手,我便讓他既做你女婿,又做你兒子,可好?”


    “好!你說的!一言為定!”四爺大踏步出門,心中已開始白鵬未來的訓練計劃。


    接下來的幾年,白鵬吃盡了苦頭。以往隻是娘比較苛刻,師傅則時常溫言鼓勵。可自從那個晚上之後,師傅也急躁起來,特別是三娘搬回小村去住之後師傅更加易怒,經常斥責白鵬不夠用心,武功進境太慢。


    師傅給他找來的實戰對手也一個比一個狠。死囚不夠白鵬打了,就或抓或騙地弄來一些武林高手,甚至還有小門派掌門人。門派小,武功卻不一定差。白鵬不止一次被人在石屋中百般毆打,輸得一敗塗地,幾年間內傷外傷從來沒有斷過。受傷了躺在床上被娘罵了又被師傅罵。娘罵他不長進,師傅罵他太笨,諸如上一場戰鬥中如果怎樣出招就會怎樣勝利之類:“你這笨蛋為什麽就想不到呢?”


    十二歲那年,白鵬的“離夢神功”突破到第四層境界“破堤”。如果用其它門派通常的說法,就是“打通任督二脈”。從此經脈大通,再度脫胎換骨,內力修煉速度飛快提升。大多數練武之人一輩子夢想的事,白鵬十二歲就做到了。


    然而,白鵬厲害了,師傅找來的對手也越發厲害,他依然經常打不贏,就算贏了也是傷痛不斷。而且他並不知道自己對手大多是成名高手,隻道還都是些犯法的通緝死囚,自己連這樣的人都打不過,不免灰心喪氣。


    幸好,還有鈴兒在。能與鈴兒談談笑笑,傷痛似乎也減輕了一些。


    可是?到了十三、四歲時,白鵬卻開始躲著鈴兒,一切隻因為一個夢。


    某晚,白鵬夢中見到了鈴兒,那個鈴兒卻沒穿衣服,赤條條光溜溜地向白鵬跑來:“鵬哥哥,陪我玩!”於是,白鵬就尿床了。


    盡管驚醒後發現床單似乎並無異樣,但褲子濕了是確定無疑的。這麽大了還尿床,讓白鵬異常羞愧。萬一讓旁人知道,可就沒法活了。但是,夢中那一刻,尿床的感覺卻非常舒服,白鵬有時會忍不住回味,這又越發增加了愧疚感。由於這些都與鈴兒有關,再見到鈴兒挺著已經微微隆起的小胸脯跑來時,白鵬常常借故溜走。


    平時但凡鈴兒在場,白鵬都會躲開她的眼光。眼睛不看,心思卻都在她身上,一旦鈴兒目光轉向別處,白鵬就會立刻盯著她看,假如發現她目光轉回來,便立刻假裝看別處。時間一長,白鵬發現鈴兒居然也是用同樣的方式在看他。總之,兩人不再一起遊戲,相互躲避著,又彼此關注,氣氛十分詭異。


    日子一天天過去,白鵬十六歲那年,師傅終於教了他一套掌法,名曰“大須彌掌”。師傅說,這是他壓箱底的不傳之秘,照理說隻能傳給親兒子或者女婿。但為了培養白鵬成為頂尖高手,也顧不得那麽多了。


    白鵬剛剛學會,並使用此掌法在石屋擊敗了被四爺請來賭輸贏的一位崆峒派名家後,四爺就迫不及待跑去尖榆村宣布“鵬兒已是頂尖高手。”


    無奈白三娘回了一句:“能打得過你嗎?什麽?連你都打不過,那還算什麽頂尖高手?”


    四爺受了氣回來,越發逼迫白鵬苦練。十六歲的白鵬在武館被師傅逼,回家又被母親罵,漸漸地,心中怨氣越來越大。自己當年的“做天下第一,保護全天下好人”的誓言忘光光了,隻想自己是不是前世作孽,今生要被最親近的人天天折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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