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鵬也不知道自己等了多久,隔壁的陳思梅就是沒有睡著的跡象,總能聽到她在床上翻身的動靜。最終白鵬決定放棄開合聲響太大的舊木門,掀開窗戶,輕手輕腳跳了出去。


    身上唯一那錠銀子留在了桌上,摸摸腰間與懷中再沒有別的可能碰撞出聲響的物事,於是放心出發。正走著,忽然想到:“我一直放在懷裏的布老虎哪去了?”


    花花送的布老虎,白鵬極為珍惜,十年來睡覺都放在枕邊,當作花花的化身。縱然已經殘破開線,仍舍不得與之分離。這幾天又是打鬥又是醉酒,卻將布老虎丟了,心裏頓時又是懊惱又是失落。


    沒辦法,還是先去夜探,布老虎以後再想辦法慢慢尋找。


    鏢局裏燈火通明,許多認識的、不認識的人四處巡視。白鵬還得小心翼翼先躲過自己人。好在內力、輕功遠在眾人之上,這不是難事。至於牆外執行包圍任務的血手幫幫眾就更不在話下,趁某個人稍微疏神,白鵬就如鬼影般閃過街頭,隱沒在對麵小巷的黑暗中。


    前一天白鵬已經從吳大海口中打聽到血手幫總壇所在。吳大海還加了一句:“不過他們幫主不在青石街總壇,而在甘水巷的‘麗人堂’,小白臉對那地方有興趣沒?嘿嘿”


    白鵬還是決定先去青石街。


    這趟路並不順利,府城太過陌生,夜深了行人又少,問路的都不好找。揪住個露宿的乞丐問青雲街血手幫總壇,那乞丐卻將四個方向都指遍了:“那兒,那兒,那兒,還有那兒,都是血手幫,到處都是,哈哈”白鵬恨不得踢他一腳。


    經過無數曲折,終於還是抵達了血手幫總壇,翻牆入院。


    血手幫這個總壇,不知經營了多少年,拆了多少周邊民居來擴建,規模之大還超過了烏程縣首富趙四爺家。假如白天來,麵對無數庭院房舍必定茫然,好在晚上隻需往燈火處去,至於那些黑漆漆的房子,就算去聽壁角,也不會有什麽收獲。


    躲過多處巡邏的幫眾,白鵬來到第一處亮堂堂的地方,房子門窗敞開:“叮當”聲大作。躲在窗外向裏偷看,原來是鐵匠工房。幾個鐵匠在用力捶打什麽?再看旁邊地上堆著許多羽箭,想必打的都是箭簇。


    一個監工模樣的人罵道:“三天了,五千支箭打造不成,你們都是廢物!”鐵匠埋頭幹活都不說話。


    監工繼續罵:“一個箭頭需要砸這麽久嘛!又泡水!又烤火,然後又砸!存心磨洋工要老子好看是不是!”


    幾個鐵匠都鄙夷地瞟他一眼,還是不緊不慢地捶打。


    這是夜探敵營的第一個收獲,看來血手幫明日打算使用大量弓箭,不知道該怎樣對付?白鵬暗暗思索。


    正在這時,忽然感覺身邊有異,急扭頭,發現右邊身旁不知何時站了一個黑衣人。白鵬嚇得三魂出竅,幾乎驚叫起來,身體左閃,拳頭右擊,直奔黑衣人麵門。黑衣人抬掌擋住,還握著白鵬的拳頭側身繞一小圈卸去力量,防止了拳掌相擊發出聲音。同時黑衣蒙麵人將一根食指豎在口前,示意噤聲。


    黑衣人湊近白鵬耳邊,輕聲道:“不要怕,自己人。”


    白鵬打量那黑衣人,蒙麵黑布上方露出一雙眼睛很漂亮,看身材也是女子,武功還如此高妙,輕易化解自己的一拳,是誰呢?難道是娘來了?可娘的眼睛好像不是這樣。黑衣人隻通過口唇氣流說話,聲帶沒有振動,自然也聽不出真實嗓音。


    再隔窗偷看一眼,幸好裏麵打鐵正熱鬧,誰都沒有發覺窗外的動靜。


    黑衣人伸手架到白鵬腋下,一縱身,帶著他高高飛起,落上房簷,隨後腳步不停,拿白鵬當個大口袋一般挎在臂彎中,攜帶著從一個房簷飛落另一個,無聲而迅捷地穿越整個總壇。


    “這輕功,恐怕真的是娘!”白鵬練的輕功擅長地麵奔跑戰鬥,卻不適合如此高來高去。但幼年時曾被母親背著飛行於茫茫林海之上,還記得這樣的感覺。


    兩人起起落落飛行很遠,來到另一處亮著燈火的樓閣,黑衣人將瓦片逐一移除,露出一個洞口,向下張望。白鵬也湊了上去,洞口太小,與黑衣人頂著頭看不到,隻好移動身體與她臉貼臉,用一隻眼向下看,好在黑衣人並不介意。


    下邊是一間臥室,裝潢華美,燭火明亮。一個男子捧著茶碗背靠牆坐在小方桌邊發愣。一個女子款款走來,隔著方桌與他並肩而坐。


    男子問道:“小山還是沒醒?”


    女子答:“大夫下的麻藥,一時是醒不過來的。現在這樣也好,鼻子都碎了,這該有多疼……”女子說著抽泣起來。


    “三天了,小山若是男子漢,便該起床來,拿起刀劍,去給自己報仇!”


    “你說得輕巧!”女子停了抽泣,轉向那男子:“你自己是不是男子漢?”


    男子笑了:“我是不是男子漢,你最清楚。”


    “除了勾引嫂子,你還會什麽?你有你大哥的英雄氣概嗎?你怎麽不去給小山報仇?他可是你親兒子!”


    男子尷尬地嘟囔:“我……我也是一堂之主,手下幾千雄兵。”


    “哼,你若不是也姓孟,哪有這樣的權柄?別說在你大哥麵前,你在姓賀的麵前敢說一個‘不’字嗎?”


    “哼!”男子起身背著手轉圈:“姓賀的拿了咱倆的把柄,我才敷衍他。”


    “你聽他的,借我手給你親大哥下慢性毒藥,還找大夫騙他說是早年的傷情入了心脈。咱們這樣,早晚都要下地獄入油鍋的,隻是兒子怎麽辦?你真當姓賀的是要扶咱們兒子上台?就算做了幫主,還是傀儡一個。”


    “你放心,大哥死了,把柄就沒了,到時候我身為幫主親弟弟,聯絡虎堂一起對付姓賀的,這幫主位子要麽是我的,要麽是我兒子的,落不到別人手上!”


    女子歎道:“你就隻是一張嘴能說。你的功夫怎樣?你那幾個親信除了搞錢還會別的嗎?”


    “嘿嘿嘿……”男子笑了:“隻要有錢,還怕買不到高手來?姓賀的不是也花一萬兩銀子請了什麽通天徹地的大高手明天幫他打架?到幫主歸天的時候,我花十萬兩,十個姓賀的也完蛋了!”


    男子說著,忽然跪到女子麵前,雙手按在她腿上:“萍兒,你知道的,當初我和大哥都喜歡你,你卻嫁了大哥。即便如此,我沒有一天對你忘情,我做這些,統統都是為了你。等到將來咱們的兒子坐穩寶座,我便帶了你找一處山清水秀的地方,愛護你一世!死生不離!”


    女子的手在男子臉上輕輕撫摸,歎了口氣,不再說話。那男子起身,將女子打橫抱了,向床邊走去。


    白鵬正看得興起,發覺黑衣人搖了搖頭,手臂插到他腋下,又帶著他飛了起來。白鵬心想,那些搬開的瓦片是不是該給人家挪回去,否則一下雨床都要打濕了。胡思亂想之際,忽然嗅到一股熟悉的氣息。是一種若有若無的清香。


    白鵬震驚到不敢相信自己的猜測,輕聲問了一句:“你是青茗?”


    黑衣人卻沒有絲毫反應,帶著白鵬飛躍幾處花園,落在一處燈火幽暗但防守嚴密的樓閣上,以同樣方式挪開一些瓦片。


    這次,下麵是兩個男人,一個紫袍人盤膝坐在蒲團上,袍子款式看起來像道士,但袍子後背部位畫的並非陰陽八卦,卻似變形的火焰,又像鎮鬼的符文。


    另一個褐衣人在不遠處站著。盡管從頭頂看下去難辨麵目,但這穿著打扮白鵬認識,正是血手幫豹堂香主賀人傑。


    “這回是姓賀的跟個男人有奸情?”古怪念頭從白鵬腦海一閃而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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