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仙子說走就走,白鵬也不挽留,倒是晴阪千代急忙追了出去。


    清霜神情擔憂,握住白鵬的手,另一手在他額頭和臉頰輕撫,柔聲道:“相公,別太難過,養傷要緊。”


    白鵬長歎:“我初來麗人堂時娶的二妻二妾,到如今已經死了三個,隻剩一個小櫻也鬧翻了。女人跟著我,該有多倒黴!”


    清霜苦笑:“相公這是在詛咒清霜了。”說著扭頭看了一眼,又道:“相公,小櫻也來看你了。”回身招呼:“小櫻,過來!”


    白鵬睜眼望去,果然小櫻怯生生地靠在書房門口,但是聽了清霜的招呼,反而一轉身跑掉了。她也是纏的小腳,跑起來步子邁不大,扭扭捏捏,跌跌撞撞。


    白鵬看著小櫻背影,心中極為失落。兩人從夫妻到兄妹,再從兄妹做回夫妻,最終卻又變成仇人。小櫻還是孩子心性,如今已經不再為陸家滅門之事傷心,可她對凶手白鵬的恨終究磨滅不掉。


    近期白鵬經常看到小櫻和韓勇一起玩耍,嬉笑時完全恢複了她往日的甜美。可一旦發現白鵬站在附近,她立刻就會拉長一張冷冰冰的臉。這讓白鵬心裏不但難過,還有些酸溜溜的,對徒弟韓勇也沒了好感,再也懶得點撥他武藝,最後索性派他到孝豐縣的工地常駐監工,不許再接近小櫻。


    清霜見了白鵬的表情,勸道:“小櫻是個可憐孩子,相公不要跟她計較。她聽說你受傷,能來看你,就是心裏有你。”


    “我沒計較。”白鵬輕輕搖頭:“清霜,你幫我個忙,把小櫻當作我妹妹,給她找個好人家嫁出去吧!她有了安穩歸宿,我也省得看到她難過。”


    清霜一笑:“小櫻那麽美,誰不喜歡?這差事太好辦了。隻是不能讓她嫁到富貴人家,容易受氣,去個小康之家更招人疼。我再給她多備些嫁妝,保她一生衣食無憂。”


    “嗯,嗯!”白鵬連連點頭,不想再多談此事,轉向門口,招呼幾名探頭探腦的黑風隊守衛:“你們去幫我傳令。第一,因為負傷,我明日不能與司徒香主去宜興了,幫我知會一聲。第二,讓費弘長老明日晌午來找我。不過,剛才你們聽到的關於陳默風和趙四郎的事情,誰都不許說出去,否則別怪我不客氣!”幾名黑風隊員應了,轉身離開。


    白鵬約費弘來,是想詢問“冰魄魔衣”的修煉方法,同時也要跟他商議如何對付武夷派。陳默風奪了費弘的掌門之位,如今算是他們共同的敵人。但白鵬對費弘的印象並不怎麽好,此人也是殺人不眨眼,視人命如草芥,符合白鵬“武夷派裏沒好人”的定論。何況他還是自己另一個大仇人趙四郎的徒弟,該瞞的事還是得瞞著他。


    傳令的前腳出去,千代後腳就回來了,向白鵬報告,說婆婆要找地方閉關修煉,不回來了。


    白鵬點點頭:“由她去吧!我這兒的確不安全。”說完閉上眼,一陣疲憊虛脫感襲來:“你們都下去吧!讓我靜一靜。”


    清霜急道:“書房窗戶沒了,牆上也開了洞,寒風呼嘯的怎麽能睡?快來人,抬幫主去樓上!”


    小桃卻問:“幫主睡樓上,清霜姐睡哪?”


    清霜答曰可以跟丫鬟綠蘭擠一擠,小桃又說清霜姐身子虛,不能睡不好,不如讓幫主去她的海棠苑,還安靜。隨後小白和千代也加入進來各說各的意見。小白認為水月軒裏單獨的小屋讓守衛團團一圍最安全,千代說幫主為她受的傷,理當去凝芳齋由她照顧。


    白鵬懶得注意女人們的七嘴八舌,最後似乎聽到千代“撲通”一聲跪伏在地:“拜托了、拜托了”地喊,也就恍恍忽忽地睡了過去。


    經過一陣晃晃悠悠,冷風拂麵,白鵬再睜眼時,發現自己到了一處陌生所在,房裏沒有床,整個房間仿佛便是一張榻,自己就躺在地上。伸手一摸,身下倒還算柔軟。千代和她的丫鬟小薇正在翻箱倒櫃地忙碌。


    看來還是清霜做了讓步,將他送到千代屋裏來養傷了。白鵬四下打量一番,問道:“千代,凝芳齋被你改建成這樣了?我都不認識了,有些異域風情。”


    千代這時已換上了她同樣異域風情的和服,聽到白鵬醒來說話,轉動修長白皙的脖頸,回眸一笑:“幫主閣下太久沒來。這是和風,也是唐風。我的家鄉,什麽都是學中原天朝的。”說著走回他身邊跪坐:“幫主閣下,你失血很多,口渴嗎?”


    白鵬點頭,隨後被千代扶起身子喝了些溫水。這時小薇已經在旁邊鋪妥了厚褥子,千代又抱他躺在褥子上,再蓋好棉被,微笑解釋:“幫主閣下睡慣軟床,怕你嫌榻榻米太硬,要加厚褥子。”


    白鵬滿意地笑:“很好,很軟!”伸手在旁邊地上一摸:“這東西,叫做榻榻米?”


    “是,幫主閣下。”


    “美中不足,就是這枕頭。”白鵬梗了梗脖子:“我喜歡細竹篾編的空心枕,木枕太硬。”


    “是。”千代點頭應了,卻沒招呼已經退出房間的小薇去找竹枕,而是托起白鵬的後頸,推開木枕,調整了坐姿,用自己的腿給他當了枕頭。


    這一下軟軟地枕上去,臉還貼著千代的溫暖懷抱,白鵬不僅舒服,更有許多感動。拉住她一隻手問道:“難道你不睡嗎?就一直給我當枕頭?”


    千代溫婉地笑:“我不睡,白天再睡。晚上,為幫主閣下,在房頂做哨兵,在屋裏做枕頭,還是更喜歡做枕頭,暖和。”


    白鵬越發感動,將千代的手拿到嘴邊一親:“你對我這麽好,我都不好意思了。”


    千代臉色有些泛紅:“天陽,東升西落;女人,照顧男人。這是天道。”


    “唉……”白鵬一聲長歎:“假如靜兒有你半分溫柔,不,哪怕隻有百分之一……”


    “中原女子不同,司徒香主是英雄,是穆桂英。”


    “哈哈,我倒覺得她像武則天……”白鵬一開口大笑,腹中髒腑頓時牽動得劇痛,皺眉強忍一陣才恢複了微笑:“千代,你我這對假夫妻做了快要半年了,如今改成真的吧!”


    千代的臉更紅了,側臉躲開白鵬目光,沉默一陣,又轉頭回來,抿嘴笑道:“幫主閣下,還是先養傷,想太多,不好。”


    ******


    白鵬雖將司徒靜評價為“武則天”,心裏終究還是盼望這位武則天能屈尊來看他。


    然而第二天卻是“血虎”岑天風代表司徒香主來探望,並轉達司徒香主的話:“幫主為女人擋刀,太傻,不該忘記一幫之主的責任,女人死了可以再娶,血手幫這條大船沒了舵手就會觸礁。這樣的傷,司徒靜不屑於來探!”


    白鵬苦笑:“不是擋刀,擋的是掌。靜兒吃醋了吧?假如換成是她,我一樣豁出命也要保護的。”


    岑天風道:“司徒香主料到幫主如此回答,她說就算是她,也不需要幫主犧牲自己去救。”


    “好好好!”白鵬笑道:“請回去轉告司徒香主,下回她遇到危險,我保證見死不救!”


    隨後俞佰通與司徒烈先後來訪,也沒什麽可聊的,就是表達關切和慰問。白鵬說了幾句就打哈欠,他們便知趣地立刻告辭。


    直到費弘按吩咐來找白鵬,他才精神一振,撐著坐了起來。


    “費長老請坐,咱們就這樣席地促膝而談吧。”白鵬笑道:“我還是應該叫你費掌門。”


    費弘一如既往冷冰冰的表情:“是廢棄之廢,廢掌門。”


    即便是在白鵬手下做了長老,費弘也沒過給白鵬什麽好臉色,在他看來,隻是應慧心所求,也為了讓慧心過上寬裕日子,來給一個黑|道頭子賣命掙錢罷了,自己好歹曾是威震天下的武夷派掌門,心裏頗有些屈辱。更何況那次與自己喜歡了十幾年的慧心重逢,爛醉之後卻見慧心與白鵬做那不堪入目的勾當,慧心見他驚醒,還邀他一起,三人同做。縱然最後劉慧心在兩人中選了他托付終身,他心裏這死結卻無論如何也解不開。


    白鵬早已習慣費弘的冷漠,仍然滿臉笑容:“費掌門,武夷派中仍然有人隻承認你是掌門的。”


    “沒有幾個。”


    “至少還有我。”白鵬笑得越發燦爛。


    “你?這話從何說起?”


    “我娘名叫何如霜,我的外公名叫何榘。”


    “啊!”費弘一驚:“白幫主,你是祖師爺的外孫!你有何憑據?”


    “憑據就是,我對武夷派內幕知道的比你這掌門人還多!”


    白鵬將外公的筆記上關於“魔衣碎玉功”和“屍化”的段落原原本本講了一遍。聽得費弘兩眼瞪圓,站了起來,身子都有些微微發抖。


    “屍化!”費弘此前從未聽說,但此刻一回想,的確早有端倪,師傅退隱前,就已經穿許多衣服裹得嚴嚴實實,房中也總有屍臭氣味。他當時還疑心師傅是不是殺人藏屍了。


    白鵬乘勝追擊,沉穩笑道:“你自己也早晚會有這麽一天,殘軀已廢,神軀未生,‘涅盤’變作‘屍化’,臭了,爛了,最後痛苦至極地死掉。如今你有沒有經常感到胳膊和腿上皮膚隱隱麻木?”


    費弘臉色劇變,顯然被白鵬說準了。他沉默一陣,嘶啞的聲音問道:“白幫主說這些,有何用意?”


    “沒什麽用意,咱們是自己人,我不想讓你死。”白鵬嘻嘻一笑:“外公後來已經修正了魔衣碎玉功的缺陷,隻不過沒有教給徒弟,卻教了我娘,自然,我也學會了。”


    “幫主的意思是?”


    “我教你呀!”


    白鵬隨後將修正的練功要領口訣細細講述。費弘從將信將疑到越聽越歡喜,顯然這內容絕非作偽,對白鵬的懷疑徹底消失,點著頭,認真聆聽學習。


    然而白鵬講了一半忽然停住,望著費弘,狡猾地笑。


    “白幫主講完了?似乎應該還有一些?”費弘問道。


    “是沒講完,不過,我有個交換條件。”


    “什麽條件?”


    “你教我冰魄魔衣!我娘當年偷懶沒學這個,我隻好請教你了。”


    費弘愕然:“冰魄魔衣的練法我知道,但除了祖師爺本人,武夷派從無一人練會。”


    白鵬“嗤”地一笑:“我能不能練會,你不用操心,隻管教我就是!”


    “好!”這次費弘毫不猶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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