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鬆門”位於一座獨立院落,大約處在武夷派這巨大莊園的東北角,距離百花門不遠。院中應景地種了許多鬆樹,靠近院門的演武場上有幾十名弟子分成幾堆,都在比武、觀戰和討論,也有人為了場中的出招正誤與勝負得失爭論不休,為了驗證各自意見,兩人還會提著木劍另開一場比試起來。


    這樣熱烈的氣氛讓白鵬熱血上湧,他以往十年隻接受過師傅開小灶的實戰特訓,出道以來又一直在統領幫會,從未加入過這樣的武學門派,見到一群與自己差不多大小的年輕人熱烈切磋,恨不得立刻就去融入他們。


    楊渺看到白鵬躍躍欲試的神情,滿意地笑道:“年輕人好勝,你願意加入他們,就得先練好自己的功夫,否則沒人瞧得起你,先跟我來!”


    隨後楊渺帶白鵬看了鬆門各處場所。其中的弟子居所令白鵬非常驚訝,大鬆樹下幾處樓閣,每個弟子都單人居住一間,生活用品俱全,除了不給配丫鬟,簡直是富家少爺過的日子。


    “喜歡嗎?”楊渺微笑問道。


    白鵬連連點頭。雖說比起他在麗人堂的錦衣玉食差了許多,可臨時來臥底居住已經非常滿意了。


    “喜歡就好好努力!”楊渺大聲道:“這樣的房子隻有十間,鬆門排行前十的最強弟子才有資格住進來。”至於排行前十是怎樣判定的,楊渺沒有細說,反正白鵬剛入門,在他想來,顯然幾年內根本沒指望名列前茅。


    普通弟子的住處嚇了白鵬一跳,與“前十名”住的樓閣完全是天堂地獄之比。灰頭土臉的長排平房,裏麵是是軍營一般的大通鋪,每個大房中要擠二、三十人,總共估計一百幾十個弟子。最要命的是白鵬即將住進的平房隔壁不遠就是茅廁,這隆冬時節就臭氣熏天,若是夏日裏蒼蠅紛飛,就更不知有多可怕了,看來就算睡大通鋪的普通弟子也分三六九等,白鵬隻能與最差的幾十名弟子挨著糞坑,好在他也沒打算長住。


    看到聽到的這些,讓白鵬非常感慨。武夷派之所以強,不僅僅因為外公所創的功夫厲害,更借助了這許多激勵弟子競爭上進的規矩,所以才不像許多門派那樣一代比一代衰退。自己如果能掌握好武夷派,是將來爭霸江湖的大好助力。他一時有些後悔承諾扶植費弘,不如自己來做掌門,還能坐擁百花門一堆漂亮女弟子。


    白鵬正想入非非,麵帶得意笑容時,楊渺指定了一個空床鋪給他,還略帶歉意地解釋:“這位置比較差,離北門近,茅廁氣味重,但也沒有更好的了。將來你武功強了,自會調換。”


    說完,楊渺出門去白鵬找回來一身鬆門弟子的白袍,還有一些洗漱用具,隨後一刻也不耽誤,立刻開始教學。先是花了一個時辰,給他細細講解“魔衣碎玉功”,趁著屋裏的弟子們都去了演武場,讓他即刻開始入靜修習。


    這舊版魔衣碎玉功很令白鵬不屑,所以他雖然盤起腿,打了個坐,實際上在冥想領悟“冰魄魔衣”。隻可惜不斷鑽入鼻孔的茅廁氣息使得修煉效果大打折扣。


    ******


    到了午間,楊渺再度出現,詢問白鵬修煉中有沒有什麽疑難,然後帶他去鬆門的飯廳用餐。席間楊渺一邊介紹日常注意事項,一邊將自己盆中的肉片都夾給了他。這讓白鵬心中溫暖,頗為感動。盡管他明白,楊渺是因為迷戀劉慧心,又將自己誤認為劉慧心的兒子才另眼相看,假如讓他知道了自己昨晚與慧心的那些香豔場景,隻怕立刻一劍砍來。不過白鵬從小沒爹,此番得到年長男子的愛護,心中難免還是會掀起莫名的波瀾。


    吃完飯,楊渺直接帶白鵬到青鬆演武場,教了一套十二式的入門“鬆針劍法”,盯著他反複練習。


    楊渺的急切是有道理的,收留白鵬的時候他被劉慧心亂了方寸,過後才想起來,四天後就要開始大比武,所有弟子必須參加。而武夷派弟子都是初春入門,到現在就算最新的新人也已經練了一年,白鵬被楊渺破例招收進來,如果什麽武藝都不會,又沒有一點點內功,到時候不僅丟人,被人用木劍砸斷骨頭也不奇怪,上邊說不定還要追究楊渺的責任。


    教了一陣,楊渺焦躁起來,因為白鵬無論怎麽出招,始終差點意思。要麽步子邁小了,要麽劍身抬不平,每做一個動作,都要楊渺拉胳膊拽腿地糾正,總共隻不過十二式,反複了幾遍,還是一直出偏差。


    白鵬同樣很不爽,他也想做到工工整整,可是他自己的武功風格已經大成,就好像讓草書大師張旭去臨摹顏真卿的正楷,肯定會情不自禁帶出自己的筆法,模仿的相似度必定比不上一個寫一輩子顏體春聯的老秀才。


    不過,白鵬跟著費弘學武夷派鎮派絕技“九曲劍法”的時候,也是一樣隨手改動,費弘卻讚歎不已,覺得改得大有道理,更合祖師創招時變幻莫測的神髓。


    費弘和楊渺是同門同枝師兄弟,楊渺能留在派中做教習,本身就說明他是三代弟子中的佼佼者,不比費弘弱多少,兩人的眼光也不會差距太大。隻不過費弘早知道白鵬武功遠高於自己,又是祖師爺的外孫,說不定得到了秘密傳承,所以看到他改招,第一個念頭就是尋找其中的妙處,沒道理也要找出道理來。而楊渺隻當白鵬是個初學者,因此見到他動作不合法度的地方,唯一的念頭就是“他沒學會”。結果就是白鵬做同樣的事,費弘歡喜讚歎,百般佩服,楊渺卻皺眉撇嘴,眼看就要跳腳罵人。


    看老師急得快發瘋,白鵬苦笑:“師傅別生氣,身子要緊,你先去歇息吧!讓我一個人好好練。”


    “你一個人練就能練對了?真沒見過你這麽笨的!收你進來我恐怕犯了大錯!”楊渺急得口不擇言,隨後意識到話有些重,放緩語氣道:“不過,一天時間練不好鬆針劍法的也不止你一個,好好用功吧!不懂的地方可以請教師兄們。”說完話便轉身離去。


    白鵬練劍這段時間,周圍許多弟子都停了切磋,遠遠看著他嬉笑。


    楊渺剛走,就有人喊:“小師弟,一整天都練不好鬆針劍法的,不止你一個,另外還有一位,是誰來著?快出來自首!”


    “哈哈!”旁人也笑:“對呀!是哪個?快來跟小師弟談談心得體會!”


    白鵬年紀雖小,卻已做了很久的幫主,身上多少有了王者之氣,又對自己的武功有底氣,所以眾人的圍觀哄笑沒有讓他產生絲毫窘迫,反而微笑著迎向眾人,不卑不亢地拱拱手:“各位師兄,見笑了。”


    他目光一掃,看到人群裏有位大個子麵色通紅,手腳都不知往哪裏放,頓時明白這就是另一位“練不好鬆針劍法”的,於是走到那人麵前拍拍他手臂:“師兄,我感覺與你很投緣,借一步說話!”說完轉身先走。大個子咧嘴笑笑,跟了上來。


    起哄的眾弟子對白鵬的表現非常驚訝。看著他們離去的背影,一人說道:“這小家夥似乎不簡單!”


    另一人點頭:“這少年,要麽是大家風範,要麽就是沒皮沒臉,嘿嘿……”又轉向眾人:“這次大比,振興鬆門的重任肯定不能指望新人,大夥都賣力些,加油練!”


    “是!師兄!”眾師弟齊聲應了,又開始熱鬧切磋和研討起來。


    武夷派弟子太多,很難用數字排行,隻能是誰武功強誰就做師兄,以“師兄”、“師弟”泛稱。否則總不能早上一見麵:“六十六師兄起啦!”另一個答:“一百五十七師弟早!”剛才最後說話的,就是居住鬆風閣的十大最強弟子之一。


    ******


    走出一段,到了稍微僻靜之處,白鵬停住腳步看著大個子笑。這人長相並不好看,但是很喜興,一張大圓臉,腮幫通紅如同蘋果,很是可愛。在白鵬剛才所見這幾十人中,他已經算是看著比較順眼的,畢竟武夷派挑選男弟子看的是資質,資質絕佳又相貌好的太罕見。


    白鵬以前知道自己長得偏清秀,並不怎麽滿意,更不會自認為美男。作為男人,總該長得硬朗一些。即便隻談秀美,他也遠遠不及沈公子。可是如今跟武夷派這些人相比,他這“美男”的頭銜無論如何跑不掉了,怪不得昨日路過百花演武場,會在女弟子中引起騷動。


    紅花豔不豔,關鍵看綠葉。也難怪當初某老英雄壽宴,武夷派一幫弟子沒一個能讓劉慧心記住。白鵬想到這裏,更是笑得合不攏嘴。


    大個子撓了撓後腦,向白鵬憨厚一笑:“小師弟很聰明,看出我就是那個笨蛋。”


    白鵬搖頭:“咱倆都練不好鬆針劍法,為什麽偏說我聰明,你就笨蛋?”


    “唉……”大個子一聲長歎:“別的師兄們進門,都是因為資質好,學得快。隻有我是因為力氣大才被師傅看中,可腦袋真很笨。”


    “看你身量就知道力氣一定大。”白鵬笑道:“師兄如何稱呼?”


    “我叫張炳衡,你當眾叫我張師兄,私下叫我阿炳就行。不過他們都叫我大餅,因為我的臉很像烤大餅。”阿炳自嘲地笑道。


    “嘁!就他們那個長相,還有資格笑話你?”白鵬真心為阿炳叫屈:“我姓白,白相仁,你可以叫我……”說到這裏,白鵬猶豫了:“小相”、“小仁”都不好聽:“小白”卻是天天在書房中陪伴自己的那位小尤物,不想占了她的名字。


    阿炳眼前一亮:“我叫你蛋蛋吧!”


    白鵬瞪得掉下來:“什麽蛋蛋!為什麽叫我蛋蛋!”


    “因為你的臉蛋白白嫩嫩像剝殼雞蛋。”阿炳的笑容依然憨厚。


    “不行!太難聽了!你再叫我蛋蛋,我就踢碎你的蛋蛋!”白鵬抬腳虛踢,口中怒喝。


    阿炳龐大的身軀撒嬌一般晃動:“哎呀,你就叫蛋蛋吧!假如讓果子狸和月牙兒他們來給你起名,隻會更難聽!”


    “敢情不止你一個人被起外號,人人有份?”白鵬目瞪口呆:“不過那月牙兒倒好聽,像個美女的名字。”


    “叫月牙兒,是因為他的臉從側麵看是個月牙兒。”阿炳認真解釋。


    “好了好了,我能想象他的樣子了!”白鵬笑著擺手:“現在我去百花演武場玩玩,回頭再找你聊天!”此刻他已經將什麽陳默風拋都到了九霄雲外,一心隻惦記百花門的眾美女。


    “去不得!”阿炳一把拽住了白鵬的衣袖。


    “上午我還和楊師傅一起去過,怎麽就去不得?”


    “跟師傅一起沒關係,自己去的話,那邊快被竹門的混蛋霸占了,你是鬆門的,內功又不行,人家向你挑戰,用木劍就能弄殘了你!”


    白鵬不屑地輕笑一聲:“他們挑戰我,我可以不應戰吧?”


    “軟弱退縮,在美女麵前多丟麵子!等練好了功夫再去吧!”


    “嘁!麵子多少錢一斤?”白鵬將木劍向衣帶中一插,背著手邁著方步朝大門外走去。


    阿炳在後麵愣了一陣,忽然大喊:“等等我,蛋蛋!我也去!”


    ******


    百花演武場仍如上午時一樣,一些美女在練劍,一些男弟子在拚命,另一些美女觀戰喝彩。


    白鵬如今對各門服色有了了解,遠遠看去,果然那些男弟子的白袍衣袖上都繡著大片竹葉,與他和阿炳袖口的鬆針花紋迥然相異。


    白鵬回頭問阿炳:“竹門為何如此強勢?咱們鬆門不是長枝嗎?怎麽比不過他們二枝的?”


    阿炳恨恨地向那些竹門弟子看了一眼:“咱們鬆門最強的弟子也不比他們弱,隻不過如今的掌門師叔祖是竹門的,對竹門處處袒護,他們就囂張一些。”說到這裏,阿炳長歎一聲:“不過竹門有了掌門撐腰,新弟子裏資質最好的都讓他們挑了去,時間一久,咱們肯定就比不過了。”


    正在這時,白鵬忽然聽到美女人群中有人說話:“雀雀!雀雀!你看那邊!我說的小美男來了!”這聲音並不很大,但白鵬何等耳力,立刻從各種嘈雜聲中清晰分辨出來,循聲望去。


    隻見一個女子背對著他,狠狠揪著另一個女子的臉頰:“你要死!我說了一萬遍,不許叫我雀雀!”


    “偏叫!雀雀!雀雀!雀……哎喲!”


    白鵬一聲歎息:“居然有人與我同病相憐的,被人起了這麽惡心的外號。唉!蛋蛋和雀雀,倒是難分難舍,天生的一對。”


    片刻後,那個被捏臉的女子終於吃不住痛,求饒道:“饒命!師姐饒命!我不喊了……你快看呐,看美男!”


    這時那“雀雀”才回過頭來,她雖然身材極為高挑,麵貌大概也就十五六歲的樣子,視線稍一掃視,便盯住了白鵬,臉上露出一抹甜美笑容。


    白鵬看見她,心中一震:“太美了!‘豔麗’二字都不足以形容!她……她別是九尾狐狸成精吧!慧心年輕的時候恐怕都沒法跟她比啊!”


    阿炳見了白鵬的神情,湊近了低聲道:“小師弟真有眼光,一來就瞧上了玉孔雀。那是咱全派公認的百花門兩大仙女之一!還有另一個周雪晴,兩人一純一豔,一個天仙,一個狐仙。不過我還是喜歡狐仙玉孔雀,那天仙周雪晴冷得像冰,連笑容都沒有的。”


    “玉孔雀?這名字好奇怪!”白鵬繼續呆呆地凝視玉孔雀。玉孔雀見了他的表情,低頭一笑,在自己身上東摸西摸,最後將腰間一個翠綠色小香囊解了下來拿在手中,輕快地向白鵬跑來。


    “她不是咱們漢人,從雲南來的夷人姑娘,所以名字奇……”阿炳剛解釋了半句,就被玉孔雀的舉動驚得再也說不出話。


    玉孔雀到了白鵬麵前,略帶嬌羞地問道:“你喜歡我嗎?”


    白鵬張口結舌,愣了一陣,才連連點頭:“喜歡!當然喜歡!”


    “我叫玉孔雀,你呢?”


    “我叫蛋……不,白白白白相仁……”


    “嗯,白白白相仁,這個送給你!”玉孔雀將香囊遞到了白鵬手上。“我也喜歡你,你有什麽可以送給我的?”


    白鵬從沒見過這樣自然大方示愛的姑娘,何況是如此豔麗的美女,頭都暈了,迷迷糊糊地在身上找了一陣,最後將木劍從衣帶中抽出,用指甲在上麵劃了個“白”字,交給了玉孔雀。


    玉孔雀嫣然一笑,看了白鵬袖口一眼:“你是鬆門的。今天有點晚,明天早課之後,我來找你玩!等著我,白白白相仁!”說到這裏,玉孔雀白皙的臉上終於有些泛紅,轉身蹦蹦跳跳跑回女伴那裏。整個演武場,無論男女,視線全部匯集於玉孔雀,她卻似乎毫不在意。


    白鵬又茫然愣了一陣,才開口高喊:“沒那麽多‘白’字,就是白相仁!”


    “我的老天爺!”阿炳震驚了:“你們就這麽……就這麽定情了?”


    “嘿嘿……”白鵬將香囊拿到鼻端深深吸氣,陶醉不已:“你不敢相信吧?我自己都不敢信!”


    就在這時,一群竹門弟子氣勢洶洶圍了過來,死盯著白鵬,眼中都爆發出滔天怒火。


    “鬆門什麽時候出了你這麽個吃軟飯小白臉!”其中一人怒吼,揚起木劍指向白鵬咽喉:“我向你挑戰,出招吧娘娘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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