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就去求見神王?”謝飛煙愣了愣,向窗外瞧了一眼,“天都沒亮……”


    但是她看白鵬的表情非同尋常,還是聽話起身穿衣,同時將白鵬的衣褲也從床裏側拾起,向他拋去。


    昨晚情濃之際,謝飛煙毛手毛腳,將白鵬裏外衣褲合在一起匆匆扒下,而且注意力也在白鵬的身體上,此刻一扔,中衣與外衣分了家,她才注意到白鵬那件舊中衣下擺的圖案,驚呼一聲,爬到床邊拾起細看:“神王繡的衣裳,怎會在你身上!”


    “我穿上這件衣裳的時候,世上哪有什麽神王?”白鵬奪回中衣,向身上一披。


    謝飛煙一言不發,將自己衣裙穿著妥當,紮好腰帶,拉住白鵬的手走出臥房大門,右轉直奔雨廊盡頭那間“閑人莫入”的房間。


    熟悉的陳設布置盡現眼前,白鵬頓時有些恍惚,好像已經回到麗人堂蘇柳那間屋。


    床上平平整整放著一件月白中衣,繡了一大半,已經接近完工,圖案正是“柳下鴛鴦戲水”。


    謝飛煙將白鵬那件中衣下擺從衣襟裏拽出來,將兩者細細比對,越看越震驚。


    白鵬根本不需要這樣對比,那圖案早就印在心裏。


    他淚水不受控製地奪眶而出,伸手撫摸兩隻鴛鴦:“柳兒的繡工長進了不少……”


    “柳兒是誰?是神王的名字?”謝飛煙猛然抬頭瞪視白鵬。


    白鵬點點頭:“應該是她,肯定是她,不會是別人繡的。”


    “她和你,什麽關係?”


    “我的亡妻。”


    “亡妻!”謝飛煙瞪大了驚恐的眼睛。


    “也是正室,元配……”


    白鵬還是第一次用到“元配”這個詞,蘇柳也的確就是他元配。“正室”的位子可以再立、改立,蘇柳卻是他第一個女人,第一個老婆,生死別離都永遠無法改變這個事實。


    謝飛煙愣了很長時間,嘴裏小聲嘀咕:“怎麽可能……怎麽可能……”最後快步衝到衣櫃邊,掀起箱蓋,從裏麵扯出一件又一件同樣的月白中衣。


    謝飛煙手都在抖,連續扯出幾十件,都瞟一眼就扔到桌上,最後兩手撐著桌沿低下頭去,顫聲道:“她繡了三年……”


    白鵬走過去,看那些衣裳都繡著相同的圖案,隻是鴛鴦的姿態略有區別。雄鴛鴦一如既往地孤傲仰頭,雌鴛鴦則有時為它梳理羽毛親熱廝守,有時追在它身後獻媚討好,有時則灰心落寞地獨自低頭遊到一邊。


    看這幾十件衣服,就像看一個傷心的故事,白鵬心裏說不出地難過,眼淚一顆顆滴在鴛鴦身上。


    謝飛煙見了白鵬的樣子,也陪著眼圈發紅,隨後在他肩上一拍:“哭有什麽用,我帶你去見過神王,便知究竟!”


    ******


    走出臥房來到雨廊,白鵬根本沒耐心去繞樓梯,直接縱身一躍,落到樓下地麵,謝飛煙也緊隨其後。


    神王寨不像麗人堂那樣守衛嚴密,“秋水閣”外冷冷清清,並無衛士在門口徹夜值守,卻見一個身影在對麵樹下佇立。借黎明的微弱天光辨認,赫然是林樹德!


    謝飛煙輕輕驚呼一聲走了過去:“你不會在這兒站了一夜吧?”


    “從昨晚我就沒走!”林樹德聲音悲憤,俊美臉蛋上掛滿淚水,“你從不讓人陪你一起睡,每次完事就趕我走。”說著一指白鵬,“為什麽他剛來,就能陪你一整夜!”


    白鵬急著要去見神王,被這林樹德吃醋撒嬌耽誤時間,頓時無比厭煩:“滾蛋!你還是不是男人?飛煙,咱們走!”


    “你少說兩句!”謝飛煙回頭白了他一眼,掏出一塊手帕去給林樹德擦眼淚,“你瞧你,醋勁還真大。”


    林樹德委屈抽泣:“本想等他走了,去跟你說說話兒。結果就這麽站了一夜,瞧著樓上的燈火,我死的心都有了!”


    謝飛煙輕笑:“胡說!你死了,叫我怎麽辦?”又在他臉上一親,“乖,下次讓你陪我一整夜,好不好?”


    “嗯!”林樹德終於破涕為笑,將謝飛煙擁入懷中:“寨主,我不反對你娶新人,可不能再這樣偏心!”


    “嗯!”謝飛煙點點頭,“我保證,一輩子都疼我的小寶貝小德德,不離不棄。”說完,兩人的嘴就粘到了一起,親得嘖嘖有聲。


    白鵬氣得發抖,將身子轉向另一側不看他們,可是仍能聽到聲響,可以想象出他們如何舌來舌往。耐住性子等了片刻,終於忍不住喊道:“夠了吧?不行我就自己去找神王!”


    那邊謝飛煙隻得停止親昵,在林樹德耳邊輕聲道:“小乖乖,我還有事,你回去好好歇息,在房裏等我,我抽空會去看你。”


    “嗯!”林樹德得意地瞟一眼白鵬,轉身離開。


    白鵬大踏步向神王殿方向走去,謝飛煙追了上來,挽住他手臂笑道:“你們個個都是醋壇子,煩死人!”


    “放心,我不會再招你煩了,今天就走。”白鵬麵無表情。


    “你幹什麽!”謝飛煙停住腳步,死死扯住白鵬,將他身子扳過來迎麵對視,“使小性子?要挾我?”隨後雙手捧住白鵬臉頰,在他唇上親吻,微笑道,“剛剛還好好的,這麽快就不喜歡我啦?”


    “剛親了他又來親我!”白鵬躲開,用衣袖狠狠擦嘴:“我現在算是明白我那些妻妾的心情了,跟人分享老公,這滋味不好受。”說完凝視著謝飛煙,又道,“我如果不喜歡你,才不在乎你跟誰親嘴!”


    謝飛煙沉默了,過了一會才勉強一笑:“咱們說好的,你在我這兒,是我的小妾,我去你那兒,就做你的小妾,來回走動最公平。”


    白鵬搖搖頭:“經過剛才的事,我反悔了。隻要你還留著他們,我就沒法把你當老婆看,無論在哪。”


    “行!隨便你!老子不稀罕!”謝飛煙咬牙罵道,轉身向神王殿走去。


    白鵬跟在後麵,寂靜無聲地走了一陣,忽然問道:“你說過,如果是血手幫白鵬那樣的跟你好了,你才會願意放棄這些小白臉?”


    “對!可惜你不行!”


    “你都沒見過白鵬,怎麽就會甘心給一個陌生人做妾?”


    “沒見過人,但是聽過無數事跡!”謝飛煙停住腳步,轉身看著白鵬,“他是天下第一仁義豪傑,武功不是第一,但胸襟智慧無人可比,我佩服他,崇拜他!你懂什麽叫崇拜嗎?就是無論他做什麽事,我都會認為是對的!跟著他,哪怕做他的牛馬奴才,我都會感到榮光!”


    白鵬被她這番話說得臉紅了起來,嘟嘟囔囔:“那你覺得,我怎麽努力都達不到他那樣的高度了?”


    “就憑你這小肚雞腸?”謝飛煙伸手在白鵬肚子上拍了拍,鄙夷一笑,轉身繼續行走,“狗東西愛去哪去哪!這一夜我很快活,也願意跟你好下去,可你別以為我就離不開你了!”


    白鵬此刻心中一團亂麻,如果說起初不敢泄露真實身份,是怕影響自己的計劃,如今他已經完全不敢讓謝飛煙知道他就是白鵬本人了。江湖上將白幫主傳說得太過偉大,隻怕真相揭穿那天,這美麗的奇女子發現傳奇英雄竟是如此猥瑣人物,心中崇敬的偶像轟然倒塌,未免太過殘忍。


    ******


    一路無話,到了神王殿,請守門女兵向神王通報:“謝寨主與青龍幫何幫主有要事求見”。


    等回複的時候,謝飛煙冷冷提醒:“最後警告你一次,不可以長時間盯著神王,她最反感男人色迷迷看她。”


    “嗯。”


    “還有,神王絕不可能是你的亡妻,她或許是神,或許是人,但肯定不是鬼!”


    白鵬點頭:“嗯,我知道,神王隻是碰巧愛好刺繡,又跟我老婆一樣喜歡繡鴛鴦。”


    “知道就好,別胡思亂想了,待會多談正事,講講你的抱負,還有你占了衢州對神王寨有什麽好處。一定要爭取神王的支持。”聽起來,就算剛剛發生了口角,謝飛煙還是打算幫助白鵬統一衢州的。


    白鵬心裏略暖,望著謝飛煙微微一笑。


    見白鵬先笑了,謝飛煙凶巴巴的表情才換成了笑意,漂亮的大眼睛重新變得甜蜜起來,在白鵬手臂上捶了一拳,輕聲罵道:“狗東西!今晚我跟你回青龍幫總舵,談談下一步的計劃。”


    白鵬知道屆時肯定不止是“談談”,至少是要鑽進被窩裏談的,會心地壞笑起來,輕聲道:“你這小野貓!”將謝飛煙擁入懷中親吻,兩人間的不愉快就算煙消雲散了。


    過不多久,女兵回稟:“神王請謝寨主與何幫主進去。”


    於是謝飛煙拉著白鵬的手走進院中。


    白鵬發現神王殿這個“殿”字相當名不副實,其實隻不過是幾間簡陋的大平房。


    謝飛煙敲了敲門,隨後放開白鵬的手,與他拉開些距離,推門而入。


    殿裏更加簡陋,沒有燈火,借著窗外微光能看到屋中空空蕩蕩,隻有一張桌子,隱約還有馬桶木盆陶罐之類的幾件日常用品,一側牆邊的地麵高出其餘區域,似乎是個矮榻,榻上一個模糊人影正在盤腿打坐。顯然,那就是法力無邊的“神王”了。


    無需看清麵目,僅僅一個身影,足夠讓白鵬的心髒狂跳起來。


    大胸豐臀小細腰,這誇張到葫蘆一般的身段,除了蘇柳,還能是誰!


    怪不得謝飛煙強調說很多男人看到神王都色迷迷的,會引起神王不快。男人麵對容貌漂亮的美女,多數時候隻是欣賞癡迷,隻有見到蘇柳這樣的身材,才最容易“色迷迷”,因為直接就勾動了男人本性中的邪惡念頭。白鵬陪蘇柳一起走在湖州街頭時,就已經領教夠了往來男子的目光。


    謝飛煙行禮問候:“神王大人!”


    神王聲音平淡客氣:“謝寨主請坐,何幫主請坐。這個時候過來,是有什麽大事?”


    屋裏根本沒有座椅,謝飛煙向地麵上盤腿一坐。


    聽到神王說話的聲音,白鵬似乎兩腿都有些發軟,索性也順勢坐下,死死盯著幽暗角落中的人影:“就是她!沒錯!是柳兒!”


    回想蘇柳在小客棧自盡的場景,有許多不可思議之處,尤其是她最後化為鴛鴦的一幕,隻有神話故事裏才能發生的。如今白鵬已經確定,那肯定是幻境!


    可蘇柳除了有一手極厲害的“穿雲箭”,內功與武藝算不得很強,更不會白鵬的意識掌控之術,事實上,在蘇柳“生前”,白鵬自己都還沒領悟這些,更不可能傳授給她,她怎麽就會製造幻象?


    而且看昨日常山之戰,她的運功波動與緊那羅王的魔教一係幻術迥然有異,倒與白鵬相同,就算是別人教她的,怎會與白鵬自創的技藝一模一樣,並且功力還超過了他?


    白鵬發愣的工夫,謝飛煙已經向神王說明了來意,將白鵬的能力和人品一通誇,然後說“何幫主”打算統一衢州的江湖,平息幫派紛爭,還百姓以安寧富足的日子,對神王寨也有極大好處。所以神王寨應該協助何幫主,實現他的計劃雲雲。


    神王聽完,仍是波瀾不驚的語氣:“飛煙,我強調過很多次,少惹事,惹來惹去,早晚撞上惹不起的人,還是建設好咱們的樂土,給姐妹們造福要緊。”


    “是。”謝飛煙應了,捅了捅白鵬,貼到他耳邊竊竊私語,“我隻能幫你這麽多了,剩下的話你自己說!”


    白鵬這才驚醒,結結巴巴,心不在焉地,將自己準備好的說法拿了出來,說到衢州江湖紛爭,勢力眾多,成天打打鬧鬧,百姓就像風浪中的小魚小蝦,受苦受難。到後來,他自己都不知道在說什麽,眼睛一直死死盯著神王的身形。發現她原本有些佝僂委頓的身子,聽到他第一句話就猛然挺直了。


    “停!”神王忽然高聲喝道,“我要看看何幫主的相貌!”


    說著話,她手一揚,一個火折子飛出,暗火在空中“呼”地一聲變作明火,掠過桌上的燈台,引燃了燈芯。


    隨後,她五指一攏,火折子好像被什麽無形繩索牽引,又飛回她手中。


    謝飛煙忍不住喝彩:“神王真是法力無邊!”


    白鵬卻在心裏嘀咕:“湍流索啊……怎麽我剛領悟的功夫,你就會了!而且還是我的運功方式,跟魔教水神將不同!”


    等到燈芯火焰徹底明亮起來,屋中三人隨之麵目清晰。


    那不是蘇柳還能是誰!圓溜溜的蘋果臉蛋,甜蜜蜜的明亮眼睛,微微上翻的翹鼻頭……她此刻是抿緊了嘴,否則一定還能瞧見那對可愛的兔牙!二十二歲的人了,還是少女時的嬌嫩模樣,她有這樣一張娃娃臉,恐怕多大年紀都很難擺脫稚氣了。


    神王此刻也瞪著白鵬,臉上神情急速變幻。


    謝飛煙見白鵬果然目不轉睛貪婪地盯著神王,氣得在他後腰狠狠一捅。又擔心神王生氣,偷偷察看神王的表情。


    可神王的表情更加令她大惑不解。


    最後,神王還是恢複了平靜,微笑道:“何幫主,本座恐怕很難幫你,樂土莊講究與世無爭。”


    “狗東西活該!”謝飛煙在心裏暗罵,“我跟你說過,不可以死盯著神王胸脯看,事情讓你自己辦砸了!”


    白鵬看著神王,緩緩起身,伸手就解自己腰帶。


    “你幹什麽!”謝飛煙嚇得魂飛天外,對著神王流口水的男子有很多,卻從未見過敢當場脫衣上陣的!


    白鵬不答,將外衣敞開,露出裏麵殘舊褪色的“柳下鴛鴦戲水”中衣:“這個,我穿了四年,破了,舍不得丟。”


    神王身子一震,眼中似乎迅速閃現出些許淚光,隨即將臉扭到了一旁,過了片刻,才輕聲一笑:“何幫主簡樸,這是好習慣。不過衣裳當真破舊了,該換也得換。”


    白鵬係上衣帶,皺眉盯著神王。


    謝飛煙此刻也感覺事情有些不對了,看來“何鵬”與神王似乎真的有些不尋常的過去。


    神王又是一笑:“嗬嗬,何鵬,嗬嗬……昨日我幫飛煙去捉拿大胡子何鵬,哪想到卻是小白臉白……”


    白鵬怕她說出“白鵬”二字來,連忙打斷:“神王大人,現在的何鵬,與過去不同了,再也不做會讓自己後悔的事。”


    神王盯著白鵬的眼睛看了一陣,意味深長地點了點頭:“看來何幫主還有些不足為外人道的秘密,但是否方便說與本座聽聽?事關衢州大局,需要謹慎行事。”


    “嗯,我就與神王大人單獨談談。”白鵬扭臉看向謝飛煙。


    謝飛煙目光在兩人身上掃來掃去,歎道:“好,我先回避!”向神王行了個禮,又在白鵬小腿肚子上狠踢一腳,恭謹地退出門去。


    屋中靜了片刻,白鵬清了清嗓子,有些緊張地問道:“你就是柳兒吧?別繃著那副樣子,你就是蘇柳!”


    神王站起身,緩緩走來,她未施脂粉,一身簡樸的粗布衣裙,頭發也是隨便一綰,但是看著比當年濃妝豔抹時還多了幾分嫵媚。


    走到白鵬麵前三尺處,神王站住不動,麵無表情:“我非蘇柳。”


    白鵬聽了,心中一冷。


    “前塵如煙,我已經什麽都不記得了。”神王淡淡說道。


    “你……你把以前的事都忘了?”白鵬嘴唇顫抖起來,聲音哽咽,眼淚滾滾而下,“你把咱們倆的事,都忘了?”


    神王歎了一口氣:“我是神王,在底下人麵前,必須端著神王的架子。但是,現在隻剩你了……”


    話音未落,神王縱身而起,跳入白鵬懷中,雙手緊緊纏住他脖頸,兩腿也盤在他腰上。當年這是身材嬌小的蘇柳最喜歡的擁抱方式。


    神王的聲音驟然帶上了哭腔:“快四年了,你究竟去哪了?你這個死沒良心的!”


    “柳兒!你嚇死我了!我以為你真忘了我!”白鵬這一刻又哭又笑,“當年的事,我一萬個對不起你,四年來,我天天都後悔!”


    蘇柳的嘴湊到白鵬耳邊,輕聲道:“我說了,前塵往事都忘了,你也不用再提。我隻記得,你是我老公,一生至愛的老公!”說著,她舌尖探入白鵬耳孔,濕漉漉地輕舔撥弄起來,聲音也嬌滴滴甜膩膩的,“老公,想我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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