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返人世後的第一個黎明,麵向東方入靜冥想的白鵬被旭ri刺醒。


    昨夜看東邊天際血雲凝集,半空都是紅sè,此刻天亮再瞧,卻毫無異相。他心中納悶,決定去看個究竟。於是,撣了撣褪sè綠軍褲上的塵土,整一整身上的半舊紅t恤,挾著一團破布包裹的斷水劍,手拿僅剩的一根未熟玉米,他就奔往了市區方向。


    今天周五,天氣晴好。


    一輛高爾夫轎車疾馳在西郊公路上。


    小孫和小蘇是供職大公司的一對情侶,請了一天假,帶著各式食品用具,打算去山區找個景sè優美之處野餐,享受一次浪漫的兩人世界。


    車內音樂震耳yu聾,路兩側高大的白楊樹飛速倒退,樹葉將陽光撕扯成片片流影,在車廂中躍動。


    小孫情緒高漲,手撫方向盤,情不自禁搖頭晃腦,跟音樂縱情高歌。旁邊小蘇卻有些消受不起的模樣,當即旋小了音量,嗔道:“小心點,看路!”


    小孫笑道:“哈哈,別擔心,前麵車影子都沒一輛,給你看看我高六的推背感!”說著炫耀式地一腳將油門踩到底。


    馬達轟鳴,小車發瘋似地提速。


    就在這時,小蘇驚恐尖叫:“啊~~~~~~~~~”


    小孫則中斷演唱,代之以猛踩刹車的同時厲聲嘶吼:“我草!”


    原來路邊猛然竄出一個人影,恰好攔在車前。


    刹車都來不及,“咚”地巨響,那人影向上飛去,一大片擋風玻璃碎裂成蛛網狀。


    白鵬並非故意攔車。


    “公路”這玩意他昨晚就見識過,還曾好奇地爬上路燈柱考察光源有何名堂,也曾蹲在路邊驚恐注視怪獸般轟鳴而過的載重卡車,可他真沒看到過小孫這樣快的車。


    雖然記憶暫時空白,但白鵬能說話會寫字,該認識的東西都識得。


    玉米算是初次見麵,而桃樹則是老相識了。所以當他遠遠看到公路對麵是大片桃園時,狂喜中拔腿奔去,卻忽略了飛馳而來的高爾夫。


    瞬間那怪物已經撞擊過來,以白鵬前世身經百戰的反應能力,不及思考便已真氣流轉縱身躍起,同時拋開玉米,握劍在手,身法之快勢如閃電,動作之敏驚世駭俗。然而左小腿還是被轎車撞到,身體不由自主淩空翻轉,拋棄的玉米也重重砸在擋風玻璃上。


    隨著尖利的刹車聲,高爾夫在路麵拉出兩條黑sè輪胎印停下,車上兩人臉sè慘白。


    小蘇的聲音帶了哭腔:“都怨你,讓你看路!現在怎麽辦呐!”


    小孫關了發動機,臉sè煞白,深深吸一口氣,緩慢低沉的聲音:“該承擔的,就得擔著,隻要不出人命…….”


    說完話他推門而出,車前車後轉了兩趟,東張西望,臉上浮現一片愕然。


    小蘇本來不敢去看血淋淋的場麵,見小孫舉止怪異,也連忙下車。


    隻見四周空空蕩蕩,哪裏有什麽車禍傷者?唯有保險杠上的大凹坑,擋風玻璃的蛛網紋,以及車後數十米處一根破爛玉米棒子,證實剛才並非幻覺。


    那玉米已經斷為幾截,未成熟的白sè玉米粒撞得稀爛,汁液四濺,樣貌淒慘。


    四處尋找一陣,兩人的眼光都停在了玉米上。


    隔了足有三分鍾,兩人對視,都從對方目光中看到了驚恐。


    小孫喃喃道:“蘇寧,我有個想法……我覺得,咱們剛才撞的,不是人…….”


    兩人臉上瞬間全然沒了血sè。


    白鵬掛在高大稠密的白楊樹樹冠裏,呲牙咧嘴,直到樹下的的尋覓和拍照取證等一係列忙亂結束,肇事車開走,他還動彈不得。


    那一撞,簡直堪比外家絕頂高手掄鐵錘全力一擊,現在他真氣微弱,開不出冰魄魔衣防護,左腿被撞得實實在在,疼得死去活來。令他感覺奇怪的,就是這條腿本該斷折甚至粉碎,可現在仍然完整。


    目睹小孫兩人下車上車,他弄懂了,撞擊自己的,並非鋼鐵巨獸,而是類似馬車的交通工具。這一層想明白了,也就對晚些時候的車流交織見怪不驚,開始靜靜療傷。


    紅ri西斜時,白鵬如猿猴般一個起落,掠過路對麵大樹,飛越圍欄,兩臂展開,金雞duli之勢輕飄飄落在桃園內。用這姿勢並非刻意耍帥,隻因另一隻腳仍然疼痛不已。


    前一晚偷吃玉米的時候,白鵬飽受驚嚇。所以現在他很小心。從地上撿了個破草帽,選摘一些大而熟的桃子,捧了跳到圍欄外的小樹叢中,細細咀嚼,香甜可口。這味道比起生玉米就強了太多。他心中久已生疏的幸福感便油然而生。


    接下來的幾天,白鵬一邊養傷,一邊大肆吃桃。


    桃園主人時常巡視,但並未發現異樣,畢竟白鵬耳目靈便,身法又快如鬼魅,加之桃園甚大,他沒有隻盯著一棵樹采摘,連啃剩的桃核都做了妥善處理,又恰好桃園主人這些天也未噴農藥,雙方便相安無事。


    轉眼一周過去,白鵬除了被蚊子叮得煩躁些,ri子過得還算安逸,漸漸地,臉上身上豐滿了起來。雖仍麵黃肌瘦,卻已不再形如僵屍骷髏,更像一個營養不良的流浪漢。


    這段時間,白鵬也發現了自己身體的變化。


    首先是被車撞過的腿骨,雖然當場皮破血流疼痛不已,但是按照他的常識,如此嚴重的撞擊應該會令骨骼斷裂,事實上受損的是車,而不是腿。


    其次,當他進出桃園時不慎被鐵絲網劃破了手臂,心裏正在懊惱,沒有繃帶沒有清水更沒有藥品,不知該如何處置傷口,忽然間傷口就在他眼前開始愈合,兩側的肌膚幾乎是蠕動爬行一般,迅速擁到一起,將損傷處完全覆蓋、閉合、修複,最終連傷疤都沒留下一條。


    白鵬強製自己進入沉眠,是為了修補腹部的致命傷,但由於休眠中身體機能近乎停止,傷勢又太重,修補過程會很漫長,他預感到再醒來時說不定妻兒已經鬢發染霜,但五百年的時間仍然遠超想象,以至於連記憶都被封閉,思維能力也需要慢慢恢複,從茫然本能地遊蕩,到漸漸產生目的xing,最後恢複正常思考。


    不過,這段休眠雖然讓他離別了曾經的人生和家庭,卻不但令傷勢痊愈,而且實現了涅槃,從此近乎不死之身。白鵬此刻無法憶起往事,對自己的所得與所失都茫然無知,否則也不知道是該喜還是該悲。


    進入桃園時,他已經恢複了相當於七八歲兒童的智力,明白自己的身體需要休息和進食,並且從“爬樹偷桃”這件事獲得了不少天真愉悅,樂此不疲。


    可是,不知為什麽,始終有一種淡淡的哀傷籠罩著他,總好像有什麽深沉的牽掛,卻又捉摸不到,重重壓在心口,令他偶爾莫名地迷茫流淚。


    經過拚命進食桃子的補充,到了第八天,白鵬自我感覺身體大好,頭腦越發清晰,恢複到十歲左右的心智。他決定搞清自己是什麽人,來自何處,該去何方,要弄清這些,得先往有人的地方去,此處桃園的主人他不敢麵對,於是繼續向東探訪。


    這些ri子以來,白鵬也隱隱感覺此時的世道與自己心中理解全然不同,經過隱在暗處窺探路人往來,從未見人攜帶刀劍,看了一眼手中的“斷水劍”,他稍稍思索,暗記地貌特征,便躍回高大的楊樹頂端,揮臂一插,斷水劍縱貫入木,直沒至柄。


    這下更無掛礙,他將破草帽扣在頭上,原本包裹寶劍的破布裝滿了一兜桃子,背在肩上,沿公路向東行去。


    天邊隱約看到一些驚人高大的建築,誘惑好奇心旺盛的白鵬加快了腳步。


    當天,城鄉交界處,夜幕降臨。


    桃子已經吃完的白鵬將草帽合在胸口,靠在樹林邊休息。雖然武功在身,可畢竟骨瘦如柴,體力尚未複原,耗去一天的時間也沒能走進城裏,無法就近看看那反shè著陽光的玻璃大廈。


    眼前馬路上人來人往,除了四輪車輛,還有許多兩輪小車,人們的服sè發式都讓白鵬感覺格格不入,一時不敢與任何人搭話。盡管他滿肚子的困惑。


    一個窈窕少女從白鵬麵前走過,還無意間扭頭看了他一眼。


    白鵬一顆心驀然揪緊,沒來由地害怕起來,在他心底不知何時烙上了這樣一條信念:“女人可怕,越美可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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