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周末天公不作美,大清早開始飄了幾滴雨,傅威陪傅林濤吃早餐的時候雨更大了。雖然不算大但密得像一層幕布。傅林濤注意到女兒屢屢抬頭望向窗外,在她第十次看天時終於問道:“你今天有安排?”


    “什麽?”心不在焉的傅威反問傅林濤。


    傅林濤用餐巾擦了擦嘴,他不再希望女兒今天能和他一起出席一場慈善酒會。“早點回來。”他淡淡的說道。


    “嗯。”毫無心機的傅威讓父親輕鬆的詐出了行蹤。


    傅林濤把雪白的餐巾放在同樣潔白的餐桌上,他很想告訴傅威要沉穩一些聰明一些,就算麵對親生父親也不可這樣坦誠。他的話到嘴邊又止住了,女兒的天真是他深為喜愛的品德,如果注定要進入商場接管家業的傅威注定要失去天真,就讓它盡量來得遲一些。


    傅林濤沒有如往常用完餐立刻離開,他笑道:“昨天晚上我聽見你放了一首歌很好聽,那是什麽歌曲?”


    傅威很詫異也很驚喜,她急不可耐的說道:“是不是這首?”她輕輕哼了起來:


    會有天使替我愛你


    如果從下一秒,我無法將你再擁抱


    你可不可以,習慣下個依靠


    也許你會怪我胡思亂想,傻話連篇


    但是我祈禱能夠為你而感動上天。


    “是的。”傅林濤點燃了一支雪茄,他把自己隱藏在煙霧後小心翼翼凝視女兒,凝視長大的漂亮的女兒。她是那麽像她的母親,一個善良的能包容他所有優點缺點的女人,一個平和的除了掛念丈夫女兒再無所求的女人,一個死後比活著還使他牽掛懷念的女人。


    傅威不知道父親的思緒隨著她的歌聲飛到往日的記憶裏,她笑嘻嘻的唱到:


    “我想會有天使替我來愛你


    假如有一天我離你而去


    為你照亮每一片灰暗的天


    讓淚水也變的很甜。”


    傅林濤突然想哭,他的堅強在幾十年的生涯裏已經變成麻木的習慣,但無礙作為活生生的人希望有個溫暖懷抱可以依靠的欲望。曾為人夫現為人父的大富翁在女兒輕輕的清唱裏想到一句話:每個男人都軟弱,軟弱的女人是他們最堅挺的依靠。


    “很好聽。”傅林濤站起來邊走邊說。


    “我還沒唱玩呢。”傅威看著爸爸筆挺的背影小聲說道:“等會要陽陽聽聽,一定要他聽完這首歌。”


    穿了桔紅色外衣的傅威躡手躡腳走出家門,她沒有發現三樓的陽台上傅林濤眺望著她。


    傅府外街道的拐角處,傅威如願以償看見了楊小陽。薄薄密密的雨幕後男孩的身影帶了以往沒有的深沉,灰色的天空給他披上叫著蕭瑟的外套。楊小陽迎著傅威大步走來,雨絲仿佛是掛在門口被掀開的竹簾,它們紛紛避開他很恭敬的飄浮在空中起舞。


    傅威的心輕快尖尖的跳動著,她突然想大聲唱那首“會有天使替我來愛你”的歌,唱給他聽,因為那是她的心聲。


    一定會有天使替我來愛你


    假如有一天你把我忘記


    為你實現每一個小小心願


    讓幸福都到處蔓延


    就像有我守侯你的身邊


    你可不可以習慣下個擁抱


    可惜楊小陽沒有女孩細膩的情感,他大聲問道:“你也沒有打傘?”


    “要什麽雨傘呢?”傅威笑著在心裏想道:“有你的時候不就是陽光燦爛的日子嗎?”


    她張嘴說道:“能陪我走幾步嗎?”


    楊小陽抬頭看看天,他搞不懂女人想些什麽?不過還是很禮貌的點點頭,脫下身上的防寒服遞給傅威:“喏,穿上吧!小心著涼。”話沒說完先打了一個大大的噴嚏。


    傅威哈哈大笑,她主動抓過楊小陽的手,男孩的手冰冷刺骨但她卻感到浸入心扉的溫暖。傅威甜甜的笑道:“我們打的去,點點一定等急了。”


    “極是極是。”楊小陽由衷的說道:“大冷的天呢。”


    大冷的天對於傅威無所謂,對福利院的點點更無所謂。她的一雙手在冒著冷凜霧氣的自來水裏已經泡了二十分鍾,但通紅的小手還在費力搓洗一件厚厚的冬裝。設在過道裏的水槽雖然最大限度考慮到孩子們的情況,可狹窄的屋簷擋不住所有的風雨,細密冰涼的雨點仍舊飛灑進來落在點點的臉上。


    五歲的女孩隻穿了紅色的小夾襖,瘦削的臉蛋上卻掛了薄薄的一層汗珠。點點全身上下隻有烏黑的頭發保持了小孩兒該有的健康色彩,頭發胡亂編織了兩根小辮子,黃色絲線纏繞的橡皮筋是這個灰色雨天中唯一的亮點。


    “白眼狼小瞎子!”一位同樣瘦小的小男孩突然出現在點點身後,叫著小丫頭的外號猛的伸手推了她一掌。他看著點點一頭紮在臉盆裏發出得意的笑聲,然後一溜煙跑了。額頭撞紅了一塊滿臉是水的點點爬起來用袖子擦去臉上的水滴,默默蹲在地上若無其事繼續洗衣服。


    楊小陽領著傅威在樓梯口看到了這一幕,他不可能追上五六歲的調皮男孩打他一頓。在這片被世人遺忘的荒漠裏,他們都是人為扭曲的一棵棵小樹苗,就算奇形怪狀但還是樹苗啊。


    傅威不停拽楊小陽的衣袖,心腸特軟的姑娘早就被母性的善良擊倒了,她見慣了小學校裏被大人嗬護的小皇帝小公主,哪裏知道同在一座城市中還有像點點這樣生活的孤兒孤女。


    “點點!”楊小陽叫了一聲。背對他們的小妮子顯然對自己的名字並不敏感,毫無反應。楊小陽提高聲音又叫了一聲,點點這次才慢慢轉過身子,小臉上木楞的一雙眼睛很吃力的尋找發出聲音的人,很費力的辨認楊小陽和傅威到底是誰。


    楊小陽蹲下,他朝點點張開了手臂。站在他身旁的傅威從來沒看過一位五歲小女孩的表情能夠如此迅速從呆呐到驚喜。


    “陽陽叔叔!”點點扔下衣服飛快的站起跑過來。蹣跚的腳步無礙於奔跑的速度,就在傅威擔心的刹那她已經撲到楊小陽懷裏,一雙長了凍瘡粗如小胡蘿卜的小手抱著楊小陽的脖子,和楊小陽額頭頂額頭“咯咯咯咯”的笑著。不知為什麽?傅威突然失神,仿佛有另一個她從半空中朝下看見她和楊小陽的未來,未來的楊小陽蹲在一座美麗的花園中央正在和他們的孩子親昵玩耍,而她站在一旁帶著滿足幸福的微笑。


    傅威心頭悲傷的感慨被突如其來的幻想打得煙消雲散,她不再去感歎福利院的糟糕環境和孤兒們可憐的身世。幸福與貧富一樣,總是在比較中才能凸現,如果沒見到點點她又怎麽會知道楊小陽如此得到小孩的喜歡呢?


    楊小陽抱著點點要傅威打開他拎來的提包,傅威這時方明白他為什麽帶來小姑娘的小棉襖小棉褲,心細的男孩敢情早把事情考慮周全了。


    辦完點點外出的手續,傅威主動抱著點點走出福利院,門口等候的出租車開了大大的空調暖和的緊。不熟悉傅威的點點很緊張,她在姑娘的懷裏一動不動身體緊繃,眼睛可憐巴巴的瞧著跟在她們身後的楊小陽。傅威不理解點點的心情,她這時正傷心呢?抱著的小丫頭幾乎感覺不到體重,就像厚厚的小衣服裏包裹的是一縷空氣。


    “點點,威威阿姨請你吃肯德雞啊。”流下來的傅威輕聲說道。


    點點眨巴眨巴眼睛,右眼裏幾點白色斑塊沒有隨著眼珠的轉動而轉動。點點吸了吸鼻子問道:“威威阿姨,什麽是肯,肯雞雞?”


    傅威憤怒的扭頭質問楊小陽:“好哇楊小陽,你居然沒帶她吃過肯德雞!”


    楊小陽汗顏無比,甚至他也想不到點點沒吃過肯德雞呢。這年頭,兩個人認為類似的名詞如同大米飯一般是個常識,他們想不到犯了古代某位王爺要逃荒者吃肉糜不要吃草根的笑話。


    “我以為柔姐姐領她去過。”楊小陽喏喏的嘟囔著。


    “蘇淺柔啊。”傅威義憤填膺的嘀咕了一聲。


    傅威懷裏的點點突然不安分地扭動身體,她大聲說道:“你們不要說柔媽媽的壞話,是點點笨不知道肯雞雞,不是柔媽媽的錯。”


    楊小陽和傅威大眼瞪小眼,楊小陽急忙安撫唬著小臉的點點:“乖乖,我們沒說柔媽媽的壞話哦,就是柔柔媽媽要我們帶你吃肯。。。。。。肯雞雞的。”


    傅威傻傻的笑著,她看著點點將信將疑的臉蛋理解了一句古話:小孩子才有辨別真善美的自覺,他媽知道誰是真正的好人誰是真正的壞人。她在肯德雞店裏把這個感想告訴楊小陽,楊小陽很鬱悶的說道:“敢情我是居心不良的壞人?”


    傅威笑顏如花,她轉身給大嚼雞腿的點點插嘴沒搭理小肚雞腸的楊小陽,心裏盤算等會給丫頭添置什麽東西,向來自己掙錢自己用的傅大小姐這次沒有節儉,她決心把點點打扮得像公主般漂亮才肯住手。


    “哼,楊小陽,你難道不是壞人?用點點騙取我的同情,為自己在我心裏又加了分數。”傅威想著想著,很不甘心的伸手彈楊小陽的頭。


    中招的楊小陽摸著頭不解地望著傅威,不料一旁的點點用大人的沉思狀點著小腦袋評價道:“你們在打情罵俏。”


    楊小陽的牙齒咬了舌頭,他睜圓眼珠和傅威麵麵相覷。


    點點碘著小肚子從快餐店裏出來手裏還拿著一小盒聖代雪糕,傅威彎腰幫她帶好小帽子問楊小陽去哪裏,楊小陽想了半天把問題拋給點點,點點一臉渴求的說道:“看電影,好不好?”


    傅威大為讚同,如今的青年男女進電影院不為了看影片,而是當成很私人的幽會,傅威很樂意和楊小陽進入那個黑乎乎的房間。


    因為是周末,電影院的生意比平時好了不少。從出租車裏鑽出來的傅威把小巧的皮包塞給楊小陽,美名其曰她要專心帶孩子。楊小陽知道威威姐姐主動讓他剝削倒也沒客氣,從紅色錢包裏掏出一張五十塊的鈔票買了電影票。點點看著他手裏的票興奮得小臉通紅,傅威笑道:“我們給你的柔柔媽媽打個電話好不?”


    “不要不要啊。”緊張的點點搖著傅威的胳膊:“柔媽媽讓我少玩多做功課的。”


    傅威勸說道:“不怕,明天威威阿姨給你上課。”


    楊小陽對傅威正在和蘇淺柔爭奪點點的好感依稀感覺到一點,不過他把這當成傅威的小孩玩笑,卻不知道威威姐姐潛意識裏早已經把蘇淺柔看成強勁的對手。


    三個人進了放映廳,點點拿著電影票指指點點的找座位。檢票的工作人員以為兩名男女是她的父母,笑著恭維道:“你們的寶貝真可愛。”楊小陽倒沒什麽?傅威羞紅了臉拉著點點小聲說道:“傻丫頭,不用對號入座。”


    點點茫然不解的望著傅威,隻在福利院看過小電影的她不明白為什麽和連環畫上的說法不一致。望著點點疑惑的表情,楊小陽不由想到蘇淺柔太粗心,居然沒領她來過電影院。


    “不是說看電影要安靜嗎?怎麽能吃東西呢?”點點瞅著傅威把一包包小食品放在沙發椅前的茶幾上又有疑問。傅威大扃,因為鄰座的一對年輕情侶很費解的望著她大有責怪之意。


    “我是第一次和她看電影院來著,可我怎麽知道她是第一次進電影院?”傅威忿忿不平的想道。她對著點點莊嚴宣布:“以後每個周末阿姨都帶你看電影。”


    “真的?”點點雙眼閃閃發亮,似乎有殘疾的眼睛一時痊愈。傅威心疼了,她半摟點點坐在寬大軟和的沙發椅上,說道:“點點以後跟著阿姨不住福利院好不?”


    點點的小身體變得僵硬,兩隻小腳在半空前後擺動。全神貫注的楊小陽留心她們的談話,從內心來說他希望點點能夠生活在傅家,這比在福利院好上萬倍。


    “不!”點點斬釘截鐵的說道:“柔柔媽媽答應要醫好點點的眼睛,她說存夠錢就接點點出來,點點等柔柔媽媽,永遠都等。”


    楊小陽和傅威唏噓不已,他們的手撫摸小女孩的頭。傅威含著眼淚說:“點點真乖。”


    隨著環繞立體聲在放映廳響起燈光熄滅,銀幕上開始放映來自大洋彼岸的動畫片,那隻憨厚肥胖的黃貓咋一出現就讓點點坐直身體,發出快樂的呻吟聲。整個人陷進沙發椅的傅威沒有心思看她喜歡的動畫片,她心神不寧的看看身邊的點點又看看坐在沙發椅另一測的楊小陽,點點為了諾言拒絕了幸福的提議,楊小陽因為責任堅守在內衣店,蘇淺柔萬年不改的理念更是一種執著,而她又在生活裏堅持了什麽付出了什麽又得到了什麽。


    傅威在黑暗中癡癡的想著,她覺得和楊小陽認識的一段時間裏學會了思考,比如為點點購置衣服食品的時候想到了莎士比亞的一句話:一盞燈在光明中無足輕重,但一支小小的蠟燭卻在黑暗的世界裏照亮了整個空間。她雖然隻是勢單力薄的一個人,如果點點因為她而使生命的荒漠變成豐盛的綠洲,那她就是幸福的人。


    傅威越想越激動,她伸手拉過坐姿端正的點點,鑽進電影裏的小女孩嚇了一跳,很快回神過來朝傅威甜甜的笑了笑。在優雅高檔影院裏的點點此時很幸福,她不知道幸福其實很簡單,就連共產主義也隻是蘇維埃加上全國電氣化,她當然不知道抱著她的傅威也很幸福。幸福不僅是一種狀態和一種狀態的比較,更是一場成真的美夢,一種給予的快樂,一份責任的感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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