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十六


    飛機到了拉薩時已經天黑了, 機場上的燈亮得猶如星光。劉誌偉拍了拍喬恩, 喬恩從昏昏欲睡中清醒過來。“我們到了?到了?”


    劉誌偉替他將眼罩飛機枕都收起來, 看著喬恩亂得猶如鳥窩的頭發,忍不住又給他抓了兩把頭發。


    喬恩像個剛剛睡醒的虎斑貓, 把手往前聳起肩張大嘴一邊伸懶腰一邊打嗬欠,一個嗬欠打完,劉誌偉覺得周圍的空氣都稀薄了。


    苗慧佳捅了捅戴珊,戴珊趕緊往那一看, 頓時被兩人的互動萌得心裏直叫喚。


    喬恩早就在機場就用手機定好了酒店和行程,他一邊打嗬欠一邊打開手機,指揮劉誌偉:“我租了車,會有人送來, 就在機場外……我們先回酒店哈——欠……”


    劉誌偉也翻開了手機地圖看了一會兒,等飛機停穩了,開始排序下機,他還先讓了讓兩位姑娘。苗慧佳和戴珊連連請他們先行。


    看玩笑,偶像在,還帶著殘疾人,怎麽能不讓偶像先走!


    劉誌偉推著喬恩下了機,在機場門口同苗慧佳和戴珊告別。戴珊和苗慧佳眼巴巴看著他們即將離開, 心裏充滿了不舍。


    ……好想跟偶像一起旅遊哦……


    戴珊忽然想到什麽, 突然跳起來衝劉誌偉叫道:“誌偉哥!”


    這種大眾名字平時聽到沒有十個也有八個, 沒有引起任何人的特別注意。


    劉誌偉回頭來, 隻見戴珊紅著臉迅速向他奔來, 掏出包裏的一個小本子說:“誌偉哥給我簽個名吧!”


    這還是劉誌偉第一次被要簽名。


    他手裏下意識接過了戴珊遞過來的筆,愣了好一會兒。


    喬恩看了他兩眼,提醒他:“zeo, zeo williams.”


    劉誌偉茫然中別人說什麽就是什麽,稀裏糊塗地簽下了“zeo williams”後才反應過來自己寫了什麽。


    戴珊隻覺得這個名字酷炫死了,抱著本子連說謝謝,一旁追上來的苗慧佳看到也瘋狂想要劉誌偉的簽名。


    劉誌偉這一回沒有犯渾,老老實實簽了自己的中文大名。字跡不是很俊卻也不醜,非常工整,跟那一串放飛的英文相距頗大。


    戴珊和苗慧佳抱著簽名,依依不舍地看著劉誌偉和喬恩上了機場外送來的吉普車。劉誌偉將喬恩放到副駕駛座係上安全帶之後,沒有立刻上車。他知道兩個姑娘有接機的人還在路上。他站在車下衝兩個姑娘招了招手:“好好學習,天天向上。”


    說完他長腿一邁,轉到駕駛座上了車。


    戴珊和苗慧佳:“!!!”媽耶!偶像讓她們好好學習!學習熱情空前高漲!


    劉誌偉上了車,喬恩看到他在車上愣了好一會兒。


    “……我隻是問一句,你有駕照嗎?”


    劉誌偉回過了神來:“……當然有。”當初剛剛出道的時候他和幾個新人也是一起配了車的,隻不過當時的經紀人比較忙,沒有空二十四小時當他們的保姆,讓他們自己去考了駕照,有事就能夠自己開車來回。


    問題在於,劉誌偉已經很久沒有開過車了——因為他沒有車。


    “你會開車嗎?”喬恩又問了一句。一般人並不會這麽問,但是喬恩問到了點子上。


    劉誌偉:“……我猜會?”


    “……”喬恩看了劉誌偉好一會兒,“係上安全帶,踩住刹車,鬆開手刹,換擋,放開刹車,加油門——別忘了握住方向盤。”


    劉誌偉:“……我知道怎麽握方向盤。”


    越野顫顫巍巍地開離了路邊。


    戴珊感動地說:“誌偉小哥哥還特意等我們走,可我們不看著他們離開怎麽會走!”


    許願搖搖晃晃地回了家。


    九十年代的老房子,各種地方都不好,但有新房子所沒有的一種味道——年代的味道。年代這個詞包含了人的回憶,經曆,紀念。所有的老房子都比新房子更容易容納不同的人的記憶。


    許願在這個房子裏住了好幾年了,一開始不是隻有他一個人的,他們一家都住在這裏。後來家裏有錢了,父母搬了新的房子,賣了老房子,搬去了新的城市。


    再後來許願出了櫃,回到這個城市,向別人租了自己曾經住的房子——曾經是自己的現在卻隻能租住的家。


    許庭跟他在這裏住過不短的一段時間。那是他們哥倆感情最好的時候,是他們奮鬥的時代。那段時間他們從什麽都不懂的新手做起,帶起了一個影帝,帶起了許許多多的知名藝人。


    隻不過現在一切都達到了巔峰,他們兄弟卻分開了。


    許願用門前地毯下的鑰匙打開門,晃悠悠地進門,癱在了沙發上。


    他坐了一會兒,抬手拍了拍沙發。


    他不是沒有錢買大房子、好房子,他就是離不開這裏。僅此而已。


    許庭讓他回家。說了好幾年了,但是許願從來沒有回去過。看上去是他牛脾氣硬,其實他隻是不敢回去。


    許庭說:“從離開家裏之後,不管老家的租金對你是高是低你都住在那裏,你為什麽就不明白真正的家是人,不是那個房子!”


    當時在黑pub裏的許願說不出話來,現在在這個房子裏的許願更加說不出話來。


    他剛剛離開父母的時候生活拮據,無處可歸,他可以找房租比這裏低二分之一的房子,可他站在這房子前麵時卻一步也挪不了。後來他成了金牌經紀人了,他的同行都不信他還住在九十年代的老房子裏。可他確實在這裏住了很久很久,久到幾乎陷在這裏麵,陷在仿佛自己還在家的假象裏


    許庭過去在這裏的時候,還能稱這兒是個家,然而許庭也離開之後,這裏就如同一個被廢棄的墳墓。


    舊事物隻有當故人不斷回憶起並且頻繁光顧的時候才會成為紀念品,否則隻是廢品。


    許願知道這一切。隻是他不敢醒過來。


    “哥,跟我回家吧。”


    許庭有多久沒有叫他哥了。許庭離開他的時候他用盡了一切方式挽留,威逼利誘,阻攔他的道路,許庭有一度甚至走投無路到無法支付新的房租。許願以為他就會那麽回來了,可惜許庭緊接著碰到了一個絕佳的機遇。


    到現在,許庭放下了他對許願的怨恨請求他回家,許願也已經漸漸看開了。許庭有自己的人生,更好的的人生,他的任何決定都不能被他幹涉,哪怕他是許庭的哥哥。


    許願仰天躺在了沙發上,看著黃褐色的天花板。


    上麵有一層陳年的油層。


    而許庭的新房子,幹淨、整潔,最近還種了些耐旱的植物。


    許願用手抹了一把臉,掏出了自己的左手,用右手挨個兒掰左手手指。


    “回家,不回家,回家,不回家,回家——行吧,回家……”


    “你知道你開了幾個小時嗎?”喬恩坐在副駕駛座上麵無表情地看著前方的路。後麵的車從不斷衝他們按喇叭,然後紛紛超過他們,到現在四周沒有一輛車。


    “不要打擾正在集中精力開車的司機。”劉誌偉滿臉緊張。


    喬恩說:“我們應該十點就到了,而現在已經零點半了。”


    劉誌偉:“我是個新手。”


    “駕齡十年的新手?”


    劉誌偉:“shut up(閉嘴).”


    喬恩:“ok,沒問題。”幾秒種後,喬恩再度開口:“你看得懂導航對嗎?”


    劉誌偉:“……我當然看得懂。”


    喬恩:“以防萬一。”


    一個小時後,他們終於到達了喬恩定下的酒店。


    劉誌偉停下車後,全身的肌肉都放鬆了。“抱歉……”他一扭頭,看到坐在副駕駛座上的喬恩已經再度睡著了。劉誌偉呼出了一口氣,下車放鬆了一下,從後備箱取出喬恩的輪椅放在車邊,先進入酒店進行登記。然而當他拿著身份證前去登記時,卻得知他的身份證號已經登記了一個房間——是整個酒店最貴的一個房間。


    劉誌偉:“……最貴的房間是雙人房,對嗎?”


    前台的侍者:“是的。”


    劉誌偉木著臉拿起鑰匙離開前台,決定即使深夜進入酒店也絕不能放鬆警惕將口罩和墨鏡摘下。


    喬恩在劉誌偉下車的時候醒了,他看到劉誌偉再度從酒店出來,便主動打開了門。


    劉誌偉將喬恩從副駕駛座上扶下來,有侍者上前來幫忙。深更半夜的,酒店大堂裏幾乎沒有人了,劉誌偉除了明白這酒店很貴以外,沒有獲得更多的信息。


    喬恩先前在車裏還睡眼惺忪,越行動越是清醒,還能對這個酒店評頭品足了。


    當他們到達那間最貴的房間後,侍者用房卡刷開門,劉誌偉推著喬恩緊跟著進去了。


    “等一下……”劉誌偉連忙攔住要離開的侍者,“你們前台不是說這是個雙人房嗎?”


    侍者看了看劉誌偉和喬恩:“是允許雙人住的。”


    劉誌偉:“……這不就一張床嗎!?”


    “標間才是兩張床,”侍者畢恭畢敬地說,“我們這個房間比較特殊,是帶廚房起居室的雙人大圓床。”


    劉誌偉:“……”劉誌偉還沒有找出反對的措辭,喬恩已現在那頭叫了起來:“zeo,我餓了,幫我做點兒吃的。”


    “這裏沒有食材。”劉誌偉立刻搭了一句話。


    喬恩打開了櫃子,抽出了一包泡麵:“這個呢?”


    “那是泡麵,不健康,你……”劉誌偉一回頭,侍者已經到了門邊,他又立刻對喬恩說,“你等等,我去加個房間。”


    “留在這兒,boy,”喬恩一邊皺著眉打量泡麵包裝一邊說,“我需要你。”


    劉誌偉楞了一下:“我、我早上會很早起來……”


    “如果我晚上想要你呢?”喬恩放下了泡麵,直視著劉誌偉。


    劉誌偉:“……”這句話怎麽怪怪的。


    “比如我做噩夢了,我想看星星,我的熊不見了……”劉誌偉正要鬆一口氣安撫喬恩,就聽到一聲大吼:“shit!”喬恩猛地瞪大眼睛,“我忘記把安迪放進行李箱了!”


    劉誌偉的心都提了起來,以為喬恩忘記了什麽重要的事,緊接著的話讓他鬆了一口氣。


    “我需要你,zeo,”喬恩非常嚴肅地說,“沒有安迪我沒法入睡。”


    論有熊對撩漢的重要性(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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