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環殺人案告破,陳賀毒母殺妻案告破,紅梅當堂判刑,一切順利地有如神助,再不複最初的舉步維艱,毫無頭緒,然而……


    院中的梧桐樹朝南一麵茂密得透不進多少陽光,展昭抬頭看著看著,默默出了神。


    說不清什麽想法,不過某個以為會出現的人一直沒出現而已。說在意不像,更多的……是疑惑吧?疑惑那時相當在意此案的她,為何一直未曾出現。


    公孫策經過院子,正巧看見展昭,了然一笑,上前問道:“展護衛可有向姑娘的消息?”


    “並無。”展昭回身,反問道,“公孫先生可是有事要尋她?”


    “正是。”公孫策從寬大的袖中取出一封信,上書‘向晴語親啟’,字體娟秀,一看便是女子字跡,“這是紅梅托我帶給向姑娘的信,展護衛若是碰巧遇見,便給她吧。”


    可他也不一定見得到那個神龍見首不見尾的人啊。


    展昭心裏這麽想著,卻是什麽都沒說接了過來,待他抬頭正要說些什麽,公孫策已經搖著頭離開,他便收了心思。


    華豐案件處理完畢,包拯按照之前的行程前往下一個縣繼續視察,今日是最後收拾整理的時間,明日便要啟程不再停留。


    真打算尋找向晴語,展昭才發現對她的信息一無所知。


    不光是他,開封府沒有一個人知道她的信息。問過華豐縣令,調查之後也沒有在華豐縣內找到這麽一個人。


    如若向晴語曾騎著白虎進入華豐縣,肯定會有人見過,然而並沒有,所以隻有一個解釋:向晴語並不是華豐人,此次是真正為了連環殺人案而來。


    展昭毫無頭緒,第二日一早啟程,他心中煩悶便出來走走。


    誰知,正是這毫無目的的一走,碰巧在河邊遇見了好幾日不曾見過的……小小白。


    “小小白?”這隻一見他就撲上來的小白虎,可不就是向晴語的那一隻麽?


    展昭接住,笑著看他在自己懷裏打了個滾,愉快地呼哧呼哧幾聲蹭著他的胸膛,不禁問道:“你主人呢?”


    聞言,小小白歪了歪腦袋,腦袋上還未形成的“王”字若隱若現,睜著大大的虎目,似是在思考怎麽回答。


    怎麽會?!


    展昭晃走腦海中這個離譜的想法,本想把懷裏的信交由小小白送去,又怕他半路弄丟,隻好就此作罷。


    小小白在他懷裏又是翻滾,又是撓爪,腦袋尾巴搖個不停,嘴裏喉間咕嚕咕嚕。


    展昭不明白其中意思,想起他人與家中飼養貓狗的相處,這模樣似是要求和他玩耍,便伸手在小小白的下巴處輕輕地撓了撓。


    果然,小小白眯著眼舒服地翻了個身,四肢大敞地露出柔軟的肚皮。


    又順毛又摸肚,展昭在原地等了好一會兒也沒見向晴語過來,小小白呆頭呆腦的,隻好放他下地。走遠幾步後,小小白依然亦步亦趨地跟著他。


    展昭心知沒用,還是說道:“小小白,你該回去了,找不到你,向姑娘會著急的。”


    向晴語為了小小白/騎著小白直衝開封府擊鼓鳴冤,跪在公堂之上侃侃而談的事,還深深印刻在他腦海之中,無法忘懷。


    小小白停在原地,短小的四肢支撐著肥肥的小身子,短短的尾巴搖啊搖,似是思考著什麽,最終還是一步一回頭地走了。


    展昭回到縣衙才想起一件事:若是跟著小小白,他豈不是可以找到向晴語了嗎?怎麽就放過這麽好的機會了呢?


    真要說,他也不太明白,或許是冥冥中的那種感覺讓他放心。


    他有預感,這不會是結束,他們遲早會再見麵的。


    ————


    隨著時間的遠去,轄下各縣視察完畢,各疑難案件的偵破,一行人即將啟程回開封。


    一個多月的時間,依然沒遇到向晴語,展昭也把這件事忘得差不多了。


    偶爾想起時會懊惱當初沒問清楚她的住址,也不至於無法聯係,那封信一直躺在他的包袱之中無法送出。


    “展昭,心事重重的……”來人一身白衣,手搖折扇,模樣俊逸,看著書生模樣,一出口卻是明顯的調侃,“莫非在想女人?”


    展昭眼不動,心不動:“白五俠怎會在此?”


    展昭無視他的調侃,白玉堂也不急,依舊搖著扇子,“五爺聽說京城有個騎白虎的姑娘,這便趁著收租上京瞧瞧熱鬧。”


    騎著白虎的姑娘?


    這年頭能有幾個姑娘膽子大到把白虎當馬騎?


    展昭心頭一跳,某個猜想已到嘴邊:“莫非是向晴語向姑娘?”


    “許是吧。”白玉堂隨意應答,突地,搖扇子的動作一停,眼裏多了一分戲謔,“嗯?南俠展昭何時對一個姑娘上心了?看來五爺的情報網還不夠啊,嘖嘖~”


    展昭自動無視後半段,“你何時收到的消息?”


    嗯?


    白玉堂確信展昭和這個向晴語向姑娘之間發生了什麽,但他的情報網中沒有提及,在不知情的前提下,也隻能憑空猜測。


    “前幾日接到消息,有個騎白虎的姑娘與人發生衝突,如今被關在開封府牢中。五爺還想去開封府的牢裏轉轉,順便看看那個姑娘到底有什麽過人之處,沒想就在這裏遇到了你們。”


    所以途中偶遇的白玉堂才會熱心地幫助他們破案,破完案跟著他們一起去開封嗎?


    以向晴語的性格來看,她並不是那種會隨意與人起衝突之人,真要說也是……


    想到那個可能性,又聯想到之前向晴語明明在意紅梅的案子卻未回華豐,展昭不免有些急了。


    麵色難看,難道?


    白玉堂的心思活絡起來:“展昭,告訴五爺,你和那個向晴語向姑娘之間可是發生了什麽……喂,展昭,五爺的話還沒說完呢,你……”


    不論白玉堂在後麵怎麽追問,展昭麵無表情無視他,更是沒有給過一點回答,腳步匆匆地走向包拯的臥房。


    半個月後,一行人回到開封,展昭第一時間去了牢房。


    向晴語的牢房在最靠外一間,此時正背對著他靠著石壁,抱膝坐在床板之上。


    那自從第一次見麵後就一直穿在身上的大紅披風早已不見,身上與普通犯人一樣的泛黃白色囚服……看著著實刺目。


    展昭揮退獄卒,待牢房中隻有他們二人,這才出聲道:“向姑娘,你可還好?”


    “展大俠?”向晴語回過頭來,麵上有著幾分詫異,隨即明白過來,微微一笑,“看來包大人回來了,紅梅姑娘的案件結果如何?”


    明明身穿囚服,被囚牢中,她卻絲毫不亂,仍舊笑著詢問紅梅的事,似乎相比而言,她自己的事根本微不足道。


    展昭歎了口氣:“證據確鑿,陳賀確實派人毒殺母親與妻子。紅梅姑娘殺人罪證確鑿,包大人有從輕發落之意,她仍堅持接受秋後處決的判刑。”


    “經曆了那麽多,她早心生死意,若不是報仇的信念支撐著她,恐怕早就垮了。如今手刃仇人,了卻牽掛,也確實……”向晴語並未再說下去,見過現場的他們二人明白紅梅對陳賀的憎恨有多深。


    曾經有多愛,如今便有多恨;曾經有多美好,如今便有多深惡。


    展昭明白她的意思,不接話,“向姑娘可否告訴展某,你分明對此事上心,為何自那以後再也未曾出現過?”


    沒想他突然提此問題,向晴語愣了片刻,解釋道:“那日小白出事,我便走了。沒想這一走,竟身陷牢獄,無法再回。”


    “離開華豐那日,展某在河邊見過小小白。”


    不是指責,勝似指責,這單純敘述事實的話讓向晴語怔在原地,垂眸靠牆,不再說話。


    牢房中一片寂靜,寂靜得能聽到兩人淺淺的呼吸聲。


    展昭又問:“向姑娘為何欺騙展某?”


    對向晴語的懷疑再度漫上心頭,然心底還是有著一個聲音讓他相信她,相信自己的判斷。


    向晴語從床板上走了下來,長久的蜷縮讓她動作僵硬,不夠靈活,“小白受傷,我又身在開封無法照顧小小白,所以讓他自行回家,沒想他去了華豐。”還見到了你。


    回家?


    展昭想起一次次被他忽略的問題:“你,家住何方?”說著,他又覺得有些唐突,麵色不自然。


    他覺著尷尬,本不覺得有什麽的向晴語也撇開了眼,“百靈山。”


    “百靈山?!”


    不怪展昭如此驚訝,百靈山是先皇親自下旨明令禁止不得狩獵的山。


    據說當年,先皇被殺手追殺好不容易在護衛的層層保護下隻身一人逃入百靈山,昏迷時被其中居住的百獸所救,先皇為感念百獸救命之恩,這才下令,又親自提名:百靈山。


    “向姑娘從小在百靈山長大?”


    “正是。”向晴語沒有隱瞞的想法,“當年我還在繈褓之中便被丟棄在百靈山,是小白的母親大白救了我,因此,說大白是我母親,小白是我妹妹也不為過。”


    從小便被丟棄,若是沒有大白,她豈不是就此慘遭野獸之口?


    從未想過她年幼時期會如此艱難,展昭喉嚨幹澀,說不出話來。


    “人總是要比動物更慢些,走、跑、捕獵,小白都比我快。大白不止一次想要丟了在她眼中沒用的孩子,可還是將我留了下來。不會走,她推我;不會跑,她背我;不會捕獵,她替我收集果子。”向晴語回憶著,眉眼彎彎,愉悅得很。


    “沒有大白,沒有如今的我。不論出於大白對我的養育之恩,還是小白伴我長大之情,我都不會放棄她,所以,”不知想到什麽,向晴語一向柔和的眼裏迸發出了絕對的淩厲,“不論誰想要和我搶,都不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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