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誌坐上了火車,看到人來人往地找座位,好在是空調車,不顯得很熱,但才上車的旅客頭上還是有不少汗珠,看得出來,人們的熱是從心裏開始的,俗話說,心靜自然涼,是有一定道理的。


    沒過多久,車就慢慢啟動。德誌心裏的浪漫和激動,促使他拿出手機給他的愛妻發了一條短信,告訴她他在車上,車已經出發,掐指算來,要多少時間到家。


    每次出門,都帶著氣;每次回家,都帶著喜樂。


    德誌想家,又不想在家呆很久,這樣的心態,使他處於矛盾中,想老婆,又怕老婆。


    火車的速度提升了,窗外的房子刷刷地往後跑,遠方的樓群拔地而起,一步一步在人類賴以生存的土地上生根,並且往上生長,這樣的樓群,如雨後春筍,齊刷刷地矗立在大地上,如同巨大的錢布袋,把沒房一族的錢全吸進去,甚至包括哪些親戚朋友的辛苦錢,都進入了無底洞,成了房奴,成了金錢的奴隸,拿自己的一生做賭,而勝出者不見得就一定是買房者。


    德誌的父母有先見之明,早早地買了房,為德誌省了不少心,使德誌有了家的港灣,不至於為房子操心,給後代一個安居的地方,雖說不理想,但也是老人的一片心意。


    有了房子,才有妻子,後有兒子,沒有了基礎,上層建築隻會傾斜,並且很快就會倒塌。安居才能樂業,這是真理。


    德誌的父母為德誌準備了房子,德誌就不再為房子牽腸掛肚了,但是,德誌還想搬家住好點的房子,至少交通再方便些的,手機信號好一些的地方,免得打個電話還要站在高處,或者把頭伸到窗戶外麵喊話,這樣的打電話的動作,最好不要重演。


    德誌的家不是很高級,簡單做了一些裝修,但是跟豪華裝修想比,還差得很遠。


    德誌的家的附近,以前是個老廠,生產絲綢的,屬於集體企業性質。後來,那廠的效益越來越差,連換了幾任廠長,都沒能使企業起死回生,畢竟不是全民所有的企業,自生自滅,沒有人管,終於垮掉了。


    再後來,廠裏領導把地皮賣給了地產商,然後又搞房產開發,新建了許多高樓,樓層不高,總共八層,可是德誌住在一樓,手機信號完全被高樓攔截,造成通話不暢。


    德誌的心願就是能夠迅速有錢,再買一套房子,最好住在信號好的地方,家不需要多大,隻要能住,可以有地方堆放書籍就行。


    至於住別墅啥的,也想過,但那是白日夢,虛幻的東西,太不靠譜。


    德誌坐在火車上,可以胡亂想。不知不覺,隨著車的搖晃,德誌就睡著了。


    睜開眼睛一看,火車停下來,原來是給別的車讓道。可能是動車。


    快的東西不好。說到車,車速太快,真的會出事。德誌出門首選普通的火車,速度中檔就行了,也不是重要人物,幹嘛那麽著急呢?動車不選,就嫌速度快。另一方麵,嫌貴。機構不給報銷,連汽車票都要申請,何況貴一倍的動車呢。


    還有一點,動車上的手機信號不行,這個對於喜歡舞文弄墨的德誌來說,手機不能上網,等於是個生命的缺憾,德誌寧可少吃一頓飯,也不願在一個封閉的環境裏苟延殘喘。


    火車又開始啟動了,由慢到快,隻有在飛速行駛的車上,德誌的信心和喜悅在逐步增添,他不能掩飾這種喜悅,不由自主地哼起了小曲兒。


    三個半小時後,火車緩緩地駛進了火車站。


    出站,前頭人群中有不少人吸煙,地下通道的地上,扔有不少還在冒著青煙的帶著火星的煙蒂,那煙味雖不彌漫,但空氣中嗆人的味道十分猖獗,國民的素質就體現在這裏。公眾場合公開肆無忌憚地吸煙,圖自己快活,不管他人死活,這就是利己主義的表現。


    煙民中有的有文化,有的沒有文化,有的開始有文化,後來沒文化,有的開始沒文化,後來有了文化,總之,他們的共同點是都愛公開吸煙。這個和作家和思想家和文化人都沒有關係。


    德誌出了出站口,坐上公共汽車,回家。同樣,為了省錢,為了機構的利益,他不打的。


    下了公交車,德誌萬萬沒想到,妻子來接他了。


    妻子的一頭秀發沒了,留了齊耳短發,看起來,臉蛋兒變得大了些。但臉色紅潤,完全沒有了孕婦臉上所特有的那種膚色,肚子撅高了。小家夥在母親的肚腹中長得很快。細胞不停地翻倍,不知道這小家夥為什麽要這麽急著長大,這麽著急地想來到這個世界上。


    德誌見了妻子,當然高興極了,但畢竟是在中國,兩人沒有在公眾場合擁抱,而是一起走回家。妻子想幫德誌拿東西,德誌不肯。因妻子本身就有負擔,那小家夥就是。


    為了討妻子喜歡,德誌犧牲了去看望他的母親。


    妻子也不提醒,反而很高興。現在時代不同了,在過去,休妻其中一條理由就是,如果妻子不孝順公婆,就可以給妻子一封休書,予以辭退,永不敘用。現在,誰還敢這麽幹?


    特別是有孕在身的妻子,連婆婆都還要退避三舍,不肯再為雞毛蒜皮的小事,和媳婦斤斤計較,因為媳婦肚裏可是一個巨大的財寶,關係到生命的問題,婆婆就是天大的冤屈,也不能在媳婦麵前發泄,在兒子麵前,也要有所收斂,不要告狀了,免得都不痛快。


    德誌不去看他媽媽,主要還是怕事。德誌生性膽小,又不會圓滑地處理一些問題,也不愛撒謊,結果就成了眾矢之的,一邊是媽,一邊是妻子,夾在中間,兩頭受氣,但是,兩頭都得忍著,當出氣筒,讓兩個女人都出出氣就得了。


    德誌抽空給他母親打了電話,說已經回家了。第二天想去丈母娘家。


    德誌媽當然沒問題了,她說:“你去吧。不要惹媳婦生氣。她想去哪,隻要你能去,就不要推辭,馬上去。一切都是為了孩子。”


    果然,在關鍵時刻,德誌媽還是通情達理的。媳婦當然為德誌的表現感到欣慰,於是他們雙雙一起回到德誌的丈母娘家。


    妻子在鄉下。


    德誌選擇社會工作,原因是他對農村挺感興趣,對鄉村那份寧靜尤其向往,而且,鄉下人一般都比較淳樸,不像城裏人有些奸猾。感到與鄉下人打交道很自由很輕鬆,不用擔心說錯話,做錯事。


    德誌媳婦的丈母娘家在水庫邊上,屬於移民。地處“三不管”的地方,交通不太方便。道路也很糟糕。最近修了一條高速公路,因為工程車的碾壓,本來是一條壞路,結果變成了更壞的路。


    十月的天氣,本是秋高氣爽的,但是,才下過一場雨,將道路弄得很稀。路中間基本上不能走人,隻有手扶拖拉機或者其它農用車,才能從泥濘中突突而過。底盤低的車輛,比如轎車,根本沒辦法行駛。


    路中央走不得人,路兩邊稍微幹一些,從人的腳窩裏下腳,再踩另一個腳印,算是勉強可以避免濕鞋的命運。


    如果嫌泥巴太黏,脫了鞋子,赤腳行走的話,那更加悲慘,不知道是什麽東西,會讓人的腳奇癢。


    就是這麽著,德誌還是願意去,因為妻子很愛她媽媽。


    妻子的哥哥姐姐都在外地,妹妹也是,目前,離她媽媽最近的就隻有她本人了。她父母年事已高,老人的孩子都不在他們身邊,怎麽不感到孤單呢?


    下車行走大概有四十分鍾的樣子,德誌夫妻倆終於到了家。


    德誌的丈人和丈母娘都很高興,連忙招呼坐下來。老丈人慌著給德誌沏茶。德誌趕緊起身,自己來。德誌媳婦自不必說,德誌也幫忙給倒了一杯水。


    德誌的老丈人出身貧寒,過去受過大地主的剝削,解放後劃為貧農。後來參軍,在京都當了十年兵。後來轉業到地方,不願去法院工作,寧願在家務農,陪伴妻子。因丈母是獨女,丈人算是上門女婿,家裏需要勞動力,就沒有出來工作。至於那時候打爛公檢法,人們無法無天,到處都有不法的事情發生,世道太亂,也是老丈人沒有從事法院工作的原因。


    老丈人說起這段往事,並不後悔。他和妻子沒有分離,作風沒問題,立場堅定,根正苗紅,被選拔做了供銷社的人員。那時候,供銷社是很熱門的行當。在物資匱乏的年代,都憑票供應物資,人們都巴結老丈人,逢年過節,家裏人來人往的,相當不錯的殷實人家。


    丈母娘也去過京都,開過眼界,比德誌還強許多。德誌至今還沒去過京都。不知道毛主席長得啥樣。


    丈母娘看過曆史博物館,看過京都猿人的模型,認定了人是由猴子變來的,至今還把在京都看到的骨頭化石拿來作為證據。到在平時和別人閑聊的時候,也不得不承認一些現象無法用科學來解釋。


    老倆人總體還算和睦,老丈人坐不住,一天到晚都想做點事,一刻也閑不下來。偶爾閑一點了,就開始聽收音機裏節目,除了聽新聞,還聽地方戲,自得其樂。


    妻子的哥哥在長沙工作。她嫂子是hun邊城市人,習慣了hun的生活,到了婆婆家,很不習慣,加上村裏有一些長舌婦,專門挑撥婆媳關係,弄得家庭成員之間的關係很緊張,在婆家呆了一段時間後,夫妻實在呆不下了,夫妻雙雙去了長沙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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