陷入一片黑暗之中,被莫名的意識感應召喚前行,龍雲眼中卻能看到光亮。


    是光亮,然而卻又沒有顏色。


    就在走過一條螺旋向下、盤曲蜿蜒的隧道之後,眼前的景象驟然開闊,肉眼感應到的“光”,來自廣闊空間的彼端,一片近似於“黑色”的暗淡光線灑落在大片的開闊地帶上,照亮了黑暗中的一切。


    “黑色的光線”,這似乎有悖於一般常理的描述,卻是龍雲此時此刻唯一能夠想到的語言,目之所及,視線中的一切好像都變成了暗淡模糊的感光負片,夾雜在極端詭異氛圍裏的,還有視野中星星點點的黑、白色噪點,就好像人在窺看放射性物質時的那種幻象,灰蒙蒙的視野中會留下一片片電影膠片般的雪花噪點。


    莫名的奇異光亮漫射下,心裏隱隱有一種不詳的預感,年輕人的意識在發出警醒,這激發了視網膜的“光”,很可能是一種特性詭異的輻射;然而置身於離奇到了極點的地下空間中,意識正被洶湧的意念波動不斷侵蝕,黑暗中的龍雲隻是在隧道盡頭悄無聲息的站了一會兒,然後就邁步繼續向前走去。放眼望去,有如巨大廳堂一般開闊的空間裏,在光照之下清晰可見的,是一大片臨時搭建、倉促而就的複雜場景。


    沿著隧道盡頭的下坡路走進空間,在一片片鐵網柵欄、或者板條分割開來的區域之間穿行,莫名的感應似乎就在一直催促著龍雲,讓他無心仔細觀察這片區域。而隻是心無旁騖的尋找前路。


    不自覺的受到了神秘力量的召喚。依稀保留的自我意識此時已經不怎麽起作用。他隻是完全茫然的走過堆滿各類設備、控製台與不知名箱體的開闊區域,視線掃過台麵上的一部部原始計算機、和控製台上落滿灰塵的顯像屏幕,輪胎寬大的kraz越野卡車,欄板開裂,掉落著一隻隻瘦長氣瓶,邁步越過地上縱橫交錯、像水網河流一般匯聚分離的電纜線路,隨著腳步聲在耳邊回響,巨廳盡頭的一大片“光”也越來越近。.tw視線裏,星星點點的雪花噪聲變得更加明顯,一切景物的邊緣都蒙上了渾黑的輪廓線,除了黑與白的單調變化,就連任何一絲其他色彩都看不見。黑與白的世界,圖景在眼前現出一絲扭曲,被意念操控而難以控製自己的行動,邁步向前的龍雲,已經進入到一種近似催眠的狀態裏。


    現在的他,仿佛已經成為一名遊離於軀殼之外的旁觀者。在迷茫與疑惑中注視著維克托*雷澤諾夫的一舉一動,然而這軀殼的每一個動作。卻還是由他在驅使;這怪異到無法形容的感覺,在遲緩之極的腦海中慢慢漂流,他現在完全弄不清楚,自己身上到底發生了什麽,也不知道這隱約察覺一絲異狀的意念滲透,究竟會把他帶向何處。


    一步,又一步,布置淩亂的巨大空間逐漸被放到了身後,雙眼的生硬視線直直向前,似乎是過了一個世紀那樣漫長,走過曲折蜿蜒的道路,周身流動著黑色光芒的源頭終於呈現在孑然一身的造訪者眼前。


    那是……


    一座什麽樣的東西呢?


    就在多少年來唯一出現的觀察者麵前,充盈著色調灰暗、卻又有一點光亮刺目的光芒,是一株中心筆直、分出一條條枝椏的莫名存在,昏暗的廣闊空間背景下,就好像一座內部充滿了光與熱的圖騰,源源不斷的輻射出無色的“黑光”。


    在巨大空間的盡頭站立遙望,每當視線落在那通體發亮的物體上,龍雲眼前就會浮現出一片片燦爛飛散的黑白光點,視線裏的一切都在扭曲動搖;就在如同火炬一般明亮的巨大光柱照射下,近乎於靈魂出竅的龍雲,幾乎就要邁步繼續向前,然而身體卻碰到一根橫杆般的阻隔,他慢慢低頭看去,才發現身前橫亙著一道欄杆,而就在欄杆之後,便是一大片耀眼刺目的“黑光”。


    看上去,就在這欄杆之後,是一處極深而開闊的巨大坑洞。


    眼前就是一座巨大坑洞、卻隻是憑借猜測才知道了這一點,充斥龍雲視線的其實隻有一大片詭秘“黑光”、讓他意識到自己剛才看到的光柱般物體,隻是一座巨大結構的渺小尖端――站在細弱的欄杆之側,他現在根本無法想象,這深不見盡頭、闊不見側壁的宏大空間,究竟是有多麽巨大的容積,然而隨著他略為探身張望,一陣略感燥熱的氣流撲麵而來,這卻讓他意識到一件事,那就是這兒恐怕已經極其深入地殼之下。


    由溫暖轉而變得燥熱,溫度的提升,是意味著此地已經接近熔岩般的地幔、才會感受到升騰迫人的熱浪嗎……


    茫然思考了片刻、卻根本沒有一點頭緒,眼中景物還是那一大片黑亮的光芒,視線裏到處都是起伏的噪點,通體發光的巨大光柱,和其上四麵八方分出的一根根枝杈,看起來似乎隱隱有一種什麽樣的規律,讓靈魂出竅的觀察者陷入了一陣沉思;長河般的記憶,在腦海中緩緩流淌,一幕幕似曾相識的景象逐漸如碎片般彼此拚合,過了不知多長時間,龍雲才極其遲緩的意識到,這通體泛著“黑光”的巨大存在,他好像並不是第一次見到。


    電閃雷鳴、烏雲滿天,夢中的世界裏,矗立在昏暗天地之間、看上去簡直就像利劍般直插天空的巨大存在,高聳而分出一片片枝杈的――


    是的,那是一棵遮天巨樹。


    這、這周身“黑光”縈繞,枝杈與尖頂如利箭般的猙獰存在,就是夢中的那棵巨樹!


    刹那之間,將夢中的場景聯係上了現實,哪怕眼前的巨大存在並非通體漆黑、周圍也沒有一絲黑雲飄散,直覺還是讓龍雲斷定了這一點。


    此前從來沒有見到過、也未曾設想過,地球上還有什麽地方會矗立著這樣一柱詭異的存在,現在凝神看去,幾乎要遮擋了視線的光暗噪影之間,泛著詭異光芒的“巨樹”,竟然真的和夢中的景象如此神似。


    不知不覺,被眼前光芒湧動的巨大圖騰完全吸引,意識縹緲的龍雲完全斷定,吸引自己一路前來、充盈廢棄“死城”的神秘力量,就是來源於這座巨大之極的神秘存在”。


    就在此刻,置身於一小塊從高處俯瞰、距離光芒本體卻很遙遠的平台上,不知道是為什麽,他幾乎就萌生了一種極度的渴望,想要更加接近這片詭異的“黑光”、甚至去觸摸那光芒輻照的“巨樹”本體;一路小心的走了過來,現在卻變得有些急躁,他原地左右張望、就看到了平台一側的斜坡道路,於是立刻邁開大步走過去,順著一整條螺旋下降、寬度可容車輛對開的彎道上奔跑起來。


    從“黑牆”到孤樓,穿過隧道與巨廳,一路上都沒有半點光亮的險路盡頭,如今卻是如同白晝一樣明亮;然而這種明亮,卻又是不帶任何色彩的詭異黑白,置身其中的年輕人卻一點不覺得驚訝,就好像世間的光本來就是如此一色。


    沿著道路一直向下,眼前的蜿蜒景象已經與幻覺疊加在了一起,倏忽間,他似乎正置身於戰機座艙裏、在硝煙彌漫的天際中疾飛;光影變幻,另外一幅黑與灰描摹的場景,火車站月台上的轉身回望,就看到了戀人的美麗麵龐;再次的視線朦朧,光線暗淡的船艙客房裏,緩緩訴說的男人,手上的煙卷還在一閃一滅;視線切換,陽光明媚的郊野路旁,瞪大了眼睛的少女,正和自己一樣看向手掌上的鏽蝕彈頭……


    一幕又一幕,所有這些場景,此時就好像是開閘的洪水,在無邊無際的空曠視線中四處泛濫;


    一邊奔跑、一邊大口的喘著氣,扯掉了防毒麵具的年輕人隻感覺周身燥熱、就仿佛全力衝刺的野馬一般大汗淋漓。


    感受到缺氧的痛苦壓迫,周身每一個細胞都在呐喊,意識越來越混沌,眼前的回憶景象卻層巒疊嶂般的連綿不絕;等到一陣熟悉而又陌生的眩暈感終於襲來,意識陷入虛無之前的最後一個場景,卻是一抹幾乎靜止的暗淡朦朧,耳邊傳來回響了多少次的流水“汩汩”,一抹幾乎完全淹沒在“黑光”之中、無從察覺的暗淡光亮,讓龍雲依稀記起了這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場麵,那正是他一次次重複經曆的怪夢,夢中的景象,除了一片沉沉黑暗,就隻有那似乎亙古不變的流水聲在回響……


    “哈――哈……”


    迷迷糊糊之際,幾乎拚盡全力的大口呼吸,睜開眼睛之際,隻見到一大片暗淡背景之前的刺目亮斑,從意識喪失中悠悠醒轉,僅存的狼讓龍雲掙紮著摸索背包、掏出一小罐備用氧氣,他張開嘴咬住氣閥深吸了幾口、才好像瀕臨溺斃的獲救者那樣抽搐著長出了一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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