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這種近似於幻覺的悠遠呼嘯,空尉已經十分熟悉,他下意識的一抬眼望向窗外,距離並不算太遙遠的大都市近郊區,一蓬泛白的光亮恰好迸發,目睹爆炸景象的空自飛行員眉毛一揚,手上的動作也停滯了片刻。


    啊,看樣子不像航彈,那麽又是露西亞人的巡航飛彈嗎……


    身為201飛行隊的一名資深機師,和同隊的二等空尉阪井三郎匆匆來到東京,慢騰騰繼續刷牙的西澤廣義其實情緒也不怎樣,他完全能理解戰友悶頭沽酒的心情。


    爆發在白天的戰鬥,飛行隊其他成員都沒有親見,然而一下子損失了兩架f-15j戰機、更失去了兩名年輕飛行員,接下來他們這兩個最早駕駛戰機趕赴接戰空域的人,卻被上頭一紙命令調回了航空自衛隊本部,向那些鼻孔朝天的美國人報告什麽“情況”――這哪裏又有什麽情況可報告,除了那一名露西亞王牌、諢名“高加索死神”的消息,然而兩名目擊者既已失蹤、基本上就是kia的命運,現在叫他們來又有何用呢。


    帶著這樣的想法,慢騰騰的做完了洗漱,返回屋內的西澤廣義眼見老朋友還坐在桌邊,一點要休息的意思都沒,就披了一件外套坐下來,兩個人悶聲不吭的看著桌上的簡單陳設,誰也沒有急於開口說話。


    “……西澤君。”


    對戰友的招呼。西澤廣義報以沉默,就算是默認他聽見了這一句。


    “今天的情況匯報,看起來還算順利。是嗎。”


    “恩,就算是吧。”


    想起來晚間的那一場技術協調,站在旁邊當了挺長時間的人肉布景,其間隻有過一次短暫發言的西澤廣義就知道阪井三郎會如何評價這次會麵,他淡淡的回應之後,又加上了一些自己的意見:


    “關於‘鐮刀’的情況,我以為。當下才更值得關注吧?


    至於f-15j戰機的改裝,我本人一向不報什麽希望。這次參加技術協調也是如此,美國人的話,隻不過證實了我的惡意揣測:危難時,無人能向我軍伸出援手。僅此而已。”


    “哼,那不就是毫無進展嗎?”


    和說話慢吞吞的西澤廣義不一樣,剛剛喝過一些酒、麵龐泛起血色的阪井空尉顯然有些情緒激動,說起話來也帶著幾分酒氣:


    “如今戰況危急,單隻為了一件‘鐮刀’的事,就招呼我二人來東京基地訊問,難道打電話、發傳真都不可以做?西澤君,現在的戰局,身為軍人我當然無話可說。(..tw)然而以一個老朋友的身份,你難道不覺得,美國人根本沒有一點並肩作戰的誠意。而隻是把我們空自當做抵擋露西亞的緩衝而已?”


    “是吧,大概如此;以老朋友的身份,我自然是不能否認這一點的。”


    麵對情緒激動的阪井三郎,這位技術高超的戰友,西澤廣義端起水杯來啜飲幾口,其實他現在表麵平靜。內心也和這位脾氣急躁的空尉一樣不快;然而身為飛行隊的老資曆人員,想法畢竟和一心殺敵的熱血年輕人不同。對眼下這場戰爭,哪怕並非是由日本所引起,西澤空尉還是感到一絲無奈。


    “不過,阪井君,有一點你也務必想清楚,戰爭不是我們能夠選擇的東西,現在,哪怕私底下想法再多,為了保衛吾等之國土、抵擋露西亞軍的空前攻勢,與美國人合作也是唯一明智的選擇。


    現在放眼四顧,除了根本靠不住的高麗人,還有誰能與大和民族站在一起對抗強敵呢?”


    “可惡,西澤君,這是一些個什麽狗*屁邏輯!”


    明知道這些話隻是敷衍之詞,放在飛行隊的例行宣講裏倒也無妨,西澤廣義這種眼光老練、心思沉穩的人才不會相信這一套,阪井三郎還是憤憤不平的敲打著桌麵,他抬手想要再抓過酒杯來,卻讓眼疾手快的西澤空尉一把收走。


    “怎麽,你覺得,這些話沒有道理?”


    “豈有此理,分明就是一點道理也沒有!西澤君。”


    “嗬嗬……或許吧,我對此不予置評。


    不過相信也好,不相信也罷,每一天的作戰任務也還是那樣;阪井君,我此前聽過你對遠東戰況的一番分析,的確很有見地,至於結論――”說到這兒,神色平靜的飛行員眼角微微抽搐,“也罷,不用再重複一遍了;既然結局本來也隻會如此,我等又何必為了一兩個露西亞王牌而煩惱?


    維克多*倫茲諾夫,此人來與不來,於最終結局又能有多少影響呢,我對此深表懷疑。”


    “‘鐮刀’,那個家夥嗎?”


    看起來氣呼呼的沒有一點理智,其實卻在認真聽取戰友的話,阪井三郎若有所思的歪頭想了一會兒,對西澤廣義提到的露西亞王牌,臉上逐漸顯露出一種難以掩飾的畏懼、和混雜其間的狂熱戰意來;這種微妙的表情變化,讓坐在桌子對過的西澤空尉看在眼裏,對可怖的“高加索死神”早有關注,這時候也感到心頭飄過一抹黑雲。


    代號“鐮刀”的露西亞王牌機師,戰績居然達到一百四十多架,聽起來委實驚人,細細想一想的話,豈不是比大戰時期的皇國精英飛行員們都更勝一籌?


    畢竟,現代戰場上的戰機,可遠非當年那種鋁皮木頭的飛機可比,這樣的一個空中殺手,同樣身為飛行員的西澤廣義感覺十分複雜:一方麵,他對“一百四十”這個高到嚇人的戰績深感好奇、很有興趣去研究此人的戰鬥記錄,想弄清楚這個露西亞人有什麽非同一般之處;另一方麵,置身於敵對陣營的他又感到一絲恐懼,作為軍人所不應該有的情緒,就在今天晚些時候突然出現,駕機與阪井三郎飛過接戰空域的一幕,事後想起來,也許那架擊墜了小澤與吉田雙機的“側衛”,就張著血盆大口在一旁暗中窺伺……


    突然設想到了如此可怕的場景,椅子上的西澤廣義不由得渾身一震。


    思維從冥想回到現實,耳旁是阪井三郎的喋喋不休,這家夥還在分析“鐮刀”的出沒是否屬實,思路分明已經從“戰鬥的意義”轉換到了“如何對付露西亞王牌”這一命題上來。對這樣的分析,聽了片刻就挺疲憊的擺擺手,西澤廣義感覺,這位搭檔在酒意十足的情況下說出來的戰術分析都一點意義也沒有,於是還是把話題扯回剛才的軌道,畢竟身為飛行隊的老人,他並不希望阪井空尉處在這麽一種沒精打采的狀態裏。


    “啊,――是嗎?


    西澤君,我真是搞不明白,你始終還是一個埋頭技術、不問政事的人啊!”


    “哦,此話怎講。”


    “嘿嘿,我的想法和你可不太一樣。


    之前的戰局分析,你不是也覺得我言之有理?西澤君,所謂‘凡事預則立’,站得高才能看得遠,身為飛行員,升空打仗當然是本分,然而一點大事不理也是不妥當的。就說飛行隊和上級的關係,你一向不熱衷,我呢可並不這麽想,這幾天和石原空佐他們喝酒閑談,大家都對時局有所不滿,這也不用瞞你,實話說,我們一幹人等都認為,這場戰爭對日本來說就是一場無妄之災,開戰的固然是露西亞赤*黨,真正挑起事端的卻是美國人,我們隻是夾在兩個超級大國之間的一隻傀儡,這麽說應該沒問題吧?”


    “差不多吧,這麽說,也真讓人提不起情緒。”


    “情緒什麽的,現在其實已經無所謂了。說一句大逆不道的話,我阪井三郎就認為,前有法蘭西的對露投誠,再有意大利的見風使舵,西澤君,你不妨再看一看現在的土耳其,一個國家作何選擇,麵對戰火侵襲又會有什麽樣的不同命運,這還不是很清楚的嗎?


    前車之鑒,道理其實已經一清二楚,日本理應獨走,而不是被莫須有的‘核燃料工廠’事件引得火冒三丈、跟在美國人屁股後麵當仆從!


    我堂堂大日本帝國,即便輸掉了上一場世界大戰,而今也無須再為西方人俯首賣命啊!


    露西亞與米帝國之間的戰爭,和我們本來就沒有一點關係,――不,應該說是大有關係,這兩個超級大國彼此敵對,為美國人當馬前卒又有什麽好處,我們何妨左右逢源,在其中謀得一塊大大的利益,豈不比現在好過百倍?哈哈……”


    “阪井君,你喝醉了。”


    眼見阪井三郎在椅子上手舞足蹈、分明就對自己幻想的“獨走”十分來勁,頗有些冷眼旁觀、也很替這位老朋友擔心的西澤廣義就有一點煩躁,他幹脆把酒杯推回到阪井眼前,給他倒上一小杯清酒,幹脆讓這家夥再喝一點睡下拉倒。


    眼見酒杯重新出現在眼前,之前的迷幻卻好像是清醒了幾分,阪井三郎呆楞了一會兒,才抓起瓷杯一飲而盡,抬手抹了抹嘴:


    “好吧,西澤君,你就當我是喝醉了吧。


    不過我還是認同,石原空佐他們的理想才能拯救日本,這一點,你能夠不認可麽?”(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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