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命中值得謹記的事有很多,刻骨銘心的驚駭多年後想忘也忘不了。一如數年前羅蘭遇見佞修的那晚,他逃亡著掙紮著祈禱著,好在命運之神沒有拋棄他,佞修救了他。當年他還年幼,關於那晚的記憶留下的是觸目驚心的悲傷和絕望,族人的遺棄,人類的迫害。


    數年過去了,他也不再是當初軟弱的孩子。可曆史重演的時刻,麵對追捕他的敵人,他憤怒悲傷卻無可奈何,隻能跟隨著佞修的腳步逃開。


    “愚徒,別妄想著自己是聖母去拯救所有人。救不了。”佞修皺了皺眉頭,回想起拋在身後遠遠沙灘上的幾個少年,這些食物中毒昏迷不醒的少年至少是無辜的,隻能期望帝國大公收下的軍人能多點仁慈放過他們。


    她想過為什麽帝國大公的私人軍出現在這裏,天南地北胡思亂想了許多,但沒想過他們是衝著自己的徒弟來的。羅蘭唯一能讓人緊追不舍的也就是他的人魚身份,照目前情況看來,人類果然和羅蘭說的一樣猥瑣齷齪充滿私欲。身為一個貪吃貪睡目不識丁沒有文憑且沒有身份證的平民,她壓力好大。


    隨著她的思緒擴散,她腳下的動作不停,帶著羅蘭一路遠遁躲避著身後士兵的追捕。所謂有了壓迫,就會有反抗。糙妹紙琢磨著自己不是那麽喜歡吃虧受欺負的個性,尤其是雙方你追我趕了大半個日頭的時候,她怒了。


    羅蘭眼見著自己的師父突然停下了奔跑的步伐,一臉暴怒的回身擄袖子就要往回衝,他一個激靈意識到她想幹嘛連忙撲過去扯住她,“師父別激動,硬拚沒好處。”


    “日哦哦哦哦哦哦哦!這些混蛋追啊追的老子連停下來噓噓的時間都沒有嚴重迫害我的膀胱健康!鬧哪樣啊!”


    “師父別忘了我們在逃命。我的身份暴露了,連累你在維尼熊帝國呆不下了。你不是一直很嫌棄這個國家的名字嗎,今後你可就不能光明正大的踏上這個帝國的領地了。”羅蘭絕對不能讓佞修在這個節骨眼上犯二。


    佞修不管不顧要往回衝,“塵歸塵,土歸土!□的熊二傻們老子要他們拚了!別攔我!”


    “師父你理智一點!隻憑我們沒有勝算。如果你再這樣不如我直接投降,讓他們放過你。”不得不說羅蘭對佞修的認識很深刻,不枉費他忍受糙妹紙的摧殘活了這麽多年。


    佞修立刻安靜了下來,隻不過她英氣的眉宇間冷硬更勝了幾分,“等等,先別說話。”她抬手製止了羅蘭接下來的動作,佞修微微歪過頭了,神情專注。她似乎發現了什麽,羅蘭不禁屏住了呼吸。


    沒過多年佞修回了神拉著羅蘭就朝著北邊一路飛奔。被她突然的動作拉得一個踉蹌,羅蘭錯過了她臉上一閃而過驚疑不定的神色。


    佞修這回是拉著羅蘭一刻也沒鬆手,跑得飛快,一路罵娘不斷,“擦,擦,擦!愛徒你說實話吧,其實你是帝國大公的私生子之類的吧,不然這群二傻幹嘛整得那麽厲害。”


    雖說羅蘭這些年鍛煉下來身體素質有了質一般的提高,但也架不住從早到晚200米衝刺的速度跑下來,此刻饒是他也不禁開始喘,“我和人類沒有這種關係。”


    “逆徒!偉大的天朝人民都知道一日為師終生為父的道理,我也算你半個父母了怎麽就和人類沒關係呢。難道為師在你眼裏已經偉大到神一樣的高度了嗎。”佞修扯呼。


    羅蘭一臉便秘,“您說這話就不會自己臉紅嗎。”


    這會羅蘭沒有再聽到佞修的回話,隻聽到一聲壓得低低的笑聲,也不知道她一個人在了些什麽。有很多時候,羅蘭就是這樣,他不明白佞修嘴裏說的出的一些話是什麽意思,也不清楚佞修為什麽會笑。在他看來本就沒有發生值得笑的事情。


    所謂2b青年與文藝青年之間不可逾越的鴻溝願大地母神忽悠羅蘭身心健康。


    起初佞修帶著羅蘭逃命,後來眼看著羅蘭漸漸使不上後勁了,佞修就帶著羅蘭耍了一道輕功。她不再往靠近海岸的地方行動,而是抱著羅蘭乘風而上,以常人難以挑戰的刁鑽角度沿著山脈陡峭的一麵飛躍到山頂。這一手扶搖直上九萬裏的功夫又讓羅蘭看得傻眼了。


    天下能人異士多了去,羅蘭雖然在邊陲小鎮生活了幾年,但在大陸最繁華的帝國都城生活了一年,該知道的消息也絕不少了。如果說沿著峭壁輕輕鬆鬆眼看著就幾下腳點岩壁上凸出的石塊就在半分鍾內爬完整座峭壁的本事,在騎士學院和魔法學院內這是不可能的。


    魔法師不會有武士的體格,武士不會有法師的魔力,嚴格講,就以羅蘭幾年來的所見,他非常之肯定自己的師父是個力戰士,力,就是指體格超人的暴力分子。


    這個超人真是……完整的站在山崖頂端俯覽眾山小的羅蘭跪了,“師父,你告訴我一個身穿鐵甲手持長兵的騎士應該怎樣做到二十七秒帶著他的戰馬爬上這峭壁?”固定的思維告訴他這是不可能的事情。


    軍娘淡定的掃了自己小徒弟一眼,伸手打了個響指隻見她腳下金光一閃,她已經騎著她的愛馬夜照白背景蒼穹萬裏霞光瑰麗。軍娘的表情分外平靜,就仿佛他們不是在逃命的路上,而是偶然路過風景極致之處停留下來休憩一番的路人,她騎著高大的白馬目視遠方天空與海水交融之處,緩緩吐出幾個字,“洗洗睡吧,別想那麽多了。”


    羅蘭真心感覺又被糊弄,“……”


    也不知道佞修出於怎樣的考慮不急於離開維納海灣,反而帶著羅蘭蹲在崖頂上吹吹風看看風景啃啃隨身攜帶的水果和肉絲。


    啃著經過特殊調味味道濃鬱的肉絲,羅蘭也不知道自己是出於怎樣的一個心態居然沒有勸佞修盡快離開,還這麽悠閑的陪她看海平麵上的夕陽。


    他們所在的山崖離海岸線已經很近了,即使在陸地上生活了多年,當羅蘭相信隻要到了海裏他就可以帶佞修沿著海離開,人類絕無追上的可能。也許是因為靠近海的緣故,再也許是佞修在身邊的緣故,羅蘭並沒有焦慮。海很近,自己的師父關鍵時刻很可靠。


    夕陽帶著卷了玫瑰灰的雲彩,染著海麵橙紅一片,用糙妹紙的話講就是冒油的鹹鴨蛋蛋黃和流了油的海水。呼啦呼啦的風在耳邊吹過,撩起耳邊的發絲,擦過臉頰。一時之間兩個人靜靜地望著大自然的壯麗畫卷。


    一些景色總是特別感染人,羅蘭沒有詩人那樣豐富細膩的感情,但此刻他忍不住想說些什麽,“說起來師父,你從來沒有問過我的出生。”


    糙妹紙抽了抽了臉,“當初撿到你的時候天黑沒仔細看,等我再仔細看的時候差點嚇死老子,臥槽我究竟撿了個什麽玩意兒。長這麽大頭一回見妖怪難免有些大驚小怪。”


    她不勝唏噓。


    “……”這種想要坦露心思卻被吐槽不想多說了的糾結感覺怎麽回事?羅蘭有些鬱悶地低頭撥撩起佞修長長的鬥篷尾。


    天色又暗沉了些,羅蘭終於組織好語言,“師父,羅蘭是我兒時玩伴的名字,我的真名是涅阿斯,是人魚族的詛咒之子,被遺棄的王子。”


    佞修表麵上是不動聲色的樣子,然而展現在她麵前的是羅蘭看不到的係統師徒界麵。[我的徒弟]欄下掛著唯一的徒弟的名字從來就[涅阿斯],在這個名字前麵還掛著他的等級顯示:56級。她抬頭歎氣:56級多麽弱啊。


    她簡直能看到他在街上走著走著突然死掉的場景了,多悲慘啊。


    她為自己豐富的腦補歎氣,羅蘭少年不明所以。她又看了看自己空空無幾的任務欄裏除了萬年不變的[一代宗師]外,在來到維納海灣後新出現的任務[愛徒心切]。


    任務:愛徒心切


    任務描述:佞修俠士宅心仁厚古道熱腸用心培養弟子,弟子學有所長隻欠曆練。望恩師放弟子遠行,經風曆雨,百煉成鋼。


    軍娘漠然關閉了係統半透明的界麵,轉而專心看起了眼前落日星辰的景象。


    最終佞修也沒對他的名字有所反應,淡定得仿佛他說自己叫二狗子她也能全然接受的樣子。


    等天色全部暗下來以後,借著月色羅蘭發現目光所能及的海岸線上亮起了一線火光,竟然是一根根的火把。數目密集不難想象成群結隊的人沿著海岸線包圍了維納海灣。


    羅蘭條件反射地去看佞修,結果他看到自己囧又囧的師父居然又開始從她那個神奇的空間裏往外搬吃的,“來來,愛徒。咱們趕緊吃晚飯,吃飽了才能滿狀態去群刷小精英怪們,到時候經驗嘩嘩嘩的來啊。在為師出生的天朝,這一桌宴席有個好聽的名字叫玉笛誰家聽落梅。”


    這是她唯一的一張具有加外功攻擊屬性的宴席,組隊狀態下可以和隊友共享,吃過宴席戰鬥狀態有所提高後。軍娘開始不緊不慢的換衣服。五年來她斷斷續續得到了一些支線任務獎勵,比如這張玉笛誰家聽落梅,再比如她包裹裏躺著的六塊身體各部位裝備兌換的230蚩靈牌子。


    在這裏她存在於遊戲又脫離遊戲,她不需要去團隊副本挑戰秘境boss得到這些兌換裝備的牌子,她也不需要找個各個門派的套裝兌換商人把牌子換成對應的裝備。她隻需要想著使用兌換功能就能隨時隨地兌換。


    佞修是個鐵牢天策,下副本萬年鐵牢律從來不切傲血戰意打dps,在紅月大陸生活的五年,她依然是鐵牢心法從未切換成輸出。但今天她毫不猶疑的把得之不易的六塊蚩靈牌子換成了一套完整的傲血戰意套裝。更是主動的切了傲血心法。


    不知道是哪個牛人說過最好的防禦就是攻擊。她默默換上她的戰甲。


    羅蘭隻覺得眼前起過一陣風,一閉眼再睜眼,佞修身上的裝束就截然不同了。一身紅底銀甲的戰袍襯著佞修鬥誌昂揚的漆黑瞳孔,分外英姿颯爽。羅蘭眼中的軍娘仿佛燃起了猩紅戰火,她低頭俯覽著遠處連綿數十裏的火把,一雙漆黑的眼眸微微眯起眼底有流光閃過。


    “師父……”話沒來得及說完,羅蘭就被佞修截住了話頭。


    “咦?!愛徒你剛剛說神馬王子來著?”


    “……人魚族的四王子,被詛咒的黑人魚。”尼瑪,反射弧敢不敢再長一點。


    “我勒個去,原來我還是個太傅這樣的角色,真帶感。”


    羅蘭麵無表情吐槽,“我被族群除名了。”


    “黑人魚又什麽玩意兒?”


    “傳言帶來不幸的詛咒之子。”


    “因為你有黑色的尾巴?”


    羅蘭點頭,佞修毫無氣質形象的翻了個白銀,“封建迷信害死人。我說愛徒,既然事情已成定局,你有沒有覺得不做些什麽事很對不起你背了十幾年的詛咒之子的身份?”佞修笑得像一匹狼,對著純良少年揮著爪子誘惑他:來呀來呀,快跟我去幹壞事呀~


    少年揉著隱隱作痛的額頭,萬般無奈地開口,“說吧,你又想幹什麽?”


    軍娘扯著臉頰笑,露出兩顆尖尖的小虎牙,笑得讓人感到凶險可怖,“我想到一個好玩的,你回大海當你的黑人魚,去把詛咒之子的身份坐實了。到時候誰提起你都會害怕你,不敢招惹你,你就是大海裏的海怪一樣的存在。是不是很好玩?”


    “一點也不。”這有什麽可玩的,自己的族人逼著趕著他上岸,不允許他踏入大海,而現在自己的師父居然要自己回到大海裏去。回到海裏他必定生活得艱辛,被人魚族迫害驅趕是鐵定的事情。


    帶著海浪鹹味的晚風夾雜著軍娘玩世不恭的聲音傳到羅蘭耳邊,“連自己的種族都蔑視不了,又怎麽來蔑視人類?愛徒,你敢不敢背負著詛咒之子的頭銜回去當你的王子。”


    心中宛若驚濤駭浪,羅蘭錯愕地抬頭去看佞修,卻對上了一雙凝重的眼睛,羅蘭不覺得她是在說笑。有生之年,他頭一次希望她是在說笑。


    佞修重重的一掌搭在羅蘭的肩膀上,“不擇手段幹掉膽敢找自己麻煩的家夥。為師相信你能做到的。”她笑得又陰森森的像匹狼。


    師父如此教育,徒弟倍感壓力,“不折手段的勝利有違騎士精神。”


    “你要的是騎士的殺伐果斷,而不是那股子傻勁。學聰明點。”佞修從來沒有在羅蘭麵前隱藏過她對騎士的鄙視態度,也許這就是她不怎麽喜歡騎士的緣故。因為騎士遵守著道德底線比大部分高尚許多,“舍己為人的精神要不得知道嗎?”佞修一本正經的對羅蘭教育。


    “……知道了。”羅蘭有些不情願的回答,實在是佞修的前科太多,如果他不給個她滿意的回答她就開始折騰人。


    聽到他的回答糙妹紙立馬又高興了,她表示要放煙花好好樂樂。什麽叫做放煙花好好樂樂?等羅蘭反應過來的時候已經來不及了,姹紫嫣紅的煙花大朵大朵綻放在頭頂的夜幕中,照亮了黑夜,分外惹眼。


    羅蘭立刻注意到海岸線邊上緩緩移動的火光停了下來,他似乎能感受到來自四麵八方敵人的目光注視到他身上。


    在這個節骨眼上放煙花!這不就是擺明了告訴別人他們在這,快來抓他們嗎。羅蘭感到自己的額角又開始隱隱作痛,“師父,你這麽做的理由是?”


    “看煙花。”她如此回答。


    佞修的確是在看煙花,抬頭望向天空,眼中倒影著煙花綻放的流光,專注又平和,仿佛他們並不是在一個四麵八方都是敵人的地方般。


    見她這樣的反應,羅蘭對自己進行深刻的思考剖析後,他像是腦袋被門板夾過了一樣悟了:師父這麽淡定看來是我反應過激了,我的修行還不夠,如果修行到了師父這份功力,麵對千軍萬馬又有什麽可怕的。不愧是師父,真是看透生死不僅無恥還不怕死,果然是敵人眼中最可怕的對手。


    這麽一想,之前緊湊肅殺的氣氛蕩然無存,羅蘭就像刺激過度對自己催眠過度了一樣,把自己謹慎的思維方式全部扔在了一邊,學著佞修一臉輕鬆,他開始散發思維去想一些亂七八糟的事情。


    在維納海灣靠近北邊大海的一座高聳峭壁上,站著兩個人影,這一大一小師徒兩均是一臉快被佛祖普渡的超然表情看煙花。


    糙妹紙一向跳脫幹什麽都正常,不過羅蘭少年可就危險了。照這個勢頭下去,羅蘭變成佞修二代是妥妥的了。但凡是正常人都不忍心看到這麽個大好少年在人生的歧路上越走越歪。


    所以,命運作出了正確的安排。


    煙花前前後後放了五分鍾,在這種平日裏人跡罕至的邊遠地區稱得上是聲勢浩大,驚嚇了半島上無數動物,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當煙花停息後,佞修聽著隱藏在風中四麵八方傳來呼啦呼啦羽翼煽動的聲音時候,她眼中寒光大盛招出了她的[死就死長槍]。


    紅纓長槍在她手中使了多年,銀槍頭磨得鋒銳無比,兵器是有靈的,像是軍娘手中的這柄長槍,跟著她風裏來雨裏去,早不知道斬殺了多少魔物沾染了多少血腥。這也煉就了她手中的長槍煞氣縈繞,隨手耍了個槍花,一股煞氣渾然天成。


    她身穿紅袍銀甲,披星戴月,如同屹立在天地間的戰神。


    騎著獅鷲的敵人在夜幕的掩護下從四麵八方潛伏過來,直到了近處暴露在月光下也暴露在佞修的眼中。這麽近的距離避無可避,羅蘭看佞修的意思是她不想避。那麽他們也就隻剩下正麵迎敵了。


    羅蘭看著獅鷲猩紅的獸眼,以及那些隱藏在鎧甲頭盔下看不清神色的敵人,一觸即發的爭鬥,羅蘭感到自己握著長兵的手心有微微冷汗。這時候身旁傳來熟悉的低啞嗓音,“別怕,師父在,不會讓你死在這。”


    內心中最後的一點不堅定猶疑刹那間散去,隻剩下暖暖的一片溫暖,“我知道,師父。”


    頃刻間風雲變色,兵戈交鋒,驚天戰意在佞修漆黑沉穩的眼中燃燒,以燎原之勢燒邊了維納海灣。忽明忽暗的月光中,似乎是察覺到島上不同尋常的氛圍,生活在維納海灣中的魔獸高高低低的嘶吼聲從島的四處高低起伏響起。


    有心理素質差的在這一愣怔間,被瞬間出現在眼前的紅纓槍頭穿喉斃命,跌下獅鷲寬厚的背落向有野獸嘶吼的地麵。無主的獅鷲在殺戮者布滿洶湧戰意的眼中退卻了,撲棱著羽翅遠遠逃命。


    佞修的實力和剛來這個世界的時候已經是天壤之別,武學上講究的是心境,佞修從一開始的假淡定到了如今的真平靜。不怕和人廝殺,也不懼怕挑戰。


    她帶著羅蘭生生突破重圍,斬殺了大半獅鷲騎兵。不再戀戰,她伸手攬過羅蘭在眾人不敢置信的目光中徑直跳下了懸崖峭壁,這類似尋死的架勢誰也沒有預料到。反應快的隨機駕著獅鷲俯衝下去了。


    墜落產生的強勁的風吹得羅蘭睜不開眼,等他緩過來的時候他們已經騎著夜照白在林子裏一路快馬飛騎了。目光穿過頭頂高高的枝葉羅蘭能看到身後不遠不近吊著幾隻獅鷲猙獰的身影。羅蘭把臉埋在佞修的背後,打磨圓滑的片片鱗甲碰觸間隻有金屬冰冷的觸感,“師父……”我們是不是逃不掉了……羅蘭欲言又止,他不怕死,但怕佞修為了自己無辜送命。


    身後的追兵不斷,前方阻攔的敵人更是不在少數,他們隻有兩個人。


    “嘖嘖,真是怕什麽來什麽。”隻聽佞修咂了咂舌,羅蘭抬頭望去一直頭頂一片光彩絢麗,他馬上變了臉色。


    “魔法師!?”


    “我勒個去,我一個武將打打殺殺動手可以,特麽的跟躲在後頭的法師怎麽打。”佞修碎碎念叨著,催促著夜照白跑的更快了。沒多久,羅蘭就看到身後經過的地方燃起了衝天火光。


    “他們放火燒林了。”


    “嗯。”佞修沒有心思多說什麽。


    從法師出現開始她就發覺這場戰難打,具體可參見兩點:對方人多,車輪戰術時間長了她也架不住群毆。對方有遠程dps,各種負麵狀態接踵而來,她血再厚也禁不住這麽磨啊。她申請要綁定奶媽!後補有力才能持續輸出!每一個mt都應該擁有自己的綁定奶媽!


    理想豐滿現實骨感,佞修身邊不止沒奶媽連個牧師也沒有,咬咬牙她清空腦袋裏不該有的心思。牽著韁繩細細回想起自己昨天逛小島時走過的路線以及海岸地區的詳細地理。


    越是接近海岸線,人聲越是鼎沸,不是平日裏海灘派對的歡快叫聲而是士兵們冷硬的一聲又一聲“封鎖海岸線,他們就在森林裏”。


    森林這麽大,誰又知道他們要往哪個方向跑。安排在前線上的懶惰的士兵怠慢了,從而沒有及時報告發現敵情。等尖銳的哨聲響起通知士兵敵人做好迎戰準備的時候,染血紅袍銀甲的軍娘已經騎著她的戰馬出現在人群中,有力的手指轉了圈長槍,掃倒身旁一輪士兵。下一秒韁繩一扯,鐵騎馬蹄不帶停頓地踏過前方士兵,活活踏碎倒下士兵的骨頭。


    騎著高大白馬手持長槍的女戰士紅袍銀甲青絲墨發,其生猛之姿讓人望而生畏,鐵騎所踏之處屍首成疊。


    小兵就是嘍囉,嘍囉就是炮灰,炮灰就是用來削弱敵人體力牽製敵人的。等法師趕到舉起魔杖吟唱起魔法,佞修眼中的凶光更盛。她一躍而起闖進法師的陣營,連著斬殺兩名擋在法師身前的騎士後,佞修不大愉快的瞥了眼沾了她兩手的血液,然後她提起長槍轉身舞開了。


    轉瞬之間近她身側二十尺的法師與騎士盡數倒地身亡,同時稍遠處的法師吟唱完了魔法起始語,各係別的魔法閃爍著不同的色彩蜂擁向佞修落下,法師的實力不弱,好歹是隨軍的法師,紅月大陸也沒那麽多強大的武士敢硬接下數名法師的合擊。這就像是一個人類被一群大象踩過了一樣,肉體強度絕對承受不了這樣的傷害。


    騎在夜照白背上在遠處與幾個騎士遊鬥的羅蘭心都提到嗓子眼上了,但他沒過去幫她。就像剛剛在衝出樹林的時候佞修吩咐他的一樣:我去吸引火力你隨便玩著,注意離我遠點,等我把人牆清出來豁口你就騎著夜照白衝過去第一時間到海裏去,你越是顧忌我就越是拖我後腿。


    強烈的魔法衝擊造成的塵沙散去後,軍娘頂天立地戰八方的英挺身姿不變,提槍橫掃千軍。羅蘭瞅準機會策馬直奔過去,手提韁繩夜照白從佞修頭頂越過,直衝人牆後的大海。也就是在這一刻,羅蘭看清了佞修灼傷得皮膚潰爛紅紅黑黑的大半個身子,他遲疑了。


    似是知道他在想些什麽,佞修微微抬頭,一雙漆黑銳利的眼睛直視他,“滾回海裏去。”從未有過的嚴厲口吻,從未有過的銳利目光,刺得他心頭疼得眼淚直往外湧。


    夜照白帶著羅蘭馬不停蹄朝著浪潮婉轉的海灘奔去,身後佞修站得筆直迎戰紛至遝來的敵人。


    夜色下大海顯得那麽溫柔,夜照白載著羅蘭直接衝進了海水中,在海水莫過頭頂的時候羅蘭本能的呼吸,漆黑的頭發在海水中隨波逐流,細密的黑色鱗片附上了他的額頭,不消片刻他浮上海麵,海水下他一尾黑色魚尾。不經意回頭之間羅蘭看到幾個人魚在遠遠望著他,他們看到了他的黑發和黑色尾鰭,臉上的表情俱是又驚又怒。羅蘭不用猜都知道他們想把他趕回岸上。


    佞修的聲音就在這個時候帶著悠遠的肅殺調子籠罩了維納海灣,“你們寧可看著自己的族人被人類殺死,也不肯接納他回到海裏。別忘了他終歸是人魚的一員。”


    人魚是驕傲的生物,他們自詡比人類高尚,可是在這一刻被一個人類譏諷了。


    海水中觀望的人魚們兩兩相覷,爾後向羅蘭遊來抓著他朝著大海的深處沉去。


    羅蘭執意回頭,隔得很遠他隻能模糊看到佞修拚殺的身影,她似乎根本就沒有回過頭看過他一樣。那麽她是怎麽知道有人魚潛伏在這?


    靈光一閃羅蘭想到了佞修之前在陸地上最高處放了煙花,瑰麗奪目的景象不僅吸引了敵人的目光也吸引了附近的人魚浮出海麵來觀望奇特的景象。


    原來她竟是步步為營……


    潛下海水的最後一幕是羅蘭看到夜照白矯健地撒開蹄子奔回佞修身旁的樣子。


    這是羅蘭最後一次見到佞修。


    番外之涅阿斯


    紅月大陸又是經曆了百年風雨,大陸格局動蕩了數十年好不容才穩定下來。


    在期間數十年,各個種族爆發了戰爭,誰也不知道為什麽戰爭來的這麽快這麽措不及防。等人們反應過來的時候,身旁年輕的兄弟兒子朋友已經被征召上了戰場。而留下的人們流離失所。


    戰爭最初的爭端是什麽,傳言好像是人類販賣精靈族人讓精靈們忍無可忍了,又好像是哪個公爵對人魚王子口出狂言激怒了人魚族,具體起因是什麽也隻有從中做鬼的人清楚。


    當慘烈的戰爭停息後,紅月大陸反而迎來了百年盛世。人們空前地熱愛和平。


    紅月大陸邊緣地區有個叫塔藍達的城市,在百年前這裏隻是一個叫塔藍達人口不過一千的小鎮而已。名為塔藍達的小鎮在連年的戰爭期間就被毀了,直到戰爭結束後重新建成了城市。這並不是一個普通的城市,城市內往來的絕大多數是矮人、精靈、獸人等非人類的種族。這個城市是個真正做到公平公正守秩序的地方,城市內散步的是各個公會的大本營,如此一來城市整體的戰鬥力不可小覷。自然也就沒有人敢來這裏撒野。


    說到這就不得不提建成這座傳奇城市的人,為名涅阿斯的詛咒人魚。


    涅阿斯少年時期的經曆絕對稱得上曲折,又是被人類迫害又是被同族的人魚驅逐。幾次死裏逃生。熬過了最為弱小的幼年期後紅月大陸的戰爭正好打響了,涅阿斯卻是在這長達數十年的戰爭中成為了名聞天下人人敬重的角色。


    或許是從小受的苦太多了,涅阿斯成長為了一個殘忍的家夥。對別人狠心對自己也狠心,凶名在外。


    傳說黑色的人魚會帶來不幸,涅阿斯所經之處必定是硝煙四起的。涅阿斯是一個不可不扣的暴力分子,看著不順眼的必定會殺,殺得多了凶名有了流言也有了,越來越多的人恐懼他。他詛咒之子的凶名在外,再加上他本身實力不凡蔑視蒼生。就仿佛是坐實了他詛咒之子的身份,走到哪,哪就發生什麽可怕的事情。


    他喜歡四處旅行,走過的地方多了,所以遇到的人會有很多。他的性子其實很安靜,一般來說不要去招惹他都能相安無事。可一路上他殺的人很多,細數下來居然多是地方惡霸,因為這類地頭蛇最是沒事找事看到外鄉人就要上去欺負一下,尤其是涅阿斯這樣獨身一人的外鄉人。說不殺吧涅阿斯自己看著不爽,說殺了吧,地方的百姓得知他英雄事跡必定要上門拜謝,這一拜謝又很麻煩,東家的妹紙看上了涅阿斯年輕俊美實力不凡,西家的妹紙不幹了,我也喜歡這小夥,小夥好帥好酷好招人喜歡啊你們別跟我搶啊!


    涅阿斯默默披上鬥篷繼續他一個人的旅程。


    哪怕戰爭結束了,各地都是一副其樂融融的樣子,涅阿斯依然喜歡四處旅行。以塔藍達為家,隔著一年半年回來一趟。


    這個習慣說來是為了紀念一個人,紀念他人生的啟蒙師父。


    涅阿斯從少年時期就表現得非常厭惡人類。但偏偏他唯一承認的師父是個人類,一個敢拿著廚房的菜刀就去單挑凶惡魔獸的可怕女人。他的師父是一個稱不上很好的師父,哪個師父在收徒的時候連個全名都不問連個來曆都不問連個父母情況都問的。她不止是不問,更是到了他坦白他的真實姓名的時候也沒問。甚至最後也沒問過他為什麽人類要抓他。


    他的師父對他最大的貢獻是教了他兩套武術,一套奔雷槍術,一套羽林槍法。以及用鮮血淋漓的一戰教導他:不折手段奪取屬於自己的生存空間。


    時間久了,他對她的映像最深刻的隻有她的廚藝了,殺人於無形之間。非常強大的技能。已經過去百十年了,人魚長壽,阿涅斯仍然是二十出頭青年的模樣,可如果師父還活著,她一定老得牙都掉光了,一臉的菊花褶子。真不敢想象她也有老得走不動的樣子。


    回想起來他現在要什麽有什麽,可是人生中最快樂最自在的日子卻是和自己無良的師父生活在塔藍達小鎮的三年。每天都很平淡,卻也吵吵鬧鬧。最嚴重的爭吵是他和同住的老醫生不讓她下廚,想來至今他也不後悔,她絕對不能下廚。


    看啊師父,你死了這麽多年我就隻記得你的廚藝真的很爛了。對了,還有你無盡的包容,比海還博愛。涅阿斯輕輕笑出了聲。


    這次又出門遊曆了大半年回來,遠遠進城就有人招呼城主大人好,涅阿斯沉默埋頭走過,並不理會。習慣了城主的反應,守城的軍士熱情地衝他揮了揮手,“歡迎回來城主大人。”


    路過繁華人聲鼎沸的街頭,來自紅月大陸各地各個種族的商人沿著青白的石頭街道就擺了地攤,有的擺了攤隻管埋頭就睡,有的就扯著嗓子吆喝上那麽幾句,就比如現在街邊這個。


    清俊的年輕人類男子靠在街角,一身黑色顏色沉重的奇怪袍子,始終帶了股溫潤勁的嗓子不緊不慢的喊著,“銀鱗胸甲~5金一件,藍色品質,售完為止,先到先得,假一賠十~~這位小哥,我看你骨骼清奇是練武的好料,隻要買了我胸甲你一定如虎添翼,附贈你一本武功秘籍怎麽樣?”


    涅阿斯抬頭看了攔在身前的年輕人一眼,是一個黑發黑眼的人類男人,紅月大陸很少有雙黑的人,也許是因為自身經曆的緣故,也許是因為自己雙黑師父的緣故,涅阿斯今天格外的耐心,“我不需要,謝謝。”


    “不買也沒關係,看在我們很有緣的份上這個送你。”不由說的,一本紙質的小本塞進了他的手裏。


    涅阿斯抬頭又多看了一眼這個奇怪的人類,然後擦肩而過。似乎身後的年輕人又說了些什麽,但涅阿斯從來不注意去聽旁人的一言兩語。


    經過街角的垃圾桶的時候他隨手要丟了手裏的書,書本滑出手的一刻涅阿斯瞄到了書麵上的手寫字,歪歪扭扭一個修字。字很醜,卻給了涅阿斯如遭雷擊的感覺。


    甩出去的書最後一角沿著指腹摩挲出微熱的感覺,就像開水灑在手指上一般。涅阿斯反手重新把書接到手中,當下翻看起來。書名叫鐵牢律,仍然手寫字體,醜得可以。但讓涅阿斯懷念得胸口有點悶。他有點顧不得自己的儀態像一陣風一樣刮回去,想拉著那個年輕人仔細問問書的來曆,自己師父的下落。當年沒人在維納海灣找到她的屍體,也許她活下來了。


    幸好這個年輕人還在那沒走,涅阿斯突然想到過去自己要是漏了師父的話一定會被收拾一頓,他迎麵對著黑衣的年輕男人問,“你剛才說了什麽?”


    年輕男人有一雙清亮的黑眼,薄薄的嘴角噙著抹微笑,帶給人如沐清風的舒服。他先是上下打量了涅阿斯一眼,才徐徐然說道,“小哥,要買一件胸甲嗎?”


    “……那本書的來曆你知道多少?”


    “隨手撿的。小哥,你要買胸甲嗎?”


    接下來的交談黑衣男子句句不離你要買胸甲嗎,作為一個商人他的確很強大。


    “在哪撿的?”


    “我賣胸甲的地方撿的,小哥買胸甲嗎?”


    “具體是哪?”


    “賣胸甲的風水寶地,小哥買胸甲嗎?”


    “附近有看到什麽人嗎?”


    “隻看到來看我的胸甲的人,男女老少都喜歡我的胸甲,小哥你買胸甲嗎?”


    “有沒有一個帶著白馬或者拿著長兵的婦人?”


    “來看胸甲的人那麽多我又怎麽記得住,要不你買我一件胸甲吧?”


    ……


    最終還是什麽都沒問出來,倒是被忽悠得買下了一件胸甲。直到回到自己家中,涅阿斯才恍惚想起這種憋屈的感覺似曾相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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