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心中高興,正要再趁熱打鐵,和阮雲絲徹底敲定這件事,忽聽外麵腳步聲響,接著一人急急稟報道:“公子,老……老爺過來了,如今已在大門口下車,言掌櫃已經迎了過去,特意命小的來通知公子。”


    那人未等稟報完,就見素流雲猛地站起身道:“什麽?爹爹竟然過來了?他……他老人家怎麽會來這裏?曲州距離綠水有五六百裏地呢……他身子又不好。”一邊說一邊跺腳,又向阮雲絲告了罪,便飛一般奔出門去。


    阮雲絲心中對那流錦布莊的老爺子也有些好奇,倒並非是因為這位老爺子一生傳奇,而是因為他的一生太不傳奇了,連流錦布莊這份家業都是好不容易守住,最後這一座不入流的小布莊和小染廠還是在他兒子素流雲的手裏發展壯大的。


    出得門來,隻見素流雲和一大幫子人簇擁著一位老人直往廠房而去,阮雲絲便遠遠跟著,卻見那幫人在廠房院子裏停下,被簇擁在中間的老頭兒走到那些已經晾幹或者半幹的布匹下,言掌櫃忙親自拉下一角遞到老爺子手裏。阮雲絲隻能聽到他們的嗡嗡議論聲,說了些什麽卻是聽不清楚。


    忽見素流雲越眾而出,匆匆出了院門就往之前的huā廳走去,阮雲絲知道他是回去找自己,便出聲道:“五公子是要去哪裏?”


    素流雲一回身,就見阮雲絲笑吟吟站在那兒。他便拍了拍額頭笑道:“我們家老爺子要見姑娘,我這不就忙著去找你嗎?卻不料姑娘竟在這裏,也是我一門心思想要趕回議事廳,不然眼睛四下裏看看,也就看到姑娘了。”


    一邊說著,就將阮雲絲請進門,院子中的二十幾個人頓時把目光都齊刷刷射在了阮雲絲身上。看得她有些不自在。卻見當中那個正看布匹的老爺子將布匹送回言掌櫃手裏,大步上前,對著阮雲絲便是一揖到地,接著哽聲道:“流錦布莊乃我祖父所創,小老兒雖無能,卻也是為它耗費一生心血。如今眼看它要被暗箭傷害,大廈傾頹就在眼前,卻不料蒼天佑我,竟有姑娘仗義相助,姑娘請再受小老兒一拜。“阮雲絲哪肯讓老人家真的拜下去。連忙扶住了道:“不敢當不敢當,當日若非五公子。我如今也不過是一名隻能織坯布的村婦而已。五公子於我有恩,這件事我幫不上也就罷了,既能幫上忙,自該投桃報李。實在不敢當老爺子行此大禮,別折殺晚輩了。”阮雲絲如今也算是這個圈子裏的人,所以她在素老爺子的麵前自稱晚輩並無不妥。


    “爹爹已經看過了這布,終於可以放心了吧?這外麵天氣涼,咱們還是回屋說話吧。”素流雲扶著老父親。和一行人重新回到huā廳落座,途中得言掌櫃告訴,阮雲絲這才知道。和素流雲一左一右扶著素老爺子的,就是他的三哥素流天。


    “老爺子這輩子也著實坎坷。”言掌櫃和阮雲絲都不是積極鑽營之人,就落在人群後,老掌櫃的便感慨了一番,阮雲絲方得知原來這老爺子共生了六個兒子,卻死了三個,如今就剩下素流天素流雲和老六素流江。當下便恍然笑道:“我就說呢,這素家也算是個大家族,怎麽就成了五公子扛起這生意,若是別的家族,必然是要長子來做這件事的,除非其他人都不堪用,但看那三公子,明明也是很穩重的。”


    言掌櫃笑道:“三公子一心攻讀,如今已經有了舉人的身份在手,明年還要再考,若中了進士,以東家的實力,怎麽著也能替他謀個官職,這便是真正踏進官場去了。說起來,那貴雲綢緞莊和其它幾家一流布莊為什麽有諸多便利?除了技術好之外,不就是因為他們和官場中人相熟嗎?所以三公子若得了官職,慢慢的一步一步來,積攢著人脈,怎麽就敢保證將來流錦布莊不能躋身這行當的一流之列呢?至於咱們六公子,如今才六歲,所以這生意自然就是五公子打理著……”


    兩人一邊聊著一邊向前走,到了huā廳中,素老爺子定要請阮雲絲上座,嚇得她拚命推辭,最後無奈與老爺子對麵而坐,素流雲等全都坐到了她下首,這讓阮雲絲著實有些不安,轉念一想,罷了,那染方子雖然我不看在眼裏,他們卻看得和天一樣重,我要是誠惶誠恐的,他們大概更要誠惶誠恐了。


    因啜著茶水想著心事,忽聽老爺子問素流雲有沒有將那方子開出一個滿意的價錢給阮雲絲,聽說兒子隻給了五千兩,老爺子一口茶水噴出來,然後怒氣衝衝的叫道:“讓你打理生意之前我是怎麽吩咐你的?雖然說商人重利輕義,可咱們素家要反其道而行,情義名譽第一,利益次之,你當時答應的還好,如今就做出這些事來……”


    阮雲絲直著眼睛看老爺子中氣十足的罵了一刻鍾,素流雲就始終低著頭站在地上,也不敢分辯。直到聽見老爺子要素流雲再拿出一萬兩銀票給阮雲絲,她這才回過神來,連忙站起來解釋,又替素流雲說了一籮筐的好話,才總算把老爺子的氣給平了下去。


    重新落座後,阮雲絲抹了抹頭上汗水,暗道我說這流錦布莊怎麽在老爺子手裏差點兒垮台,敢情這根本不是個生意場上的料子啊,脾氣衝動起來就罵人,你也好歹給你兒子留點麵子不是?他如今怎麽說也是流錦布莊的當家人啊。


    許是車馬勞頓,因為藏青色布料帶來的那股子興奮勁兒過去後,老爺子就露出疲態,素流雲忙遣人將父親送去內室歇息,又安排人替阮雲絲打掃下榻地方,卻聽她笑道:“我不在這裏過夜了,剛剛看你們師傅水溫已經掌握的差不多,用不著我在這裏住兩天,所以等下就回去。”


    素流雲笑道:“姑娘也是,剛剛聽著我爹將我罵的狗血淋頭,你也不早點出聲幫我解圍,若不是我深知姑娘性情,隻怕就要真的以為姑娘是嫌一萬兩銀子少了。”


    阮雲絲笑道:“你就是氣我沒及時替你解釋,也不用這樣埋汰我啊。錢日後總有的賺,人情才是最難得的。我也是讓老爺子嚇壞了,誰想到六十多歲的老人家,身子骨看著也虛弱,罵起人來中氣這樣足呢?所以一時間就呆住,害你多挨了許多罵,實在是對不住了。”


    話音落,素流雲也笑起來。兩人並肩而行,忽見幾個夥計抬著一匹匹布出去,阮雲絲便奇異道:“公子不是不讓那些布料外流嗎?怎麽……”


    不等說完,就聽素流雲笑道:“姑娘若上近前仔細看就知道了,這並不是正宗的藏青色布,而是之前染得那些差了一層的,就是這些染廢了的布,在布莊裏也大受歡迎呢。徐家也以為這便是咱們盡最大努力的結果,實話說,用的配方正確,即使是因為水溫沒把握好,染出來的這布差了層,其實也勉強夠資格叫藏青色布的。隻是那徐金鵬既然有心陷害咱們,自然都和那些人串聯好了,這布差一點兒,他們也不會替咱們說話的,唯有一絲不差,就算差,也要差得他們看不出來,那些行業裏的人怎麽說也有名號,他們可以應徐金鵬的要求對咱們挑剔苛刻,卻不能睜眼說瞎話,到那時,就是咱們翻身的時候了。”


    因為這染布方子是阮雲絲提供的,而且日後兩家顯然還有更多合作的機會,所以素流雲便不知不覺的用了“咱們”二字,阮雲絲也並不覺得有什麽不妥,倒是鍾南在後麵,看看這個再看看那個,眼裏便藏了一抹笑容。


    這裏阮雲絲又在染池旁看了一下午,再沒染過一匹廢布,她便告辭而去,素流雲和言掌櫃親自送她到門前,見那馬車沒了蹤影,這才轉身回房,就見一個小廝急急跑來,笑道:“五公子,老爺讓您過去呢。”


    素流雲心知父親此時正心急火燎,因便微笑過去,不等素老爺子開口,他就先笑道:“我知道爹爹想問什麽,可阮姑娘非是能用錢買通的人,若是想得她之力,須要維持住我們之間的這份情義。也是爹爹素來教兒子仁善為先,方能兩次和她結下善緣,如今爹爹隻看到了這藏青色布料的利益,卻不知兒子上午和她談來,大頭兒在後麵呢,若阮姑娘不是說大話,那咱們流錦布莊日後可真是要財源滾滾了。”


    素老爺子本就是奇怪於兒子這一次做事為何這樣小肚雞腸?要知像阮雲絲這種人才,正該用重利籠絡住才是,如今聽兒子說了這番話,方有些清楚,待聽素流雲詳細將自己和阮雲絲結識的經過說了一遍,又說這染布在對方眼裏根本不算什麽,看那樣子,織錦才是重頭戲等等都說出來,隻聽得素老爺子兩眼都放光了。(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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