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午吃完團圓飯,阮雲絲便躺在熱炕上眯了一會兒,起來後隻見那輪冬陽慘慘淡淡的掛在西邊天空上,她就笑道:“這天慢慢陰下來了,怕是要下雪呢。”


    芸娘沒有睡午覺的習慣,這會兒正在和麵,聽了她的話便笑道:“正好,瑞雪兆豐年嘛,看吧,明年還是一個好年景。不過我的好妹子,你還是先把餃子餡兒給拌出來好不好?我這麵可都快要和好了。”


    阮雲絲的廚藝好,餃子餡這種活兒自然就是她的,鍾秀在一旁認真學著,過年前蘇名溪送了不少調料來,甚至還有平民百姓家不多見的胡椒等海外調料,加上阮雲絲自己也會弄,隻將一個餡子攪拌得噴香撲鼻。碧秋在一旁笑道:“從來不知姑娘還有這份手藝,不然早些時候,就不用招廚子了……”一語未完,想起那個家如今和阮雲絲沒有半絲關係,且姚香玉十分苛刻,留給自己的全是不堪往事,因立刻就住了口。


    阮雲絲卻沒怎麽在意,張靈信和那個家早已經不被她放在心上了。於是拌完餡子,大家一起動手,包了幾蓋餃子後下鍋。


    鍾秀在灶下燒著火,阮雲絲便和鍾南一起出來,往屋簷下掛那大紅燈籠,此時太陽已經到了山邊,隻見家家戶戶房頂上都冒起了陣陣炊煙,映著老木寒雲,格外凸顯出寒冬的那份淒美。隻風中傳來一陣陣孩子的笑聲。卻又為這寒冬時節增添了幾分生機,更兼時不時就有二踢腳和炮仗的聲音響起,隻讓人覺著年味兒十足,喜慶非凡。


    阮雲絲看著那大門上新帖好的彩和對聯,一時間心潮起伏,暗道我但願從此後可以在這小山村裏,平靜到老。這裏,就是我的世外桃源,沒有爭鬥沒有算計,有的,隻是這些淳樸的人們和這些純真的笑聲。即便將來那些織錦真的能震驚天下,我也隻要那富可敵國,絕不要名利雙收。


    人生很奇怪,可能一件小小的事,甚至隻是你看到的一個景象,聽到的一段話。就足以改變之前的想法。阮雲絲從前還想著利用自己的技術,闖一番事業出來。然而自從和流錦布莊搭上了線兒。她那份爭雄之心就有些淡漠,想著自己的身份終究不能搬到明麵兒上,若是能在背後隻收錢,出名的事情隻讓流錦布莊去做。豈不是可以兩全其美?如今再看到這樣一幅“山村夕陽圖”,就把那些雄心全部放下了,在這一刻,她的目標無比明確:隻賺錢,不出名。


    隨著暮色降臨。餃子也都出了鍋,阮雲絲隻包了酸菜和白菜兩樣餡料,她自己也最喜歡吃酸菜餃子。這時也不停有人往阮家來送餃子。村子裏的人,講究的就是一個熱絡,即使知道家家都在包餃子,也要挑那交好的人家送幾碗過去,然後再從別家帶回幾碗風味各異的餃子。


    阮雲絲很喜歡這種感覺,那種濃厚的鄉鄰情感在此刻被發揮的淋漓盡致,這讓她想起現代生活的水泥森林,想起往往住了很多年都不知道對門那戶人家是幹什麽的冷漠,和那些漠然孤單的生活相比,古代的過年無疑是熱烈的,溫暖的,充滿了濃濃的人情味兒。


    所以到吃飯的時候兒,阮家飯桌上就擺了十幾家的餃子,而他們自己包的餃子也送了一半出去。忙活了一下午,眾人都有些餓,偏鍾南還沒回屋,芸娘實在忍不住了,便下了炕走到院中,對正在院裏忙碌的身影叫道:“南哥兒,回來吃餃子了,那些鞭炮等吃完飯往外搬也來得及,一家人都等著你呢,對了,把大黃小黑也放進來。”


    鍾南答應了一聲,然後帶著大黃和小黑進了門,一張俊秀臉孔凍得通紅,嘿嘿笑道:“都搬完了,真沒想到今年我能放這麽多的鞭炮,嘿嘿,看著就忍不住從心裏生出歡喜。”


    芸娘笑罵道:“你就是個猴兒,偏偏喜歡這些,今年煙花爆竹咱們買的不少,都給你放,沒人和你搶。”說完就進了裏屋,大黃和小黑也跟在她身後躥了進去。


    晚上放了鞭炮,眾人一起在炕上磕著瓜子說著話兒守歲,隻是守到後半夜,芸娘卻是第一個捱不住,先睡了。阮雲絲因為中午眯了一覺,倒還能堅持,隻堅持到天快亮,終於也堅持不住。和衣倒在炕上睡著了,而鍾南這個時候兒卻是睡了一大覺起來,到院子裏看了看,隻見鐵鍋裏的篝火已經就剩下了一小撮,他忙又添了幾根柴禾,看著那火苗重新鑽起來老高,這才回屋。


    一個年熱熱鬧鬧的過去,城裏初七這一天,有的店鋪就開工了。但鄉下可不會這麽早種地,因此眾人仍沉浸在濃濃的年味兒中。


    這一天阮雲絲正和芸娘商量著元宵節要帶眾人去城裏看燈,忽聽外麵大黃狗叫起來,她便直起身疑惑道:“南哥兒出去看看是誰?”


    碧秋笑道:“不會是那位小公爺吧?”話音剛落,就見芸娘吐出瓜子皮,嗬嗬笑道:“怎麽可能?若是小公爺,大黃和小黑不會亂吠,就算是叫幾聲,那也是巴結討好的,能聽出來,這必定是不認識的人。”說完果然見鍾南回來,對阮雲絲道:“姐姐,是不認識的兩個人,說是要找你的。”


    “找我的?不認識的人?”


    阮雲絲驚訝的一挑眉頭,芸娘和鍾秀碧秋也連忙避到了裏屋,阮雲絲就在地下的椅子上坐了,不一會兒,果然就見鍾南帶著兩個人進門來,她方款款站起身,上下打量了那兩個中年人一眼,沉吟道:“不知兩位登門找我這區區婦人,有何用意呢?”


    那兩人麵上都有些倨傲之色,聽見阮雲絲這樣問,其中一個便微微一笑,昂首道:“既勞動問,在下也不拐彎抹角了。姑娘的織染技術,的確令人叫絕,我們三公子仰慕姑娘這雙巧手,有意與您結盟,價錢隨便你開,不論流錦布莊給你多少錢,我們都可以給一倍以上。”


    阮雲絲這才明白,原來這兩人都是貴雲綢緞莊徐家的人。大概是之前自己幫流錦布莊染出了藏青色的布料,讓那徐三公子對自己刮目相看,這才起了招攬之心。當然,這份報酬可說是豐厚無比的招攬,其實針對的,還是流錦布莊。


    因此她不由覺得十分奇怪,搖頭笑道:“人無信不立,我既已答應了流錦布莊,又怎可能因為三公子許下的豐厚報酬而背信棄義呢?流錦布莊不過是一個二流布莊而已,就算它的背後也有自己的大染廠支持,然而比起貴雲,相差何止萬裏?徐家承接著宮廷的買賣,也不會因為藏青色布就讓流錦布莊威脅到它在這一行的超然地位,徐三公子何苦就非要對流錦布莊趕盡殺絕呢?”


    那兩人眉頭一皺,心想你問我們,我們去問誰?誰知道三公子是怎麽了?就看流錦家不對眼,分明素五公子的才學手腕也比不上他。隻是心裏這樣想,嘴上哪肯這樣說,仍循循善誘道:“俗語說,良禽擇木而棲,姑娘從前是沒有條件,隻有流錦布莊和您合作。如今貴雲綢緞莊比起流錦,無論是從哪方麵,都要比它好出太多,若是剛剛的價錢姑娘不動心,我們可以開出兩倍價錢,還望姑娘好好考慮一下。”


    阮雲絲冷笑道:“世人熙熙,皆為利來。世人攘攘,皆為利往。我知道,經商之人,所求者無非一個利字。然而這世上總有些人例外,我隻是一個女子,不懂什麽大道理,但剛剛二位也說了,在我四處求告無門的時候,隻有流錦布莊向我伸出了援手。隻這一點,便足夠讓我傾盡所有報答了。更何況,流錦布莊從來也沒有虧待過我,它給我的價錢,都是公道的。貴雲即使能出再多的價錢,我問心亦有愧,又怎可能答應前去呢?”


    兩人原本想著像阮雲絲這樣的村婦,不過是因為流錦布莊幫了她,又給了她一些錢,便下定決心傻傻為之賣命了。隻要自己兩人一出馬,許以重利,不怕她不立刻轉投貴雲懷抱。須知徐金鵬開出的價錢,就連普通富豪都要垂涎三尺,何況一名沒見過天的小小村婦?他們卻沒有想一想,阮雲絲染出了藏青色的布料,可能隻是一個普通村婦嗎?


    因這兩人想了想,還以為阮雲絲是因為沒有具體數目,所以小心謹慎不敢答應。於是兩人繼續道:”姑娘去了貴雲,一年即使不貢獻什麽染方,隻是織布染布,貴雲也願意給姑娘一萬銀子安家。若是有稀奇獨到的染方,依其稀有程度和色澤,徐三公子願意每張出兩萬到五萬的銀子買下,姑娘,你可好好想一想,這樣優厚的條件,流錦布莊是絕不可能給你的。”


    芸娘碧秋等在裏麵聽到這個數兒,整個人都石化了,這樣的數目她們別說見過,就是連想都不敢想啊。當下芸娘就恨不得讓阮雲絲答應下來:開玩笑,這樣優厚的條件去哪裏找?就算馬不停蹄的織布染布,一年最多也就是一兩千銀子,哪可能賺上一萬兩?


    也幸虧她不是阮雲絲。所以那兩人想的也沒錯,尋常村婦,在這樣巨大的利益麵前,隻怕連思考能力都沒有了,哪裏還想著什麽信守承諾道義的事。隻可惜,他們遇到的是阮雲絲。(未完待續)r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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